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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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筷從碗上掉到桌上,又骨碌碌滾落,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面湯在碗里左右亂撞,噗地撒出來一塊。 誰的水兒多我不知道,裴郁離抬眸睨那兄弟倆一眼,右手已經伸了出去,語氣兀地發狠,但這碗里的湯水兒,定同你的血一樣多! 嘭 眾目睽睽下,青瓷面碗在那矮個子的頭上應聲而裂,碎片連同湯面一齊嘩嘩落地。鮮血兀地迸濺而出,順著那人黝黑的額頭,直流過他驚詫的眼眶,染紅了他那粗鄙的半張嘴臉。 第12章 熊家兄弟 矮個子在那一剎那間甚至還未反應過來被砸的是自己的腦袋,直到濃烈的血腥氣欻欻竄進鼻子里,額頭上傳來劇烈的疼痛感,他才抬手捂住傷處,怒吼出聲:你他娘的找死! 不需矮個子動手,高個子已經狂怒著起身,撞翻了身后本坐著的椅子,發出翻天覆地的動靜。 這兩位都是練家子,一身的橫氣,走起路來連腳步聲都比常人重上許多。 幸虧是隔著一臂寬的桌面,裴郁離才得著空往后退了幾步。 他后退的間隙,高個子重重在桌上一踏,碩大的身軀便躍了過來。 那桌子被踩得吱嘎作響,仿佛下一刻便要四分五裂。 高個子沖著裴郁離撲過來的氣勢也正是下一刻就恨不得將此人大卸八塊! 在絕對的力量下,躲避是決計來不及的!裴郁離當場被他單手攥住領口拎起,雙腳腳跟離地,只有腳尖堪堪觸到地面。 賣屁股混飯吃的狗東西!真把自己當個人!敢他媽打我弟弟! 有圍觀的人大眼瞪小眼,一人小聲道:他可是寇爺的人,熊哥總不好真給人打死了吧! 熊哥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寇爺給他虧吃他只能吃,這小美人也要給他虧吃,他能忍? 那咋辦?攔是不攔? 你快得了吧!熊家這兩個記仇得很,今日攔他們,明日挨揍的就是我們!反正沒人管這事,寇爺就是要發火,也發不到這一整個食艙人的身上! 有理有理! 天鯤幫眾若是往幫派外去單拎,個個都有點本事,至少也是不怕事的。 可放在幫派內部,武藝高的是大爺,性子橫的也得要算是個二爺。 熊家這對兄弟脾氣沖得像野牛,況幫眾斗毆本就違反幫規,能不惹事也就盡量不要惹事。 大哥!熊家老二捂著腦袋過來,齜牙咧嘴了半天,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男不女的sao貨,今兒不跪下叫兩聲爺爺,爺爺讓你死不瞑目! 裴郁離被勒得喘不動氣,含含混混從嗓子眼兒里說了句什么。 熊家老大又將他往前拖動了幾寸,粗聲粗氣道:說的什么幾把玩意兒!老子聽不見! 我說,裴郁離聲音極輕咬字卻極重,放你娘的狗屁! 與此同時,熊家老大突覺手腕一陣劇痛,痙攣之下猛地將手中之人扔出。 誰料對方落地旋身,轉瞬便移向二人身后,一只手迅速砸向熊家老二受傷的頭部,痛得那熊家老二當即大叫出聲。身體還未反應,脖頸處卻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裴郁離半跪在桌子上,手中緊握著一塊青瓷瓷片,正抵在他的喉頭。 那瓷片尖部滴血,是熊家老大手腕上的血,還新鮮熱乎著。 cao!熊家老大與老二同時罵了一句。 他們一個傷了腦袋頭暈目眩,因此被趁人之危;一個手腕險些被剜去一塊rou,鮮血噴涌而出,血rou模糊。 這姓裴的別的不說,夠陰的! 吃屎長大的東西,裴郁離緊貼著熊家老二的耳朵,呼出的氣卻冷到極致,扯著條爛臭的舌頭,以為自己多了不起? 你熊家老二火氣頂上了頭,竟想轉身動手,可脖子立刻有了痛感,瓷片尖部毫不客氣地沒入皮膚當中。 他不敢再動,憤怒著還想將后半句補齊,你個臭婊/子,老子遲早撕了嘶 裴郁離手上遽然發力,抬眸緊盯著那熊家老大,用僅他三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真是廢物。 熊家兩位眼睛里都卷著狂怒。 說打便打,說殺便殺。裴郁離提了提嘴角,此時除了熊家老大,沒有一個人看見他陰狠的表情,扯著破鑼嗓子罵人全家也比不上刀鋒架人脖子上來得利落,兩位混了這么多年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真有意思。 熊家老二只覺得耳朵旁陰風陣陣,連帶著頭上的傷更痛了幾分。 與其毫無把握地白白丟份,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扳回一局。冤有頭債有主,貓在陰溝里把人陰死,也好過興師動眾的亂吆喝。長著腦子偏當擺設用,就活該是被人欺壓的命。 裴郁離低聲說著,眼睛卻往更遠的方向瞥了瞥。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撤開拿著瓷片的那只手,同時一個翻身往側,人已經向著艙外飛奔而出。 眾人的視線隨著他的身形望去,就見艙門處立著道修長的身影。 寇翊面無表情,目光只隨著裴郁離的腳步而漸漸拉回去。 熊家老二血糊了腦子,瞧見此時出現在門邊的寇翊就覺得是挑釁,一陣火從肝里冒出來,頃刻間便吞噬了他的五臟六腑。 腦袋上的血洞偏就是給這把火開了個噴泄的口子,爆發得又急又猛。 他一只手扯過身邊最近的椅子,實木椅子多少有些重量,可他連掄轉一圈借力的過程都沒有,直接脫手便拋了出去。他這把是下了死手,勢頭極猛,直直沖著裴郁離的后心而去。 連熊家老大都愣了一下才回過神,想要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 周圍人眼見著那椅子直射而出的弧線,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說時遲那時快,寇翊環首刀已然出鞘,直刃寒光閃現,揮刀無聲,半空中的椅子當即炸成兩半! 他另一只手同時伸出,做了個要去撈裴郁離過來的動勢。 可后者恍若未見,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怎得,竟然原地停滯了一瞬。 就那一瞬間,一半的椅子急速墜落,另一半由于慣力飛轉而來,嘭地一聲,打在了裴郁離的后背上。 寇翊眼見著他白皙的脖頸和臉頰猛地泛起一陣赤紅,下一刻,人已經向著自己摜過來。 裴郁離的整個身體沖撞到他的懷中,手臂在他的肩膀上堪堪撈了一下卻并未扶住,整個人失力地往下一滑。 寇翊下意識扶住其背部將人扣回,就聽見耳邊嘶的一聲。 他連忙避開傷處,一只手掌覆住對方的后脖子,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腰部,勉強給了些支撐。 唔裴郁離吞咽了一下,口腔中彌漫出濃重的血腥氣。他只覺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爭著搶著往外擠,似乎一張口,就要將內臟全吐出來了。 意識在那一刻是混沌的,他倚靠著面前的人,腳下卻在不住地打滑,像踩在空處,怎么站也站不住。 天! 周圍人的視線全移到了寇翊的臉上。 這下可熱鬧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當著寇爺的面傷了他的人,這不就是不把寇爺放在眼里嗎! 看什么看!熊家老二也覺自己是沖動了,可臉不能丟,只能沖著面沉如水的寇翊嚷,這娘們兒給我開瓢見血,使陰招挖我大哥手腕,我砸他一下又怎么了?! 寇翊沒注意到自己的鼻息已經紊亂,這話算是將他心頭藏著的引線給點燃了,滋滋啦啦的惹人煩。 他從不在意什么幫中地位又或是顏面,可這一刻,他卻切切實實感到了侵犯。 熊瑞,寇翊寒聲道,你說誰是娘們兒? 他這帶著警告意味的熊瑞二字一出,熊家老二本人第一反應竟然是:原來這姓寇的知道我的名字?第二反應才覺發憷,半晌都沒敢答出一句就說你懷里那個是娘們兒。 關鍵時刻靠譜的還得是親兄弟,熊家老大熊豫上前一步,道:今日是他惹了我們兄弟,給他這一下便是教訓。雖說他是你寇爺的狗,可狗也不能亂咬人吧! 唔裴郁離又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右手指尖死死掐住了寇翊的肩頭,急促地喘息起來。 寇翊垂目看他一眼,憋著股火氣兩手一提,將人打橫抱起,又抬眸斜了斜那熊家兩兄弟,咬著牙道:我的人,打死了哪只狗,算我的。 語罷,他轉身離去。 艙門棉簾一關,好歹將所有人的心思都關在了里面。 有的在想:呼!好在是沒打起來! 有的在想:唉!居然沒打起來! 而熊家那兩個今日無論怎么說,都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先是被個渾身上下沒二兩rou的小弱雞給二人都放了血,又被寇翊一句追問逼得連話都不敢說。 莫論是熊豫后來如何撐了撐沒用的場面,都不得不承認,若不是那姓裴的受了傷,今日這事兒不可能就這么了了。 真要動起手來,他們滿身的橫rou只能等著被削。 呸!熊瑞往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道,今天沒砸死那狗cao的玩意兒,來日爺爺也得讓他死無全尸! 行了!熊豫的眼睛里泛出一絲陰鷙,板著臉環視了一圈。 其余看熱鬧的幫眾里好在沒有愛惹是生非的人,不至于直接跳出來笑他們丟臉,也就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熊瑞越發覺得腦袋和脖子一起疼,說話都變了音:姓寇的這樣待我們,連區區一個男婊/子也敢這樣待我們!cao,老子遲早先jian后殺了那婊/子,扔到寇翊的臉上叫他知道什么叫難堪! 第13章 支離破碎 寇翊抱著裴郁離快步走回住船時,后者臉色一片灰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噗噗往下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死咬著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看來真是疼得緊了。 熊家兄弟練的是力氣功夫,力量有余,靈巧不足,講究的就是個勢頭和瞬間爆發。 熊瑞將那把實木椅子擲出的時候正是盛怒之下,本就是奔著取人性命去的。若不是寇翊揮刀阻斷了一部分的沖擊力,裴郁離當場就能被砸飛出去。 五臟六腑承受不住這樣的暴擊,一命嗚呼都算是最好的結果。 船外有幫眾見到此情此景,機靈問道:怎么了寇爺?要不要叫小竇大夫? 寇翊臉色寒如水,呼出一口氣,腳步未停地點了點頭。 我馬上去!那幫眾得了應答,風風火火便跑開了。 寇翊一腳踢開房間的門,對著雪白的床鋪怔愣了一下,抗拒的念頭一閃即逝,捧著裴郁離的頭將他放到床上。 剛一放好,裴郁離便曲起了身體,將自己窩成一團,除了全身上下疼得抖動之外,再沒有了其余動作。 他被砸的是背部,現如今躬成一團,就代表受傷的并不止是背,而是臟器。 寇翊一時間束手無策,原地躊躇一下,才轉身從不遠處的木架上扯下一塊布巾,疊起來就往裴郁離的嘴里塞。 誰料后者牙齒咬得死緊,任是寇翊這么大的手勁都沒能一下掰開。 不想咬爛舌頭就張嘴??荞窗櫫讼旅碱^道。 可裴郁離此刻哪里聽得到這些,不僅沒有反應,腦袋還更往身體里縮了縮。 寇翊異常急躁,兩只鉗子一般的手指上去便捏住裴郁離下頜骨,迫使他張開了嘴,好不容易把布巾塞進去一角,就聽見有人闖進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竇學醫一驚一乍地跑來,兩步跨到床邊,啪地一下拍開了寇翊的手:有你這么照顧病人的嗎?讓開讓開。 語罷,他便不知從哪兒取出根竹筷,很有技巧性地塞進了裴郁離的上下齒間。 這是怎么回事?竇學醫說話的間隙,手已經號上了脈。 寇翊往側邊退了一步,摩搓著手里的布巾,道:被椅子砸了后背。 砸了后背?竇學醫收回號脈的手,驚道,誰下的手?也太狠了吧! 熊瑞。 ......天!那家伙可全身橫rou,沒把小裴給砸死?你也不護著點人家。 寇翊眉心突突直跳:別廢話,死得了嗎? 應該是死不了,竇學醫將藥箱推到一旁,站了起來,你得幫忙把他身子打開,我看看。 寇翊聞言便彎腰下去,一只手抵在裴郁離肩頭,另一只手摁住他曲起的膝蓋便要字面意義地打開,驚得竇學醫直搖手:溫柔些!你這樣蠻力不是要折騰死他? 寇翊瞥他一眼,輕輕咳了一下。 他不該是這樣毛手毛腳的性子,可竇學醫越是在這里,他就越是想證明自己并不在意眼前這人。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本能,他自己也解釋不清。 小裴啊,竇學醫見同他說不清楚,干脆自己附到裴郁離耳邊,輕聲道,寇爺要幫你直身,你若是能聽見,便配合些,我看看就好。 他這句話出來,裴郁離緊皺著眉頭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寇翊這才一只腿屈膝跪到床上,撈住裴郁離的兩邊腋窩將他輕輕拉開。 竇學醫溫熱的手覆到他的上腹部,換著位置輕輕按壓了幾下,按得裴郁離幾聲悶哼,額頭rou眼可見地泛起了一片青筋。 好了,把他翻過來,竇學醫看了一眼寇翊,我得將他上衣脫下來,寇爺你去關門,別凍著他。 寇翊不怎么受人指使,可聽到這話卻將人慢慢翻過去,又目不斜視直走去了門處,吱嘎一聲將門合緊了。 他沒再回來,環臂倚在門邊,全當沒有自己的事。 竇學醫幫人看病時手腳很利索,雖心里忍著笑在想寇翊那些行船三日的風流韻事,可手上還是輕柔快速地將裴郁離的外衣與中衣解開,露出了瘦得幾乎有些可憐的身體。 醫者看人與尋常人側重點自然不同,竇學醫的目光直接略過了他那雪白細膩的皮膚,落到他后背上不止一處的猙獰的傷痕上。 新傷混著舊傷,在那一瞬間扎入了竇學醫的眼。 這時,竇學醫才后知后覺地掃了一眼裴郁離的整片后背,發覺他的后背就如同露在外面的皮膚一樣白如瓷,可這瓷...更像是破裂了許多次,又被人堪堪粘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