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愿來客棧時因為客房有限，只看了一間房，現在發生這種事, 不少人紛紛退房，房間也空出來不少。

    顧愿本想再開一間房間，被顏星君制止。

    顏星君理直氣壯道：外面那么危險, 為師怎么能放心小徒弟一個人住。

    說到這兒的時候, 還不免虛著身子咳嗽好幾聲，看起來隨時就要倒下。

    如果只是先前的靈狐，顧愿雖追不到它, 但也不至于被傷到, 這點實力還是有的，更何況師徒同住一間房，這不合禮數。

    一看師尊虛弱的模樣，顧愿只好點頭。

    顏星君眉目一挑，乖徒弟。

    還沒沾沾自喜多久，又忍不住低聲咳嗽, 長發從肩旁滑落，露出耳朵上紅艷的小紅痣。

    像是看到什么燙眼的東西, 顧愿只看了一眼, 便匆忙別過眼睛。

    等洗漱完, 房內已沒有了師尊的蹤影, 只有床榻上的被子鼓起來一個小山丘，顧愿走到山丘旁, 剛剛坐下，那山丘瞬間將外面的大紅花裝飾抖落，從里面冒出一個只穿著里衣, 青絲散落的顏星君出來。

    顏星君驚艷的五官展開，笑著說道：呀！有沒有被嚇到？

    跟沒長大的小孩一樣。

    顧愿將被子掖好，沉思說道：嗯，被嚇到了。

    這種小孩都能看破的謊言，顏星君也不介意，反而笑得更開懷了，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樂極生悲，被嗆到了。

    也不知道師尊到底在笑什么，顧愿坐在床榻上，最后被笑容感染，竟也帶上了幾分笑意。

    怕師尊又嗆到，顧愿去倒了一杯水。

    等到顧愿回來后，師尊已閉著眼，在床榻上消息，以顏星君的修為，完全可以一夜不睡，或者是稍微一點動靜就被驚醒。

    然而事實上是，從顧愿倒完水，到上床休息，顏星君的睫毛像是被微微驚動的蝴蝶一樣，僅僅只是稍微上下扇動了一下翅膀后，又重新停在原地。

    小小的翻了個身，面朝著顧愿的臉。

    應該是真的累了。

    或者雖然經脈里一些嚴重的地方被修復，但還是讓師尊精疲力盡。

    顧愿看了一會兒師尊的面容后，也跟著躺了下來。

    一床被子，師尊就側臥在顧愿身旁，身上的溫度冰冰涼涼的，好在顧愿身上的溫度夠暖，等到顧愿睡著時，旁邊人也帶上了溫暖。

    第二天一早，顧愿準時醒來。

    還未睜開眼，先感受到旁邊有一股目光注視著他。

    目光柔和，帶著喜悅之情，一刻不停地盯著他看，讓顧愿懷疑，師尊到底有沒有眨眼睛。

    他沒有動，假裝還未醒來，想看看師尊到底是想干什么。

    顏星君看著顧愿，小徒弟醒著的時候總喜歡冷著一張臉，就算覺得開心也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傀儡一樣。

    現在睡著了，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面容恬淡，剛剛成年不久，青澀和成熟同時在這張臉上出現，顯得格外好看。

    如果要問顏星君更喜歡哪一個

    那必然是兩個都喜歡的。

    顏星君試探著伸出手，停留在距離顧愿臉還有一點的地方，看著顧愿臉上細碎的容貌，最終還是沒有摸下去。

    小徒弟，醒了嗎？

    顧愿裝睡，沒有回答，同時心跳平穩，真的像是沒有醒那樣。

    隨即，他聽到衣服布料在床單上摩挲的聲音。

    師尊往他的方向來了一點。

    顏星君確定顧愿還在睡夢中，才小聲說道，小徒弟顧愿。

    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用氣音說出來的。

    他道：如果你沒有帶我來這兒該多好啊，你果然是我的劫。

    顧愿：？

    他心里一緊，差點亂了呼吸。

    然而顏星君聲音溫柔，軟乎乎的，像是愛人之間的呢喃和竊竊私語，像是在說情話一樣，不帶有任何恨意和惡意，反而好像帶著一些

    喜悅之情在里面？

    及時將呼吸調整好，按捺住心臟的跳動，幸好師尊并沒有發現，很快便起床洗漱去了。

    等到顏星君走后，顧愿才緩緩睜開眼，看著天花板。

    他以前就不太能理解人類的喜怒哀樂，現在也是，或許蒼穹洞里的蛇說得一點不錯，他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類。

    或者說像他這樣的，除了身體結構是人以外，還能稱得上是人嗎？

    還有，聽師尊話里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他是劫了，為何還要收他為徒。

    顏星君洗漱完后，看到顧愿，笑著說道，小徒弟醒啦？

    先前那番話，像不是從他口中說出的一樣。

    顧愿點頭，嗯。

    他將旁邊的窗簾打開，看了看天色，有些奇怪道，天怎么還沒亮？

    外面暗沉沉的，太陽還沒升起，月亮被烏黑的云朵遮住，外面一片漆黑，只有燈籠的光芒將街道點亮。

    看起來詭異無比。

    顏星君道：應該是被人布下陣法了。

    一聽到陣法，顧愿的眼睛又想看師尊耳朵上的小紅痣了，他問道，什么陣？

    九九八十一還魂陣。

    傳聞里最殘忍的陣，用九九八十一個人的性命，換取一個人的復活，因陣法太過于殘忍，曾經掀起過修真界里最為血腥的一場戰爭，最后在修真界的所有宗門的努力之下，才終于平復。

    而陣法的具體做法，也被藏于月羽宗內，非峰主和宗主不得翻閱，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更何況，上一次因為還魂陣導致的戰爭，人是犧牲了，要復活的人還沒來得及復活，所以修真界里也一直有人猜測，這個陣法真的有用嗎？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試圖使用這個陣法復活。

    人死不能復生，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顏星君感慨道，可真是好大的手筆啊，用無數無辜者的性命去換取別人的性命。

    不安分的氣氛充斥在這個城里，無論是客棧外還是客棧里，都縈繞著恐慌和尖銳的喊叫聲。

    陣法已布，除非破陣，否則城里的人就算是死，也出不去。

    等到洗漱完畢，顏星君問道，反正在客棧里也沒事可做，要不要出去看看？

    師尊分明是想破陣，還不肯承認，找這些理由。

    *

    集市陰氣沉沉，陰風刮得到處都是，旗幟飄揚。

    在城門口鬧事的人發現根本出不去城后，已經超過普通人所能理解的范圍之外，只能躲在家中不敢出去。

    原來熱鬧的集市上根本看不到一點人影。

    一只黑色的烏鴉從一棵樹上飛到另一棵樹上，給本來就死氣沉沉的氣氛更添怪異。

    走到集市中段，顧客忽然看到昨天賣糖人的攤主還在那兒，身前放著捏糖人的桌子，旁邊豎著牌子，半瞇著眼睛犯困。

    他聽見腳步聲，急忙睜開眼睛。

    顧愿和顏星君的樣貌出挑，看一眼就不會忘，見是兩個有錢人，他趕忙笑道，二位又來逛街啦？今天天氣奇怪得很，我聽隔壁王大娘說，現在這座城像是被什么東西罩起來了，根本沒辦法出去，攤主基本都躲在家中不敢擺攤嘍。

    旁邊一陣陰風吹過，嚇得攤主也一哆嗦。

    顏星君笑著問道，你不怕嗎？

    怕啊。攤主一拍大腿說道，這里本來看得就可怖，更何況偌大的城池中，連個人都看不到，就他一個人在這里擺攤。

    被顏星君這么一提，所有恐懼重新上頭，他道，可家里不是還有個在吃奶的小孩在等錢嗎，還有個討要鬼，哎，我估摸著今天應該沒人和我搶生意，萬一來了個顧客，不就是我的了嗎。

    顏星君笑了笑，道，這倒是，你看生意不就來了嗎？

    攤主眼睛一亮，二位老爺還要點什么？

    顏星君想了想，兔子吧。

    顧愿轉頭看向顏星君。

    顏星君拿出顧愿送給他的笛子，放到攤主面前，說道，就要這樣的。

    攤主笑道，老爺放心，我做了那么多年

    他語句一頓，說道，咦，這兔子長得真稀奇。

    和他以前所捏的都不一樣。

    他一邊捏，顏星君一邊在旁邊問：對了，你最近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發生嗎？

    那攤主拉糖人的手一停，隨后快速瞟了一眼周圍，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最近城里的鳥比較多。

    他剛剛說完，一只黑色烏鴉又從高空中飛下來，停留在距離顧愿面前一棵樹上。

    那烏鴉羽毛漆黑，與黑色的天空似乎要融為一體，眼睛呆滯，嘎的一聲發出刺耳的尖叫。

    攤主瞬間不敢說話，專心捏糖人，糖人捏完后，交到顏星君手中。

    顏星君數了數錢，交到攤主手上。

    攤主笑笑，不必，昨日的費用已經夠了。

    顏星君也不強求，將錢放回顧愿口袋里，同時又把那只捏的兔子放到顧愿手中，他歪了歪頭笑道，小徒弟，送給你。

    小小的兔子，被顧愿放到手掌心中，只要一合手，就能將其全部包住。

    一只手就能掌握。

    顧愿眨了眨眼。

    旁邊的烏鴉忽然從樹上下來，樹葉嘩啦啦地掉落。

    顧愿轉頭一看。

    烏鴉身上纏繞著密密麻麻的黑氣，其中部分黑氣悄然從地面穿到二人身旁，不斷在顏星君身邊圍繞著，似乎隨時想要將其一口吞下。

    作者有話要說：　　QAQ因為最近在寫論文所以更遲了，抱歉抱歉_(:з」)_

    我努力屯點存稿，防止再出現這種情況QAQ感謝在20210424 23:04:37~20210428 16:22: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浮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6章

    密密麻麻的黑霧糾纏在一起, 讓人喘不過氣，這些黑霧在地面上的部分無聲無息，看起來輕柔到一碰就散, 然而當它們沖到師尊身旁時，兇相畢露，即使沒有五官, 顧愿也能從其中感受到垂涎。

    顏星君卻像是毫無察覺的樣子, 偏過頭看了一眼烏鴉后，很快收回目光，繼續笑著與攤主說話。

    隨著黑霧距離顏星君越來越近。

    顧愿能感受到懷里師尊的本命燈, 不安分得搖曳著, 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卻始終找不到哪里出了問題，最后只能變得越來越虛弱。

    這不是幻影。

    雖然不明白為何會看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顧愿還是一只腳跨到顏星君面前，「三千劍」應聲而出。

    也不知這樣有沒有用，顧愿將靈力覆在「三千劍」上, 「三千劍」剛剛接觸到黑霧，他瞳孔一縮, 緊接著感到眼睛一陣刺痛。

    忍著痛意, 顧愿的劍斬下。

    黑霧還想掙扎, 顧愿的眼睛也越來越痛, 模糊的視線里被血色浸染，他哈了一聲, 握著劍的手用力，劍竟然真的將黑霧砍斷。

    黑霧像是遇到勁敵一樣，見此盡數而退。

    顧愿收回劍, 便看到顏星君有些驚詫得看著他，而原來還坐在旁邊捏糖人的攤主，嚇得從座位上跳起，生怕顧愿刀劍無眼，戳到他。

    卻是，旁人看不到黑霧，只覺得顧愿突然出劍在周圍亂舞。

    像個發了癔癥的人。

    顧愿瞥了一眼攤主后，也沒解釋，將「三千劍」收回刀鞘中，劍剛剛入鞘，手驀地被人拽住。

    是顏星君。

    師尊？顧愿問道，怎么了？

    顏星君眼如月，瞳如星，笑道，多謝小徒弟呀。

    覆在手背后的那雙手，像是夏日里剛剛從冰箱里拿出的玉，將炎炎夏日的熱意驅散，因剛剛從冰寒之地拿出，還有絲絲涼意。

    如果放以前，顧愿只覺得這溫度太冷了。

    現在卻覺得恰到好處。

    顧愿別開腦袋，悶聲道，有什么好謝的。

    因為小徒弟保護我了啊。顏星君快速回答道，恨不得貼在顧愿身上，或者成為小徒弟身上的掛件。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連為師都忘記稱呼，也顧不著作為師尊的形象。

    小徒弟沒有潔癖，不像顏星君恨不得一個時辰就換一次衣服，小徒弟的身上只是保持了修仙者該有的整潔，顏星君明知道如此，依然貼了上去。

    小徒弟先帶著他到下界玩，看了許多光怪陸離新奇的東西，緊接著又站出來保護了他。

    顏星君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但以他的修為，也是能感覺到周圍有一股陰冷氣息纏繞在身旁，恨不得附在骨頭上一般，好不難受。

    他本就體弱多病，身體不算多健朗，雖身體血脈與普通人有所區別，得天獨厚不容易受到妖魔的侵害，但拖著病弱身軀，總是不好受的。

    沒有人問過這件事，漸漸地，顏星君也就習慣了，并不覺得痛苦。

    這次也是，雖覺得難受，卻沒有說出口。

    而與往常不同的是，有一個人站在他身旁，執起劍，保護的意思不要太明顯，而隨著小徒弟收回劍，周圍那些陰冷也消失不見。

    顏星君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一定是小徒弟發現了什么，將那些東西驅散，保護了他。

    顏星君軟著聲音，比昆侖雪山上最純凈的水還要甘甜，比剛剛出爐的蜂蜜還要粘稠，尾音無意識得拖長，粲然一笑，小徒弟，幸好你是我的徒弟。

    竟將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照亮了。

    看著師尊的笑容，顧愿怔了怔，忽然感到自己的情緒也變得非常奇怪。

    總是隔著的感情的一層霧慢慢變薄，但他又清楚知道這一層霧灰蒙蒙地還在原處，這些感情離他又近又遠。

    顧愿垂下眼，答道：嗯，我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徒弟。

    啊。顏星君愣了下，才笑道，嗯。

    只是語氣不如先前活躍，有一些沒落在里面。

    不過很快，顏星君又重新恢復精神。

    小徒弟還未完全開竅，只不過是心底那小小的希冀還沒實現罷了。

    時間還長，他不著急。

    顏星君看著烏鴉，問道，是它？

    眨眼間，烏鴉被劈成兩半。

    但奇怪的是，烏鴉并沒有流出血，而是變成了兩塊木頭，落到二人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