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蔽艺f，“你的邀請函我讓助理送到你辦公室了，有時間過來給我捧個場唄?！?/br>
    “你這么說，我肯定要去?！彼p聲說，“俊彥，你聽起來很疲憊，晚上休息得怎么樣？”

    “有嗎？”我干笑兩聲，打開車門坐進車里，“睡得……還好。反正也不能更壞了?！?/br>
    “你在路上嗎？我先不打擾了?！币惠v車開過去，吳冕似乎聽到了鳴笛的聲音，“你什么時候有空告訴我一聲，我過去找你聊聊，不耽誤你工作，這樣好嗎？”

    “吳醫生，其實你不必這樣費心?！?/br>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彼f，“好了，注意安全?！?/br>
    吳冕的電話剛掛斷，宋澄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君彥？”

    我按下免提，開車出停車場：“怎么了？”

    “小茜說之前拍攝有幾個鏡頭要調整，我晚上得出門一趟?！?/br>
    方鴻遠動作很快，和我聊完沒幾天就安排好了事宜。宋澄為此做了一桌菜，告訴我他不需要去拍網劇了，有個業界知名的mv導演來亞娛談合作看中他，讓他去做男主角。

    我早知這個消息，還是笑著恭喜他。那天宋澄和我聊到很晚，我們愉快的暢想未來。他說這些好運都是我給他帶來的，自從遇到我后一切都順利了——無論是當模特還是演員。

    我側頭看著他英俊眉眼，心情略微苦澀，卻仍然覺得一切值得。

    回過神，我連忙答道：“好，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魚湯在鍋上熱著，你先吃飯吧，不用等我。不說了，那邊催得緊，我要走了?！?/br>
    我忙了一天又累又困，說句話都得勉強提著口氣，聽到他的聲音才覺得輕松點。一聽到他說要掛斷電話，頓時有點不舍：“再聊一會兒行不行，車上也可以聊天吧?！?/br>
    “好?！彼D了頓，語調依舊溫柔，“君彥有什么話想和我說嗎？”

    “其實也沒事?！蔽曳吹共恢撜f什么，訕訕道，“今天上班挺辛苦的，唔，然后我們辦公室有個小姑娘噴了很好聞的空氣清新劑，我問了牌子，下回我們也買一個?！?/br>
    “嗯嗯。還有嗎？”

    “……沒有?！蔽业男那榈统料氯?，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方向盤。

    “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聊，先不說太多?！币幌蚱胶偷乃纬维F在的語速都比平?？煲稽c，想必是有點著急了，即使如此他還是對我說，“我會想你的?！?/br>
    我暗自滋長的火氣瞬間就消了。

    宋澄對工作很認真，這點我不是早就了解了嗎？這也是我喜歡他的地方，他執著追逐夢想的樣子在我心里發著光，不該因此和他置氣。即使知道宋澄看不到，我也努力笑了下，小聲回道：“我知道啦……”

    沒有回答，我側頭看了一眼，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通話已經掛斷。

    “……也會想你的?！?/br>
    我掏出鑰匙，打開門，換上居家拖鞋，在餐桌的椅子上放下包。外套隨手脫下搭在椅背，空氣里是魚湯濃郁的香氣。生活了這么久我對這間房子足夠熟悉，先去陽臺收起晾干的衣服。對面樓棟的聲控燈壞了，漆黑的樓道入口像張開的嘴。收下的衣服搭在客廳的沙發上，暫時不急著疊起來。已經洗干凈的碗筷放在桌上，我把宋澄的放進櫥柜里，給自己盛好飯。沒有開燈，我坐在黑暗中，對著視線里模糊的湯碗發呆，最終慢吞吞的伸出湯匙。魚湯味道鮮美，我勺起一塊魚rou放進嘴里。常吃魚的孩子聰明，我從小就不擅長吃魚，常常被魚刺卡到，因此十分愚笨。宋澄知道這件事后沒說什么，只是細心的選用刺少的魚做菜。我草草咀嚼就咽下，毫無防備的被一根短刺卡到喉嚨。那根魚刺扎進口腔深處的軟rou，取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因為刺實在小，小到讓人覺得為此大費周章都有點可笑，我便忽略它的存在，忍著疼痛匆匆吃完飯。洗碗的時候被它折磨得心神不定，失手摔了一只碗。

    碗的碎片躺在水池底部，在無聲的黑暗裂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白。我依稀記得這只碗花紋獨特，是我們剛在一起時宋澄特意給我買的，方便我來這里吃飯。它對當時經濟窘迫的宋澄而言十分昂貴，但他還是買了。原來買回來之后也不過是盛著飯菜的普通陶瓷。

    我聽到滴答水聲，便伸手去關水龍頭，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

    第106章

    “君彥，你還沒睡？”

    宋澄回來的時候是深夜一點，他輕手輕腳的開門，發現客廳的燈還亮著時明顯的怔愣了下。我捧著已經冰冷的橘子水抿了一口，對他說：“等你回來。吃點東西嗎？我給你做?！?/br>
    “都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就好?！彼拿佳墼谂珶艄庀赂裢馊岷?，“你明天還要上班，別太辛苦?！?/br>
    我站在他身邊沉默，宋澄開鍋燒水，越過我頭頂取掛面時順手揉了把我的頭發：“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很想你，一個人吃飯沒意思?！?/br>
    我抱住宋澄，臉埋在他胸膛悶悶的說。

    “也是事發突然，下回和你一起吃晚飯，好不好？”

    “你今天很開心嗎？”

    “還好……工作嘛，就那樣?！睔馀輳腻伒追可蟻?，宋澄將面條下進去，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因為我擋在身前動作有些別扭，他無奈道，“去睡覺吧，或者你要吃點嗎？”

    “不用?！蔽一謴土巳魺o其事的樣子，“你吃吧，吃完早點睡?！?/br>
    在我進臥室前宋澄忽然叫住我，他頓了頓才問：“君彥，今天小茜和你聯系了嗎？”

    我平靜的和他對視：“沒有。發生什么了？”

    “沒什么，就是她手機不知道丟在哪兒了，我想萬一是被偷，騙子借她的身份和你發消息你千萬不要信?！彼纬螌ξ倚α诵?，試圖消散自己的緊張神色，“不過說不定明天早上就在公司找到了?！?/br>
    “真可惜，讓她報警吧?！蔽艺f，“我困了，晚安?！?/br>
    “晚安?！?/br>
    我合上門，看著宋澄的身影和客廳里溫暖的光消失在愈來愈小的縫隙中。打開手機，和林雅的聊天界面上編輯到一半的消息尚未發出，我卻感到一絲迷茫。

    “[草稿]方便幫我查一下宋澄今天晚上的工作安排嗎？他的經紀人叫董小茜?！?/br>
    我最終還是刪掉了這條草稿。

    是否真的去工作又有什么重要？他仍然緊張我的反應，仍然在乎我，這就足夠了。宋澄離家出走來做演員是何等艱辛，雖然我們說著要共同分擔困難，但他一直只在我面前展現輕松的一面。他也是有喜怒哀樂的人類，也需要自我調節的私人時間，我應該理解而不是懷疑。

    我沒有多少稱得上戀情的經歷，一直以來在每關系中又都表現得很糟糕。唯獨對宋澄，我想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想把心底最柔軟的東西都獻給他，做他以為的那個溫柔、善良、單純的君彥。

    我該做個體貼的戀人，我一遍遍的對自己說。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夢到自己找不到出口，瘋狂奔跑時被無處不在的鋒利刀刃割得鮮血淋漓。隨后意識晃晃悠悠飄到上空，發現那刺傷我的迷宮全貌竟然是幾個筆跡瀟灑的漢字。我撥開眼前云霧努力想看清，卻在這時猛地驚醒。宋澄在我身邊睡得很熟，他呼吸均勻，朦朧的晨光描繪出他的輪廓。

    我頭疼欲裂，鬧鐘顯示是凌晨四點半，那字跡還在眼前揮之不去。

    ——程賀云。

    “老板，莊總在會議室等你?！?/br>
    從宋澄家趕過來的路上堵車了，我來的有些遲。剛進公司唐茉就急匆匆走過來，附在我耳邊低聲說：“雖然他沒說，但我看他心情很不好，我進去也被轟出來了?！?/br>
    莊林的確在幫許育城管事，但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沒時間讓我細想，我略一點頭，伸手拿過她準備的資料：“我知道了，你讓大家正常工作，再有什么事他頂多就跟我撒個氣?！?/br>
    她的眉頭擰著，語氣變得嚴肅：“我跟您一起進去，這次展出我全程跟進度，如果是聯絡那邊出了問題起碼能幫點忙?！?/br>
    “你進去跟我一起挨罵？”我安撫的笑了笑，“得了，別慌，天塌下來還有我扛著?！?/br>
    總會議室在樓道盡頭，平常不怎么用。我推開門，唐茉不敢進去，在外面幫我輕輕帶上門。

    莊林坐在上首的位置，見我進來也只是抬頭掃了一眼。他平常很愛做出親和紳士的樣子，這次的笑卻有些冷冷的。

    “莊林哥?！蔽以谒磉吚_椅子坐下，因為沒睡好，太陽xue處隱隱發痛，“怎么了？是展覽的問題嗎？還是育城哥那邊？”

    “你哥和公司很好，你放心?！彼?，“是個人私事，總不好讓他們聽到?！?/br>
    我的表情一滯。

    能讓莊林特意過來告訴我的私事，只有……

    “楊沉父親回國了?！鼻f林的語氣不算太差，眼鏡后面的眼神卻格外冷漠，“如果他能來這次展覽，給我們捧場宣傳下，對育城會很有幫助，你明白吧？”

    我說：“可我們剛起步，就算規模再大，也不夠格請他幫我們宣傳——”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莊林的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許叔叔要看的不過是誰更被認可?！彼麚P了揚嘴角，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幾下，“小彥，凡事有輕重緩急，我相信你不會分不清?！?/br>
    “我和楊沉已經分手了?！?/br>
    “這有什么難的，分手不能復合嗎？”

    “而且我現在有男朋友了?！蔽移D難的說，“莊林哥，我真的不行……”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莊林注視著我緩緩說：“育城沒和你說，那只好我來告訴你。許育衷這些天風頭正盛，他惦記許叔叔手里許氏的股份很久了。許叔叔身體不好，退不退也就是今明兩年的事，如果決定轉讓給他，其他股東一半以上都會同意。到時候他成了許氏掌權人，其他公司的股份也不過是順水推舟?！?/br>
    我忍不住道：“育城哥比他優秀多了，舅舅怎么會不知道？”

    “優秀又如何，正好幫許育衷這個敗家子打工?！鼻f林的笑容有一絲嘲諷，“沒有能說上話的人幫他作保，老爺子那關也過不去。如果你真的想幫他，現在就有你能做的事?！?/br>
    他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只能囁嚅著開口：“可是……我……”

    “育城為你著想，有這個捷徑也不走，怕你為難。等你哥繼承許氏，對你也有好處。更別提他從小到大照顧你這么久，和他的人生比起來，放棄眼下一點小小的自尊又有什么麻煩的呢？”

    莊林站起來，鼓勵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吐出的字句都敲打在我心頭：

    “許俊彥，做男人要有點擔當?！?/br>
    我的聲音像是堵在嗓子眼，用盡力氣才能擠出只言片語：“……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彼戳搜凼直?，“四點半，在上次的茶館。地址我會發給你，我下午有事，就不送你去了。報我的名字，會有人帶你過去?！?/br>
    “……嗯?！蔽疑钌畹拖骂^，心里恨桌面太過整潔干凈，連一線劃痕都找不到。視線從上面滑過，甚至連走神都不知道該停在哪里，“我知道了?！?/br>
    “楊沉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和育城談生意也時常問到你的情況?！鼻f林說，“你們倆好不容易見個面，多聊聊?！?/br>
    我無話可說，麻木而機械的點點頭。

    “行，我先走了?！?/br>
    他起身離開，留下我一個人呆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

    唐茉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叫了幾聲老板。我回過神，猛地把莊林位置上的茶杯扔向墻壁，瓷器瞬間粉碎，茶水濺了滿地，她在門外驚叫一聲。

    “別進來，讓我安靜一會兒?！?/br>
    她沒了聲音，大概是已經走遠。我頹然倒在椅子上，心里有些想笑，發出的卻是破舊風箱般的呼哧喘息。

    怎樣都好，反正許俊彥整個人也無所謂更齷齪一點。

    第107章

    “先生這邊請?！?/br>
    不過數月沒來，這里的裝修就已經換過。我雖然來過一次，現在卻完全不知道往哪邊走，只能跟在笑容甜美的女服務生身后。

    她帶我到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楊先生?！?/br>
    “進來?！?/br>
    楊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她轉身對我深鞠一躬：“您請?！?/br>
    我勉強對她一笑，垂下眼睛推開門。楊沉坐在靠窗的位置，已經是初夏，白晝漸長，四點半的陽光猶自燦爛的落在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