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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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蜘蛛挾住的女子雙眸緊閉,看不出曾經含睇宜笑的模樣。 純青深吸一口氣,微微揚起的手重重抬下,身后萬劍齊發! 無數把靈力凝成的長劍仿若天女散花,又去流星飛雨,每一把都精準避開了被綁住的女子,重重刺入試圖逃竄的蛛妖身體之中。 純青對自己的控制力十分有信心,至于那被挾持的女子 在山谷上方的其他藤蔓也被下方的蓋聶一把南明離火燒完后,天光終于重新照入其間。 一只赤豹從山谷下飛快跑上來,沿著山壁長嘯著接住從空中落下的女子。 純青一步步從空中走下來,和握著劍的蓋聶并肩站在一起。 方才純青去捕殺那只大妖時,他在下面把山谷中大妖的徒子徒孫料理了干凈。 也一并將白繭中的尸體放了出來。 如純青所料,白繭之中大部分死去的都是妖族,其次是世代生活在山下的百姓,尤以老人居多。 赤豹將背上的女子小心翼翼平放在草地上,伸出爪子將她身上的蛛絲剝開。為了避免傷到她,它鋒利的指甲被收了起來。 好半晌后,赤豹慢慢轉過頭,對著一同落下來,被無數把劍刺穿的蜘妖尸體做了一個猙獰的表情。 它似乎是想沖蜘蛛吼叫,又怕沖擊到身邊的女子,遂只能默默轉回來,頭悲切地蹭著女子的臉頰,舌頭在她臉頰上舔舐著,哀哀呼喚著她醒來。 這蓋聶看到那女子,恍然大悟。 純青搖了搖頭,正要朝著它們走去,忽有一道影子竄到他前面不遠處,試圖擋住他的步伐。 那是一只小文貍,體型不大,呲牙咧嘴沖著他叫著。 純青嘆了口氣,散去靈力,手中流光溢彩的長劍旋即消失。 可否讓貧道看看她?道人面色悲憫,聲音十分誠懇。 倘若她死去,百年之內嵯峨山都不會再有山鬼。 群山之中,有悲聲回蕩。 作者有話要說: 注: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毒鸥枭焦怼?/br> ☆、第43章 鎮魔曲 群山悲鳴, 道人的聲音在風中支離破碎。 零碎的句子消失之前,傳達到了赤豹和文貍的耳中。 那小小的文貍遲疑地看了道長一眼,又回頭看向依偎在山鬼身邊的赤豹。 它的同伴嗚咽了一聲, 給予它放行的回應。 文貍這才挪開身軀,示意純青過去。 其實它的身軀非常小,直立起來只能到成年男子的膝蓋。倘若道長真的有什么別的想法, 它是決計擋不住的。 所幸道長并非那些想要捕捉它的人, 他緩步上前,朝著昏迷的山鬼而去。 蓋聶有心想一同上去一探, 無奈手中長劍寒光閃閃,他暫時還無法做到像友人那樣將劍鋒藏起,并且也不是很確定, 現在山谷之中是否已經沒有危險, 于是他靜靜停留在原地,沉默地望著友人的背影。 純青踩過一地的藤蔓和蛛絲走到山鬼身邊,半蹲在昏迷的女子身前。 山鬼雙眸緊閉, 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奇妙的棕色,長發間纏繞著的女蘿草和腰間束著的杜蘅, 都已經枯萎多時了。 純青伸手覆蓋在山鬼額頭, 靈力探入其間查探了一番。 赤豹在他身邊哀叫一聲,純青斂眉,低聲道:安心,她還活著。 這山中可還有其他生靈?純青問道,可否去把他們喚出來? 山鬼被蛛妖擄走多時, 損耗了不少精元。她是山之精魄,群山之神靈,想要讓她醒來, 只有山中生靈才能做到。 赤豹蹭了蹭他的手,縱身躍出了山谷,接著山谷之外,傳來響徹群山的長嘯。 那長嘯聲是最原始的呼喚,它在告訴那些被主人遣送離開的生靈:已經可以回家了。 群山之間,有猿聲相合,凄愴不絕。 你去為她采一些石蘭來,可否? 后面這句話,純青是對那眼巴巴望著他的文貍說的。那文貍跟在山鬼身邊多年,早已通了人性,聞言它也忙不迭的去找了。 待到赤豹文貍皆離開了山谷,蓋聶這才緩步上前來。 她當真無事? 純青沉默著搖了搖頭,收回覆蓋在山鬼額上的手。 不能說無事,也不能說有事。 純清道:她的精元被那蛛妖吸取了不少,周身靈氣也被蛛妖用來掩蓋自身。若要補回來,怕是得耗費幾百年。 而這并不是最主要的問題,純青嘆了口氣。 蓋聶想了想,道:我這里還有一顆西王母的蟠桃,不知可否有用? 自然有用。純青道:不過不用你的,我這里也有。 他來之前就在昆侖,拜會過昆侖西王母。雙方相談甚歡,他自然也得了不少西王母的饋贈。 只是這么說著,純青并沒有忙著將蟠桃取出,而是從自己的玉佩中搖出一個小玉瓶,擰開蓋子將里面的東西滴了一滴到山鬼的唇中。 帝流漿? 蓋聶自然認出了那玉瓶里的流動著的月華,微微挑眉。 純青道:她最嚴重的還是被蛛妖腐蝕的靈脈,帝流漿于她更有益處。 他滴了幾滴便停止了,手中的帝流漿畢竟是來自滄溟界,大千世界的靈物效果比下面等級的世界好上不知多少,給多了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在純青眼中,山鬼的靈脈緩緩被修復著,按照這樣的速度,不多時就能好起來。 道人合上蓋子,并沒有把玉瓶收回去,而是反手遞給了蓋聶。 他背對著蓋聶,因此沒有看到蓋聶疑惑的眼神,接著道:蛛妖有劇毒,我見你左手不便。用上一滴,以防萬一。 帝流漿對于精怪一類有奇效,對人族效果雖沒有那么好,但也是不可多得了。 蓋聶遲疑一瞬,還是伸手接了過來,道:多謝。 純青搖了搖頭,他正要開口,忽聞身后有動靜傳來。 原是那離去的赤豹已經將嵯峨山中那些生靈都喚了過來,一些只在古籍中記載的精怪鳥獸,就這么出現在蓋聶面前。 那些長相各異的鳥獸圍在山鬼身邊,一只生著四翼的鳥兒停在她肩頭,微微托起她的身軀,讓她靠在赤豹身上。 它們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低低喚著這群山之精魄醒來。 蓋聶來時,磋峨山寂靜無聲,仿若死地,便是因為山之精魄受了重創,再無力庇佑此間生靈。 他們呼喚山鬼的聲音在群山之間回蕩,一聲又一聲,悠遠綿長仿若上古傳來。 伴隨著這樣的呼喚聲,山鬼枯黃的長發緩緩變得柔順起來,有光澤在那墨色中流淌。 她發間的女蘿草重新抽出綠色,裙角的石蘭緩緩綻放。 山鬼在群山生靈的呼喚間睜開眼,露出一個純凈清透的笑容。 她靠著赤豹的身軀微微坐起,讓自己能更好地看向四周。 嵯峨山的生靈在呼喚中告訴她,是眼前這兩人救了她,也救了它們。 山之精魄扶著赤豹起身,朝著純青與蓋聶微微躬身,正要說什么,她眼角余光瞥到了四周,笑容僵硬在了唇角。 她看到了滿山谷散落在地的完整人皮,有人族,也有妖族和精怪。 群山將之前的景象倒映在她腦海中,她于是立刻知道發生了什么。 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如同珠串墜落,跌在地上悄無聲息,剎那開出細碎花來。 純青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山鬼是山中的守護神,她庇佑群山生靈,群山生靈自然也會尊敬她。 為了救她而死,于他們而言是理所應當的事。但對于山鬼而言,卻是她莫大的失職與痛苦。 山鬼在周圍生靈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捧起離她最近的那張美貌皮囊。 那是一張很熟悉的臉。 小姑娘愛在臉上貼碎花,然后會赤著腳滿山跑遍,問見到的每一個伙伴:今天我是不是比昨天更漂亮? 若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就會跑到山鬼面前求夸獎。 可那樣鮮活明媚的女孩,如今只剩下這一張徒留外表的皮囊。 風聲在鳥獸的低鳴中也悲傷起來,望著眼前悲戚的場景,純青到了嘴邊的令他們魂歸幽冥的話,暫時咽了下去。 對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他們說這些話,委實有些不合適。 然而山鬼畢竟是山鬼,縱然再悲傷,卻也要顧及這些子民的后事。 她要在這里將他們的靈魂送往幽冥,祝他們來生平安順遂。 山鬼的祝福有莫大效果,可即便這樣,也不能讓他們活過來了。 女子緩緩起身,周身披著薜荔石蘭,她揚起頭,開始輕聲吟唱。 那并沒有詞,那是發自內心源自靈魂的吟唱,流淌在群山之間。 柔和的光點從那些已經失去生息的皮囊上升起來,在山谷中輕柔舞動,匯聚到山鬼身邊,宛如天上星河來到了人間。 伴隨著山鬼的吟唱,群山好似活過來一般,生氣在山中蔓延。 山谷之上,忽而傳來泠泠琴聲。 那琴聲從九天而下,悠遠綿長似泣訴,空山凝云頹不流。 是太古之聲。 蓋聶與純青同時抬頭,看到山谷之上凝云之間,一只羽翼華彩的青鸞靜靜停在其中,玄衣少年眉眼尚帶著稚氣,閉眼撥弄懸于身前流光溢彩的琴弦。 扶蘇怎么會在這里? 蓋聶來不及細想,便看到伴隨著云中琴聲,山鬼開始動了。 她舒展著身軀,手舉到頭頂拍了兩下,赤著腳踏入空中跳起舞來,薜荔石蘭織成的裙擺在風中搖動,帶起陣陣清香。 這舞蹈有些像楚地的巫者祭祀神靈之時所跳的舞,然而山鬼本就是山之精魄,無需模仿,她的舞蹈舉手抬足間都帶著神靈之姿。 云上有琴聲,山中有神靈。 這千余名枉死的生靈魂魄,在神靈的舞樂之中顯出原本模樣。 他們的魂魄一直被那迷香所控,直到死去都沉浸在致命的美夢之中不得解脫,而今在這裊裊琴聲的指引下都蘇醒了過來。 陰與陽的界限仿佛消失了,生靈與亡靈在山谷之間同彼此告別,而后化作魂靈光點去往遠方。 純青往后退了幾步,再度凝視著云中青鸞托著的玄衣少年。 少年指尖流瀉出的琴聲,有那么一瞬間讓他想到了師門的江南。 杏花春雨小橋流水,斷橋上的姑娘抬起油紙傘檐,露出明凈如西湖水色的眸。江南的水江南的樂,是藏在靈魂深處的絕唱。 這琴音曲調很是熟悉,道長垂眸,低聲念出這一曲的舊詞: 四時游,四方游,魂到天川念來由。 忘前途,返歸途,魂歸黃泉記故土。 二十四鎮魔曲之九,《四時游》。 是挽魂之音。 * 扶蘇是聽到青鸞傳遞給他的消息后來的。 彼時他正帶著將閭、高與陰嫚處理昭華學宮的諸多事宜。若非昔日他將草木生靈結成的情報網交給了青鸞,恐怕他還要分出心神來看顧這些。 青鸞就是在這時為他帶來了嵯峨山的消息。 此前它不曾察覺到,是因為沒有想到嵯峨山的山鬼竟然出了事。如今那邊山鬼脫險,山中草木鳥獸自然恢復了生機,由此也為它傳來了消息。 扶蘇聽罷,心中忽而有了一種強烈的意識他要親自去走一趟。 想到這里,扶蘇將手中的事情交給了幾個弟妹,又囑咐了一句忙不過來的話,就把昆也叫過來之后,就與青鸞一道離開了。 青鸞將扶蘇叼起來,展翅飛上高空的一瞬間化作原形,將身量逐漸長成的小少年穩穩放到了自己背上。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青鸞在高空中飛行時,坐在它背上的扶蘇只感受到了微風,只能撩動他的發梢與衣擺。 青鸞飛行速度不算慢,何況嵯峨山離咸陽城并不遠,他們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到了那片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