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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的火焰驅散了夜晚森林微寒的涼意,周邊影影綽綽的樹木也被照耀得溫馨了起來。 艾文隨意拍了拍沾到手上的泥灰,頹然癱坐在篝火邊上,絲毫不顧忌會將斗篷弄臟。 他出神地望著火堆,滿臉掩飾不住的疲憊。 趕了這么遠的路,顛簸了這么長的時間,還差點和見上光明神一面,他明顯感到自己的思想理智被透支了。 眼角有個黑影在不知疲倦地活動著,艾文緩慢轉頭看了一眼,是紀遲草草清理了一下小屋內部,現在正彎腰和小亡靈輕聲說著什么。 紀遲不緊不慢地詢問小亡靈,幾句話就套出了比恩村的真實情況,在小亡靈驚駭不已的眼神中,若有所思地走向篝火。 他注意到有道視線一直在看他,抬眼詢問艾文:“怎么了?你還好嗎?” 紀遲邊問邊找到幾片干凈的樹葉,整齊鋪在地面上,再曲起腿坐了下去,舉手投足間帶著莫名的講究。 艾文看了一會兒就重新轉頭望向篝火:“你好像從來沒有害怕過……這是怎么做到的?” 他直愣愣盯著暖橙色的火焰,語氣低落:“圣、圣珂莉也是,為什么你們都不害怕?所以還是我的問題?是我的錯?可我已經……已經很努力了啊……” 或許是今晚的環境和思維深處的場景碎片太過相似,艾文不自覺就再次陷入那場噩夢般回憶中。 “瞧瞧這耀眼的金發,哦!還有讓人心化的藍眼睛,他一定是個被光明神眷顧的孩子!” “是的是的……天吶!那是什么?光明魔法嗎?他現在才五歲!” 五歲之前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艾文現在能回想起來的,只有這些充斥耳邊的贊嘆。 接著鏡頭一轉,變成了一片燃燒著的火海,火光照亮了半扇夜空,不遠處的屋子在火焰中崩塌,發出混合硝煙的轟鳴。 “艾文!你是最小的,只有你能從這里鉆出去!你一定要逃到城鎮!那里有個教堂,把圣騎士叫過來我們就能得救了!”面容模糊的少年死死抓著小艾文的肩,聲嘶力竭囑咐著。 少年身后,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帶著恐懼和期盼看著小艾文,他們每個人的身體周圍都有小小的光點在往外逃竄,那是體內的光魔法在被某種東西吸取。 “我們的魔力快被吸得不多了!艾文!你一定一定要逃出去!”為首的少年不斷重復,“只要教廷知道了,就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五歲的艾文瘦小的身子在細細顫抖,他搖搖腦袋,帶著哭音小聲說:“可是我怕……我好害怕……” “你不能害怕!”少年焦急道,“沒有時間了!我感知到有人過來了!” 小艾文被推搡著擠出墻邊小小的洞口,粗糙的砂石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鮮紅的劃痕。 他的腦子像漿糊一般渾渾噩噩,踟躕了好一會兒才邁開腿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他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跌倒了多少次,最后才帶著一身血污和狼狽沖進了教堂。 但是,等到圣騎士團趕到村落時,火焰已經熄滅了,只留下黑漆漆的房屋殘骸和一個廢棄的魔法陣。 還有幾具干瘦的小小尸體。 跟隨而來的神父蹲下身,伸手搭在尸體胸前,潔白色的袖袍輕輕蓋住了尸體渾濁黯淡的眼睛,他安靜地感受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來不及了?!?/br> 神父看了一眼呆滯的小艾文,動了動嘴唇,什么都沒有說。 直到一行人將全村的尸體埋葬,帶著沉重回到城鎮時,神父才找到間隙,和騎士長惋惜地說:“那些孩子魔力和生命力沒有流逝多久,如果能再早一點,再早一點就好了……” 蹲在門口的小艾文麻木地聽完這一切,怔怔注視自己灰撲撲的小手。 如果他能不那么害怕,是不是就不會猶豫、不會踟躕、不會跌倒…… 那些孩子也不會死。 小艾文顫抖著縮成一團,眼淚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他有罪。 之后的十年,鎮子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神父身邊有一個受光明神寵愛的少年,他天賦高、熱心又善良,像一枚永遠散發溫暖的小太陽。 艾文可以為任何一個陌生人的請求付出他擁有的所有,甚至是生命,他度過的每一天,都像在永無止境的贖罪當中。 紀遲靜靜聽著他無意識的傾訴,用手中的樹枝撥了撥面前的火焰,在寂靜的森林中發出“嗶?!钡穆曧?。 紀遲被他的傾訴也勾起了些許回憶,他小時候是忍受不住枯燥無聊的,他曾經瘋過肆意過,也好幾次浪進了醫院。 直到某天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父母親那譴責的,怪罪的,不耐煩的眼神,終于意識到,錯的不是命運,有罪的是他。 紀遲自己都還沒走出悲觀的情緒,也不知如何安慰艾文。 這時,火堆旁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紀遲和艾文單薄的小肩膀同時一抖,往邊上看去。 一只死不瞑目的蹦蹦兔砸在泥土地上。 圣珂莉將半個人高的死兔子用腳撥到一邊,叉著腿坐在篝火前,抬眼掃了眼抑郁二人組。 “什么人都要你救?干脆你來當圣女算了?!笔ョ胬蝻@然聽完了整段話,有些諷刺地撇撇嘴,“第一次看到有人和兇手搶功勞的?!?/br> 艾文回過神來,聞言有點生氣,但面對圣珂莉又發不出來,只是垂頭悶悶的說:“我只是在遺憾!如果我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