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鹽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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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三堂會審,在現代社會弄這種封建氣息濃厚的家庭會議,只有許老爺子做得出。 “可妍不在?!崩蠣斪雍鋈婚_口,“俊彥,你替她坐?!?/br> 我瞬間成了目光聚焦點,條件反射般看向許育城求助。他也有幾分疑惑神色,顯然不明白一直討厭我的老爺子為何突出此舉。 “這……不合適?!蔽颐銖娦Φ?,“我是晚輩?!?/br> “爺爺讓你坐便坐了?!痹S育衷話是對我說的,視線卻投向許育城,似乎暗含警告,“小姑臨時回不了國,你的態度就是她的態度?!?/br> 我的手心冒出一層黏膩的汗,見場上無人反駁,勤務員搬來一把座椅擺在三姨下首。我一步步走過去坐下,安德烈離開自己本來的位置,繞到我身后,手輕輕搭上我的肩。 這個動作無疑是在表明他和我站在一邊,令我安心許多。手機放在口袋里,隔著薄薄的布料仿佛有些發燙。我知道真正如燙手山芋的不是手機,而是進來前許育城給我發的那條短信: “爺爺問你的問題都回答是?!?/br> 我不禁抬頭看向他。許育城神色不變,依舊是儒雅可親的模樣,甚至對我溫柔的笑了笑。 第148章 “大人們說話,讓孩子玩他們的,都過來做什么?!?/br> 沒想到是三姨開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氣,我壓下心頭驚訝,克制著自己不要太明顯的轉頭。 老爺子把小輩們叫來,大概存了幾分殺雞儆猴的心思。他想打壓下心思不安分的年輕人,省得有人再生是非,也不管這樣的舉措是否有些苛刻。 三姨應該知道這點,何必出言反駁? 她唇邊帶著一點淡淡笑意,招手撫摩女兒的肩膀,抬眼看向許老爺子:“爸,小雨帶了卷子過來,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完。她高二了,學業重?!?/br> 哪里就差這一會兒的功夫。我垂下眼睛,心下明了她為什么說出這番話。 李智雨的眼神輕松而純真,帶著對此刻情況的些許疑惑,臉上仍然乖甜禮貌的笑。一個被父母小心翼翼呵護的掌上明珠,大約很少接觸這種壓抑的家庭環境。 聽說三姨和丈夫感情一直很好,能生在這樣的家庭真夠好運。 許老爺子和她對視,不怒自威的眼神令人膽寒。三姨竟寸步不讓,最終是老爺子沉吟片刻:“終歸不是什么好事,聽了可能出去亂說。算了,年紀小的早點休息吧?!?/br> 在場有三四個和李智雨年齡相仿的堂弟堂妹,模樣神態都比她成熟不少。他們大約是很好奇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但不敢違背老爺子的話,不情不愿的跟著一起走出去。 這樣一來,剩下的晚輩都是已工作的成年人。三姨成功將小雨從這爛攤子里支出去,恢復了之前淡然的模樣。 “為什么叫你們來,心里都有數?!?/br> 靜了半晌,老爺子才慢吞吞的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所有人都不自覺挺直脊背,拿出洗耳恭聽的做派。 “向舒,這事我幫不了你?!?/br> 許向舒是二姨的名字。老爺子直白的表態如一道響雷,坐在我對面的二姨完全不敢相信的瞪著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等消化了這句話,她蒼白的臉上血色褪盡,細細的眉毛一擰,原本就哭腫的眼角流下兩滴眼淚。不顧平常端著的矜持貴婦姿態,慘然喊道:“爸,連替我說說都不愿意?!我也是您的女兒,您不能不管我啊……!” 我眉心一跳,上來就這么刺激?連這種話都說出口,明里暗里帶著刺,老爺子要被氣狠了。 “二姐,你胡說什么?!比探舆^話頭,語氣誠懇,似乎帶著些許不忍,“爸平常待你多好,你做出這種蠢事,也不想想是不是傷了他的心?!?/br> 我和安德烈對視一眼,從彼此神色中看出探究。三姨平常不顯山不露水,今晚未免有些出頭。她和二姨有什么仇,這時候戳她心窩子? 上一輩的恩怨我們不清楚,這時候縮頭一聲不吭就對了。 三姨不勸還好,一勸倒勾起老爺子的火。他大發雷霆,加上多年積威甚重足以令所有人畏懼:“犯下多大的錯,你自己不清楚?貪得無厭,什么錢都想賺,許家短了你的吃還是短了你的穿?!” “我不是想給孩子攢點家底嗎!”二姨抽抽搭搭的哭,回答時也不見半點心虛,估計是完全沒反省,“華斌在公司做事那么辛苦,又沒有前途!” 安德烈搭在我肩膀的手稍微動了動。我不用想都知道這小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眼看二姨抱怨姨夫在許氏沒有前景,將舅舅扯進來,他肯定樂得不行。 “你覺得老大虧欠你的?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讓我怎么和人家開口求情?” “那總不能讓他們查,這樣查下去可怎么得了……跑跑關系將這件事壓下去,又不止我們一家參與,大不了賠點錢!” “別吵別吵?!逼渌嗽谝贿厔?,“老爺子身體不好,二姐你少說幾句?!?/br> 二姨卻仿佛豁了出去,半點不退步,尖聲道:“爸你要眼睜睜看著華斌坐牢?我也不活了——” 許家的家庭會議從來沒有吵吵嚷嚷成這個樣子,幸虧在座的都是利益相關的親屬,不至于說出去成別家笑料。不論樂意與否,此刻不得不裝模作樣的勸慰一番,仿佛是發自內心的關切。 許育衷許育城都冷眼看著一動不動,在我猶豫是否要起身時,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問:“向舒,你的錢是哪兒來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說話的舅舅。 他高大的身材瘦得幾乎只剩骨頭,盡管坐得端正眼神銳利,原本中氣十足的聲音里免不了透出些許后繼無力,可以窺見大病初愈的虛弱。 二姨也沒料到他突然發難,當下也不苦鬧了,支支吾吾說:“當然是我自己存的?!?/br> “你出嫁之后就沒有工作,華斌一年賺多少錢我心里有數?!本司藫沃~頭并不看她,臉色陰沉,語氣嚴厲得可怕,“投資企業不是小數額,誰給你的資金入股?!” 空氣里的吵鬧沉淀下去,化為可怖的寂靜。我克制自己不要看向許育城,不要給他帶來半點嫌疑。 “我、我……問幾個朋友借了點?!?/br> 三姨涼涼的開口:“那真是大手筆,一般人拿不出來,也不敢借?!?/br> “你周圍能有什么人?” 估計如果不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許老爺子的拐杖就要揮起來給二姨兩下。他一掌重重拍在身旁桌上,怒斥道:“向舒,老大問你話,你老實回答!” 我不禁攥緊雙手,生怕這女人為了自己,不管不顧的將許育城的名頭拋出來。要是她真的如此,我要怎么做才好? 二姨低著頭,不正常的安靜了許久。她今日多有驚人之舉,二姨夫不敢強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的賠著笑。 我尤在思維發散,想到許育城之前發給我的那條意味不明的短信,隱隱約約預感到了什么,卻始終不敢往那個方向考慮。 不,我完全是胡思亂想,許育城他說過只要他在就會護我周全,他怎么會、怎么能這樣對我? 直到二姨轉身猛地向我撲了過來,撕心裂肺的哭叫在我耳邊炸起,我還不能從猜想中抽身,去適應荒誕不經的現實。 “小彥,你可害死二姨了啊——” “別碰我哥!” 幾乎同時,安德烈擋在我身前,伸手毫不留情的推開她。 二姨被狠狠摔到地上,不可思議的神色比起剛才更甚:“你……你……我是你二姨!” “抱歉,這個家里我只認我哥、我媽?!卑驳铝夜雌鹨荒ǖ?,瞥到主位又補了一句,“和外公?!?/br> 他在許家待得少,一貫沉默寡言,十足十嬌氣冷漠的花瓶,卻很受老爺子喜歡。 興許是多年見不到在國外的小女兒,因此愛屋及烏,對這個漂亮的混血外孫格外寬容。見他這樣無禮,居然沒說什么,算是默許了。 三姨道:“說話就好好說,拉拉扯扯不怕人笑話?!?/br> 二姨被這么一打岔,怔了半天才說:“小彥是我侄子……” 三姨真情實感的流露出些厭惡:“二姐,小彥確實是你侄子,但也是個小伙子。你四十多歲的人,多少避著點,往他身上撲像什么?” “好了,說事?!本司溯p咳一聲,“向舒,你扯上孩子是什么意思?” 她之前還氣勢洶洶,現在倒猶豫起來,眼神到處亂瞟唯獨不和我對視:“我是說,錢、錢是小彥借給我的?!?/br> “他才工作多久,哪來的錢給你?”三姨輕笑一聲,“賣血嗎?” “他沒有,他身邊的人有的是?!倍惕F了心要拉扯上我,竟口不擇言,“爸你不知道,楊家那個獨生子迷他迷得要命,為他這個兔子,什么錢拿不出來?和他爸一路的貨色,就會哄人——” “許、向、舒!”三姨站起來喝道,“你瘋了,閉嘴!” 我如遭雷劈,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我不知道從前作壁上觀的三姨為什么屢次出言幫我,想不通許育城為什么這么快就拋棄我這枚棋子,更不明白我和二姨無冤無仇,她何必當著這么多長輩的面貶低我到這種地步。 一只白皙纖細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十指用力收緊。我感受到安德烈掌心的熱度,忽然記起他的保證,不自覺放松了些。 我抬眼看向上面,舅舅臉色陰晴不定,許老爺子反而一派平靜。他和我的視線撞個正著,那充滿威壓的目光令我呼吸困難。 “小彥?!彼铺旎念^一次近乎和顏悅色的問,“是你出的主意,借錢給二姨的嗎?” 他沒有質疑二姨,顯然相信楊沉有實力為我出資。確實,楊沉當初在他面前擺出何等深情姿態,甘愿為我向家長出柜。在他眼里,大約只要我說一句,楊沉便會去做的吧? 許育城是料定了這一點,猜到只要指使二姨攪渾水,老爺子會直接向我發問,然后蓋棺定論這件事由誰主謀。 畢竟二姨再不受喜愛,也是他的親生女兒,而我只是個把許家人引入歧途還妄圖全身而退的雜種罷了。 我我知道這個問題答應下來與死刑無異,干脆別開眼睛,環視四周血濃于水的親人,記住他們臉上露出的不同表情。 許育城依舊是清雋俊雅的模樣,長身玉立,謙謙君子。 我突然很想沖到他面前質問他,你怎么敢賭我不會因為失望而供出你的名字?你怎么敢確信我會放棄前程聽你的話?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是你環環相扣計劃里的那個不安分因素?! 注意到我的眼神,他對我微微笑了下,溫柔又安靜,令人如沐春風。 我想起很多事。 在打雷的晚上他哄我睡覺,許諾哥哥會一直保護我。 面對遙不可及的榮譽,他摸著我的頭,讓我開心單純的做自己。 他接我放學回家,永遠替我提著書包。 他在許老爺子要改我志愿表時沉默的側臉。 他帶我出席各種場合任由我被人輕浮打量。 他說我重情重義,是個好孩子。 他很矛盾。他是文雅謙卑的許家次孫,也是雄心壯志滿懷抱負的許育城。 他會下意識為我敲響警鐘,一遍遍告訴我人一定有所圖謀才會施舍愛意,可他同樣不舍得放棄我的利用價值。 小時候他說我們是兄弟,理應互相扶持。我問許育衷和我也是兄弟,為什么對我不好?他解釋不上來,想了半天只好耍賴,說看我乖巧可愛,所以他特別喜歡。 因為是在心里偷偷喜歡,所以對我的好要藏起來。 許育城。我許諾過,為了你,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如果你想要,我愿意成為你的一枚墊腳石,即使你要爭奪的船舵屬于一艘即將沉沒的大船。 “……是我?!蔽姨痤^,露出一個坦然的笑,“是我做的?!?/br> 有些事藏得太久太深,當事人都已經忘記。我也該學著和他一樣。 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