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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大出血,我怎么能向世人證明仇恨有價值?我不會走的,當年是你說我合適這一行,就算引狼入室,也是你自作孽?!?/br> 他掛了那通電話,切割了經紀人與公關業務,把視線轉向了當時國內很少有人嘗試的方向:危機公關。 既然正面戰場不可能贏,不妨另辟蹊徑,林驚曇從此只接最危險的活兒,稍不謹慎,他便會和客戶一起被萬人唾罵。 然而漸漸地,有越來越多的人戴著墨鏡和鴨舌帽遮遮掩掩地走入“同舟”,而后在他面前哭腫眼睛,聲聲句句都是“我有苦衷”,而他像個最溫柔的惡魔,永遠適時送上一句:“不用擔心,不管你過去做了什么,以后都不會被影響?!?/br> 然而事實不是這樣,他至今要夜夜吞服安非他命,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過去”有多沉重。 后來連鼎聲的藝人也要找他解決棘手問題,他一望即知是出于厲南亭的默許,終于,他靠天賦才華和不擇手段重新回到了賭桌前,幾件大案子做下來,“同舟”也得以順利轉型成經紀公司,和過去告別。 現在他已經很少出手,但旁人對他很是敬畏,都說厲南亭是娛樂圈教父,而他是東廠第一把交椅——這稱呼雖然不太好聽,但勝在形象,東廠廠公,不正是將每一絲風聲都收入耳中? 可惜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當時心氣還是沒消磨殆盡,講了大話,他以為重頭再來,捧出一個應啟明,就能和厲南亭再度同臺競爭,沒想到人家早就聯起手來等著看他笑話,現在他是真的有點倦,連聽面前熱情洋溢的年輕人夸自己都笑不出來。 新人誠懇地道:“您才是真正的講故事高手,比一切編劇都更高明?!?/br> 的確,沒有他講不圓的故事,皇后可以變受害者,白雪公主可以變加害者,但他這面魔鏡也不過是玻璃,早晚會碎。 不一會兒,甘棠終于從手機里抬起頭來——她有四部手機不離身,一部用來聯系媒體,一部用來聯系藝人,一部用于聯系其他人脈,最后一部裝著很多見不得光的小秘密,比如配合每一出藝人“故事”的群演和水軍,至于私人生活?做這行不配有私人生活。 甘棠利落地打發了新人,見林驚曇仍面有感慨,笑道:“看上了?比起您那塊新發掘的黑曜石如何?” 林驚曇笑而不語,甘棠不禁抱怨:“既然要退就徹底退到馬爾代夫去看陽光,何必要親自帶新人,還不是得和鼎聲撞上?” 對于自己到底還有沒有野心這件事,林驚曇不置可否,只篤定地表示:“顧霆對我而言是特殊的?!?/br> “……算了,管他特殊不特殊,我這兒倒是有件特殊的案子,是鐘欣然的事,之前她已經下定決心為了事業拿掉孩子,但現在新片開拍在即,她卻不愿意——” “你也知道,喬沛然公開的女友不是她,這個孩子不能曝光。 第3章 “鐘欣然?”林驚曇并未因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而驚訝,反倒像是了然于胸一般,“知道了,這事我親自去一趟?!?/br> 甘棠剛來得及松一口氣,卻又聽他似笑非笑問道:“當時放手讓你們去做,是因為同是女性,更能理解彼此,怎么勸來勸去,倒勸得她反悔了?” 鐘欣然是一位非常特殊的客戶,甘棠忍不住為她辯解:“她一個人打拼這么久實在不容易,難得有個孩子——” 林驚曇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說的我都了解,我并沒有問責的意思,只不過提醒你不要犯了和新人一樣的錯誤?!?/br>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推門而出:“當心‘外交官綜合癥’,你有時間不如準備個私人手機,談個戀愛,發泄一下積攢的情緒,別老投射在客戶身上?!?/br> 甘棠望著他的背影,啞然:“……果然又被教訓了?!?/br> “——什么是‘外交官綜合癥’?” 林驚曇關上車門,微笑著看向正皺著眉頭向他提問的顧霆:“很多外交官都會過于愛護派駐國,以至于產生維護意識,會不自覺地為派駐國說盡好話。做NGO和我們這行的都很容易遇到這個問題?!?/br> 甘棠恐怕沒想到,被林驚曇斬釘截鐵欽定為下一任天王的顧霆,現在的正經業務不是跑通告,而是給林老師當司機。全世界恐怕也只有顧霆一個人會覺得這不是浪費,而是提拔,畢竟他這些年為了還債什么活兒都做過,從重癥護工到泊車門童,再到現在給林驚曇開車,好歹報酬豐厚。 林驚曇對他也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他保持好奇:“你才剛二十三,應啟明二十七都能重整旗鼓,你的時間長得很,以前的生活經驗對演員來說更是寶貴財富?!?/br> 顧霆會下意識觀察別人的一舉一動,尤其林驚曇還鼓勵他這么做,將導航定位到鐘欣然的住所后,他平靜地開口:“這個案子很棘手?” 林驚曇托著下頷,從側面望著顧霆,審視他即將親手鑿刻的這塊大理石,他的大衛:“不算棘手,只是缺個推她一把的惡人,這角色還得我來做?!?/br> 顧霆沒聽懂,又慣性地皺起了眉頭,林驚曇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孩子長得是夠盤靚條順的,濃眉飛逸,眼神明亮,輪廓堅毅,帥得很親切,可以是射日的后羿,也可以是默默守護的竹馬,這張可塑性很強的臉能講出無數好故事—— 但過往生活對他相當苛刻,因為太常皺眉,他眉心已經有了淺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