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鹽 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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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起碼氣氛肯定會非常熱鬧。 在一群千奇百怪的造型襯托下,穿著一套中世紀禮服的安德烈身姿筆挺,容貌奪目,加上金發藍眼的特征,完全是當之無愧的王子本人。 他正側頭和一個工作人員說話,額前碎發全部梳起,露出干凈輪廓,美麗嬌艷的臉龐簡直在發光。 “哥哥——” 在我對著他發愣的時候,安德烈已快步向我走來,拉長了聲調問:“我今天好不好看?” 高潔優雅的形象瞬間被破壞,變成猛搖尾巴的大型犬。我忍俊不禁,點點頭:“嗯,沒有比你更像王子的人了?!?/br> 他的情緒rou眼可見地高昂起來,語氣也愈發甜蜜:“我是哥哥的王子殿下!”壓低聲音,附在我耳邊說:“今晚我還穿這套衣服,好不好……?” 臉頰頓時一熱,安德烈一向沒羞沒臊慣了,我實在拿他沒轍,又不愿直白承認自己被美色俘獲,含糊道:“再說、再說?!?/br> 他卻仿佛洞察我的默許,心滿意足地執起我的手,俯身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眨了眨眼:“oui, mon amour(是,我親愛的)?!?/br> 孫寧送吳顏芮的禮物是一條辛德瑞拉的藍色公主裙,她非常喜歡,被哄著立刻穿在身上,頭上還戴了一個亮閃閃的水晶王冠。 吳冕牽著她的手進入宴會廳,小姑娘以為自己被邀請來玩,一路上樂得合不攏嘴。 得知這一切都是我為她準備的,吳顏芮看著飄灑而下的彩色禮花,竟抽了抽鼻子,直直撲進我懷里:“俊、俊彥哥哥……嗚嗚,你太好了……我以后一定要嫁給你!” 吳冕和安德烈的臉幾乎同時變色,異口同聲道:“不行!” 我微微一笑,伸手抱她起來——十歲了,分量比我想象中沉,差點一口氣噎在嗓子眼——還好沒鬧出笑話,勉強騰出手給她擦了擦淚水:“傻丫頭,叫哥哥還叫順嘴了,我和你孫阿姨一個輩分,不記得啦?” 她撅了撅嘴,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提嫁給我的事:“我知道,但是習慣了嘛。而且,我才不想叫安德烈叔叔,他比我還像小孩呢?!?/br> 安德烈作勢要揪她辮子,吳顏芮連忙向吳冕求援:“爸爸快保護我!” 孫正誼小包子暫時理解能力有限,但依然在孫寧懷里拍手笑起來:“芮芮jiejie!jiejie加油!” 這個小插曲沒影響到眾人心情,每個人都很愉快,今天的小壽星還額外收獲了許多外國小伙伴和家長親手制作的賀卡。 孩子湊在一起玩得高興,難免有些吵鬧。 我被宴會廳里的高分貝震得頭皮發麻,趁小朋友們忙著互相追逐,沒人留心這邊,悄悄下樓到外面緩口氣。 酒店的室外休息區有露天酒吧,調酒師是個西班牙人,我的西語說得不錯,便跟他聊了一會兒天。等他去給另一側的游客調酒,我將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飲而盡,抬頭望向天空。 夜空晴朗,萬里無云,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該回去了,否則小壽星找不到人會很失望。剛想起身,調酒師突然返回我這邊,遞給我一杯雞尾酒,下面壓著張紙條。 見我挑眉,他對我擠擠眼睛,努了努嘴,意思很明顯:有人想借請酒的機會搭訕,紙條上寫著聯絡方式,不必多解釋,懂的都懂。 我早已決定修身養息,對艷遇一律敬謝不敏。 無奈地聳了聳肩,隨手拿起紙條看了眼,心想反正我不會聯系你,待會兒這玩意就要進垃圾桶……看清上面寫的是什么后,卻頓時愣在原地。 沒有寫電話號碼,只寫著一句熟悉的詩。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br> 紙張的邊緣有些泛舊,筆力略顯虛浮,是我本人的字跡。當年宋城被審,那個負責調查的人曾與我聊過這張紙條上的詩句,我的記憶還不至于差到連這都不記得。 但它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我騰地站起身,舉目環視四周,看不到任何一個熟悉身影。手指攥緊了那張紙,我只覺心亂如麻,分不清胸口漲滿的復雜感情。 驚訝,悵然,或是別的什么。 不可能,宋城應該還在西北,他犯了那么大的錯,肯定得沉寂很長一段時間,并且再也無法像昔日一般隨心所欲才對。 肩膀被人拍了下,我滿心沉浸在思考中,嚇得往后連退兩步?;仡^看去,是一臉困惑的孫寧:“要切生日蛋糕了,我繞了好大一圈都沒找到你人,傻站在這里做什么?” “里面太吵,出來坐坐?!蔽覊合滤季w,面上不露半分,“你兒子呢?” “丟給安德烈照顧了,我看他哄得挺在行?!彼碱^一擰,敏銳地看向我,“真沒事?” 我說:“在想下個季度的流動展覽該找哪些贊助商,算不算事?” 孫寧白了我一眼:“私人時間,拒絕加班?!鳖D了頓,伸手彈了下我額頭:“別把自己逼得太狠,我認識的許俊彥可不是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的人,不然我早跳槽了?!?/br> 我看著她姣好的臉龐,一顆砰砰直跳的心平靜下來。 她輕快道:“最重要的是珍惜當下。走了,你可是今晚生日會的金主,怎么也得分塊最大的蛋糕不是?” 換裝派對結束,吳顏芮又笑又鬧得嗓子都啞了,還有點意猶未盡。 孫正誼小朋友困得直點頭,孫寧提前回房照顧他,留下我和安德烈陪吳顏芮拆禮物。她拆到一半,仰臉問:“俊彥哥哥,我能不能每年都來找你玩?” 我笑道:“行,但你得好好學習,在家也不讓mama生氣?!?/br> 她許諾一定說到做到,吳冕嘆了口氣:“俊彥,又給你添了許多麻煩?!?/br> 我正要答話,聽見吳顏芮哇了一聲:“這個好可愛!” 拆開的包裝盒里擺著一只粉色腕表,表盤鑲嵌的大顆粉鉆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我心說安德烈還挺了解小女孩愛好,抬眼卻和他疑惑的目光撞個正著。 我愕然了幾秒:“不是你送的?” “我送的是那個,她還沒拆?!彼噶酥附锹淅镒畲蟮亩Y物,語氣同樣迷茫,“這不是哥哥送的么?” 吳冕和我眼神交錯,他立刻會意,溫聲問對腕表愛不釋手的吳顏芮:“芮芮還記不記得這個東西是誰給你的?” 吳顏芮想都沒想,直接答道:“是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叔叔!” 比劃了兩下:“和安德烈差不多高,講的是中文——哦,一開始我沒有要,他說他姓楊,是俊彥哥哥的朋友,我這才接的禮物,還說了謝謝楊叔叔!” 安德烈的表情瞬間一凝,向我投來委屈的一瞥:“哥哥!” 我無奈扶額,吳冕知道我那團亂七八糟的往事,此時自然地哄吳顏芮道:“這個手表太貴重了,爸爸替你收起來,改天向楊叔叔正式道謝,你再戴它?!?/br> 小姑娘雖然對禮物愛不釋手,但很懂事地遞給吳冕:“好?!?/br> 他摸了摸吳顏芮的頭:“俊彥哥哥今天也很辛苦,其他禮物讓安德烈陪你拆,爸爸送他回去休息,好不好?” 吳顏芮猛地點頭,笑得很甜:“俊彥哥哥晚安,今天我超級開心!” 安德烈雖對這個安排略有不滿,但被小姑娘滿懷期待地抱住胳膊,也說不出什么抱怨的話,咕噥了一句:“賊心不死的家伙,這么遠都跑來打擾我和哥哥,臉皮真厚……” 離開房間,吳冕問我:“我陪你去海邊散散步?” 我感激他的體貼,但并不需要這么謹慎的對待:“不用,我自己走走就行?!?/br> 他面露擔憂,低聲說:“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不必放在心上?!?/br> “我真的沒在意?!蔽覕偭藬偸?,語氣輕快,“來就來吧,偶然路過也好,想敘舊情也罷,根本無需擔心?,F在的我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rou,既然他們來了,我也樂意奉陪?!?/br> 吳冕和我對視,良久后他笑了笑,神情中有幾分釋然,輕聲道:“俊彥,其實我對你說過這些話——真正的愛并不取決于任何人,而是一種誰也無法奪走的力量,它會讓你更勇敢,也更堅強?!?/br> 母親。父親。兄弟。伴侶。 從未被正視的渴求與向往化作不斷擴大的黑洞,抽離我的理智,扭曲我的靈魂,直至將整個人吞噬殆盡。 填不滿的。 無論和多少長相美麗的情人上床,得到了多少流著淚的誓言,抓住過多少令人眷戀的溫暖,都填不滿內心的空洞。 ——比起被愛,要學會先愛自己。 我微笑起來:“我明白。吳醫生,我已經全部明白了?!?/br> 我往前邁步,踩著乳白色的細沙礫,潮汐吻我的腳趾。 二十出頭的某一天,我說要跳海自盡,是真的動過這個念頭。沒辦法,人生過得實在慘淡,每時每刻都在永無止境的痛苦中反復受折磨,看不見光明前路,還要笑,要打起精神,要按部就班地前進。 放下一切,倒在枕頭上的瞬間才能獲取一點安慰,想飛起來,想閉上眼睛不用睜開,睡眠是我的港灣,死亡只是沒有夢的晚安。 可我也曾死過,和活著沒什么不同。 我忽然想起童年時背陰的臥室,玻璃窗正對著花園里高高的樟樹。盛夏時節,我趴在涼席上,小心翼翼拆開攢了好久的零花錢才買到的畫冊,風從半敞的窗戶吹進房間,枝頭的鮮綠色落上紙頁,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用鋼筆在扉頁認真寫下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許俊彥,我在心里默念,這是屬于許俊彥的書。好喜歡,好高興,好快樂,哪怕沒誰在乎,無人理睬我生長的角落,我也一樣覺得滿足。 以前的我,是那么容易幸福的孩子啊。 海水有些溫熱,顯得如此柔和,慢慢沒過我的腳踝。所有事物都被銀晃晃地照亮,在月色中失去了本來的形狀。許多畫面從我腦海中閃過,最終留下的只有眼前的一輪圓月,明亮而平靜地懸掛在海面上。 這是我二十九歲的夜晚,我久久凝望著遠方,直到身后有人呼喚我的名字。 “許俊彥——” 我回過頭,向來處走去。 全文完 逐鹽寫了整整兩年半,從19年2月到21年8月,真是個漫長的戰線,連我都很震驚自己居然沒有棄文跑路。 結局沒有寫得太直白,個人感覺所有要說的已經說完,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以防產生誤會,再用大白話解釋一下:彥彥感受到了久違的幸福,在曾經發誓死去的年紀得到“新生”,楊宋也追了過來,他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說不定要糾纏很久很久。 但這些都是鏡頭以外的世界,逐鹽的最后一幕永遠定格在彥彥回頭的瞬間,接下來的路,就要告別讀者的陪伴,由他自己走了。 以下是作者本人關于創作過程的碎碎念: 先說許俊彥。 雖然是本np(暫且定義為np),但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主角,我下力氣去寫的主線也是他的成長。粗糙的大綱里,對他的設定就三個關鍵詞:顏控,本性不壞,以及不肯低頭。 第一點,顏控。不用解釋,前期體現得比較充分。 第二點,本性不壞。我一直認為,善良不是天性,而是一種選擇。許俊彥這個角色并非多么高尚無暇,開頭時也曾言語刻薄,行為人渣,在經歷無數次艱難的選擇后,終于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第三點,不肯低頭。這一點大概是遺傳而來,性格中有著無法忽視的、執著強硬的部分,無論內心多么痛苦,仍然能毫不留情地拒絕楊沉、宋城,堅持讓他們得到相應的報應。 再說三個攻。 孩子是父母的縮影,三攻對待愛人的方式也完全復制自他們的上一代。一般而言,在后半段的虐攻火葬場里,三人應該痛哭流涕、改頭換面,然后付出點小代價,成功嗨皮ending。但很不幸,他們的改變不夠徹底,又恰好遇上陸長柏的兒子(悲),所以依舊被狠虐到底,并且繼續漫漫追妻路。 (由于安德烈已經受到懲罰,并且有弟弟身份加持,所以彥彥對他手下留情,還給了開放式結局里唯一一個1v1席位。另外,撒嬌男人最好命。) 逐鹽這個標題,是追逐美好容“顏”,是三攻追逐俊“彥”,也是許俊彥在不斷追尋自我。 寫完上述感想后,我又翻出了19年自己為這本書制作的簡陋封面,上面標了一句話,也是我當時的心聲:“愿你最終得到一生所愛,亦被人愛過?!?/br> 兩年后,我可以坦然地說,其實不用活得那么辛苦,比起被愛,更重要的是愛自己。 謝謝大家一路陪伴,我們下本書再見! 灰山妒 于2021.08.23 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