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是這樣的。我有個老同學在研究院工作，我通訊錄里沒存他的號碼。這不正準備同學聚餐，我想著來的人齊全點比較好，但現在聯系也聯系不上，您能不能幫我查一下他的手機號？”

    我順口就語氣自然的編了句謊話，還好看不見孫寧的表情，估計會帶上震驚和鄙夷。

    “你還真是個熱心腸，同學聚會是好事，年輕時候多聚聚，老了就聚不到了……”他說，“你那同學叫什么名字？”

    “程賀云?！蔽艺f，“祝賀的賀，云朵的云?！?/br>
    “行，待會兒我找到了短信發給你?！?/br>
    “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br>
    我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剛掛斷電話，孫寧就涼颼颼的開口：“許俊彥，眼睛看不見都礙不著你出口成章，這是打哪兒來的同學聚會？”

    我干笑兩聲，好在她沒說什么更難聽的話，而是轉換話題聊起了我工作的情況。

    “這周五就是展覽開幕了，之后的晚宴你有沒有空？”我問，“肯賞臉就再好不過?！?/br>
    “你這個身體情況還能參加嗎？”

    “有主持人，還有許育城在，當天沒我什么事?！蔽蚁肓讼?，“回頭我讓小唐給你發邀請函……”

    她截斷我的話，語氣淡淡：“不用，我會和育衷一起去?！?/br>
    “……恭喜?！蔽毅读算?，“得償所愿?！?/br>
    “哪有什么愿不愿?！睂O寧似乎嗤笑了一聲，“反正我不把期望放在別人身上，靠自己有底氣得多?！?/br>
    我低聲道：“的確如此?！?/br>
    “所以你也是?！彼f，“一個男人給我拿出男人的樣子來，弄得那么凄慘沒勁透了。管他什么程不程賀云的，撬你墻角就揍他！實在不行我來幫你?！?/br>
    我跟著點了點頭：“好。你看著點，別讓許育衷喝太多酒，他要是欺負你，我也會幫你出氣?！?/br>
    “他還敢欺負我——謝天謝地，前面的車終于動了?！?/br>
    我笑了笑。

    孫寧，多謝你的開導……盡管我聽長輩聊起過許育衷喝醉了之后喜歡動手，上個女友正因這個原因和他分手。孫寧未必不了解這件事，就像她未必不明白我去見程賀云是因為到了走投無路的絕境。

    我們都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下懸崖。

    但面前已別無選擇，只能一直走下去。

    第111章

    “您好，我是程賀云?！?/br>
    這聲音我曾隔著電話聽到過，有人在我對面坐下。即使在我的視野里只是光影中一片略有不同的模糊色塊，我還是不可避免的緊張起來。

    “你好，我是……許俊彥?！?/br>
    “我聽電話里是個女聲?！彼Z氣溫和，“找我有什么事嗎？”

    “打電話給你的宋澄的經紀人，是我讓她幫我引薦一些宋澄的朋友?！?/br>
    我握緊了手邊的杯子，送到唇邊抿了一口。冰冷的液體順著喉管流下去，冰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我在亞娛工作，亞娛是宋澄簽約的公司，你應該知道吧？我們想針對新人的特點對他們進行推廣，我正好負責宋澄這邊，所以找他周圍人聊聊，方便到時候從不同角度介紹?！?/br>
    “是這樣啊……”他似乎有點疑惑，卻也沒再問，“那您問吧?！?/br>
    “你不用擔心，就當做一次普通的閑聊。我沒有錄音，這次談話也不會被別人知道?！蔽蚁衲Ｏ駱拥恼f，“如果您不放心，可以隨意檢查?！?/br>
    他連忙說：“沒有不放心。冒昧問一句，您的眼睛是……？”

    我笑了笑：“重度近視，最近做了手術，散光是不是有點嚴重？”

    程賀云的關切不似作偽：“那應該好好休息一下?！?/br>
    “謝謝關心?！蔽议]了閉眼，“我們開始吧?！?/br>
    令我意外的是程賀云幾乎完全不像宋澄以前的戀人。

    除了在我的提醒下他勉強記起宋澄的生日，細節上的問題他一概不知，反而坦然的笑著說：“我們朋友之間沒在意過那么多細節?！?/br>
    “你真的不知道他喜歡吃什么？”

    “不是很清楚……哈哈，我這個朋友是不是太不稱職了?！彼f，“不過我覺得不知道還挺正常的，他以前也沒表現出什么特別的喜好，大概沒有不喜歡吃的東西?！?/br>
    我不甘的追問：“方便說說你們之間的故事嗎？”

    “其實很普通，就從小到大的同學，高中時候的同桌?！背藤R云想了想，“中間也發生了一些事。那時候還青春期，一起做過叛逆少年，反抗家里人的要求什么的——當然現在都回歸正軌了?！?/br>
    “那你對宋澄的印象是什么？”我盡力收斂急迫的神色，做出平靜的神態，“越詳細越好?！?/br>
    “哎，我學工科久了，你讓我形容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出詞……”

    “沒事，慢慢想，我不急?！?/br>
    我的手指貼在杯壁，已經被凍的發麻。我收回手碰了碰臉頰，希望借這個溫度讓自己冷靜下來。

    “宋澄給我的印象，這怎么說……雖然自己不找事，但遇上什么問題還挺靠譜的。加上他家那情況，以前也沒人敢惹他。平常不太愛說話，但人不錯，很仗義，敢出頭?？赡芷饫淞它c，有時候說兩句不合心意轉身就走了，不給人留面子?！?/br>
    程賀云想了半天，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好意思，我說了一堆廢話?？傊撕芎?，夠哥們?！?/br>
    我拼勁全力擠出一點客套的笑容：“沒關系，你說得特別好，讓我更全面的了解宋澄?！?/br>
    讓我了解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他。

    我眼中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宋澄，在程賀云眼里卻完全不同。

    宋澄，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這不會對他有什么影響吧？”程賀云有點緊張的問，“我可別幫了倒忙?！?/br>
    “沒有，不會的?！蔽疑詈粑豢跉?，“最后一個問題，作為他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宋澄有沒有談戀愛？”

    “這真的不清楚?！彼卮鸬?，“我最近特別忙，沒留意這些事。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方便說，您還是問他本人吧?！?/br>
    我心里已經隱約有了一個猜想，便敷衍的點了點頭，說了幾句場面話：“程先生，謝謝你的配合。我保證這次談話不會對宋澄產生任何不良影響，同時也希望您對內容保密，不要泄露給任何人?！?/br>
    “好的?！背藤R云說，“我待會兒還有事，可能要先走一步?！?/br>
    “程先生做的什么工作？”秉承著演到底的原則，我裝作不知的閑聊幾句，“這么晚了還要加班，真是辛苦?！?/br>
    “不是工作，是我女朋友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上次我遲到她已經發過火……”

    “你有女朋友了？！”

    克制不住驚訝的情緒，我失聲道。

    他愣了愣才答道：“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蔽以谡痼@之余掩飾道，“我……我聽你說你學工科，還以為你是單身呢?！?/br>
    “您這是什么奇怪的偏見?！彼扌Σ坏玫?，“我們已經在計劃結婚了?！?/br>
    “……恭喜?！蔽艺一刈约旱穆曇?，“這么年輕就結婚，想必感情特別好。宋澄……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還沒找到機會跟他說這件事，但等事情定下來發喜帖的時候自然都知道了?！背藤R云笑著說，“主要是我女朋友想低調點，領證之后再在朋友圈公布?！?/br>
    “挺好的?！蔽倚那閺碗s，仍舊客套道，“這種喜事讓我提前得知，那天我必須給你們包個大紅包?！?/br>
    “您太客氣了?！?/br>
    程賀云離開后，孫寧走到我身邊說：“談完了？我送你回去?！?/br>
    我轉向她聲音傳來的方向，伸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辛苦你來回跑這趟?！?/br>
    “沒什么?！?/br>
    孫寧似乎有點低落，我本來已心如亂麻，抽不出心思關心她的情緒。

    直到坐進車里，她才再次開口：“就是他撬你墻角？”

    “不是這回事……”我揉了揉眉心，手擋在眼前時在視野里投下一片陰影，除此之外依舊是含混的色塊，“是我想岔了?！?/br>
    “我也不會告訴別人，不妨聊聊，總比擱在心里好?！?/br>
    “我之前懷疑我的愛人出軌了他，現在看來也許是我捕風捉影?！蔽倚南敕凑龑O寧也不認識宋澄，干脆含蓄的說了出來，“之前值得懷疑的地方太多，加上有人存心挑撥，我愛人的態度……也很含糊?！?/br>
    宋澄其實沒做錯什么，我們只是缺乏溝通……關于真正的我和真正的他。

    我想認真和他談談，我們也的確需要坦誠的對話。我想擁有真實的他，那個程賀云見過的宋澄。

    謊言是不長久的——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但愿宋澄還沒有對我失望透頂，在我說出真相之前。

    孫寧沒有說話，我苦笑一聲：“我是不是太神經質？那通電話你也聽到了，我自己人品不行就亂懷疑別人?，F在想想都是我輕信別人的錯，他肯定很傷心——我該怎么辦才好？”

    “分手吧?！睂O寧忽然說，“我說真的?！?/br>
    也許是遇到了紅燈，她狠狠踩下剎車，車猛地停下。

    我茫然的轉向她的方向：“你什么意思？”

    “和那個什么宋澄分手，我現在就幫你打電話?！彼裏┰甑恼f，“你這么娘們唧唧的，我看著不爽?！?/br>
    我對她的態度轉變感到莫名其妙：“孫寧，你怎么了？”

    “你就非他不可嗎？”

    “你總得給我個理由?！蔽液喼辈恢f什么好，“剛剛是你讓我和你聊這個話題……”

    “我……總之我不看好你們?！睂O寧突然沉默下來，車里的氣氛近乎詭異，她過了半晌才說，“人不談戀愛又不是不能活了?！?/br>
    “這不一樣，你不了解宋澄，他……”

    我剛想說宋澄對我的意義和其他人不同，電話就在口袋里響了起來。

    “抱歉，我接下電話?！蔽艺f，“喂，哪位？”

    孫寧發動汽車，電話那端的聲音讓我瞬間坐直身體。

    “我是許俊彥?！蔽艺f，“您好，楊叔叔?！?/br>
    第112章

    我被人帶著一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