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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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 寇翊這回不看裴郁離了,他嗤笑一聲,不屑道:不稀罕。 這... 人群早已鴉雀無聲,大家的心跟著這對話浮浮沉沉。船客們臉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因為他們實在不知此時此刻該做怎樣的表情。 若這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是個好心人,他們就都得救了! 可若他要與??芡骱衔?,他們就都完蛋了! 開船,往岸邊開??荞从终f。 他這就是拒絕了與??芎狭?,要把貨船安全送回東南陸域。 方才討論寇翊那幾人互相看了看,終于確定了這小伙子確實只是個普通的船客。 若是像他們一樣要劫貨,就不會將船開回官家的地盤。 其中一人無聲無息地離開,朝著舵艙而去。 這邊,匪首仍在討價還價,將兇悍之氣徹底收回去,哄道:大不了我們孤鯊幫棄船,你們繼續回航便是。 寇翊給了他一個你當老子傻的鄙視眼神。 已經有旁人替他說道:不不不行??!他們那??艽嫌谢鹋?,若是放他們下去,咱們貨船非得給炸成灰不成! 人群立刻是啊是啊地說開了。 方才他們都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現在看準了這年輕小伙子能保這一船人,終于敢說上幾句了。 匪首被戳穿,臉色一黑,朝著說話那人怒瞪過去。那人立刻低下頭,往后縮了縮身子。 寇翊倒是對匪首招了招手,說:滾過來。 當著三十多個或完好或殘廢的小弟叫他們的大哥滾過去,要擱平常,莫論是誰說這話,舌頭早被連根拔了。 可這時竟無一人發火,就連匪首也只是將怒火勉強壓下,朝寇翊靠近了幾步。 打個賭,寇翊環視一眼人群,用僅匪首一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今日你們能活著下船,算我輸。 匪首聞言雙眼瞬間放大,立刻做出防備姿態。 可他理解錯了意思,寇翊并未想親自動手,只是這時,人群后方好大的一聲響同時傳來。 一個??艽虬绲娜瞬恢獜暮翁庯w出,重重落到地板上! 他翻身過來,用力喘氣,胸腔起起伏伏,而后兩腿一蹬,撒手人寰。 這是舵艙中開船的???! 十幾個帶著家伙的強壯男人皆從人群中脫離出來,一人道:這貨本就無主,我們不做匪寇行徑,只要貨,不殺人。不想死的就讓開! ??軅儽淮虻么胧植患按翥懂攬?,其余人慌慌張張四散藏匿。 那說話之人又盯了盯寇翊,顯然對他有所忌憚。 而寇翊于混亂之中瞥了下那人,瞧見他手中的盤龍棍,是戍龍幫的武器。 他揚了揚嘴角,不屑一顧地轉身往艙外走去。 在他掀開門簾的那一刻,后方戍龍幫與??荏E然廝殺,大大小小的驚呼聲被簾布隔絕在內。 包括天鯤幫幾人的對話: 見了鬼了!戍龍幫怎么也在這里?! 寇爺到底怎么想的?剛才叫船往陸上開,現在又叫人家從咱手里奪貨,這能忍? 傻不傻啊你?叫那幫冤大頭先幫咱解決了??茉趺床缓昧??咱們先省省力氣,路上再解決了他們便是! 哦哦哦! 艙內亂作一團,艙外,月亮被層層疊疊的薄云籠罩,映出一圈月暈。 寇翊在方才的打斗中還是沾了些??艿南绦葰?,正一萬個嫌棄地低頭拍打衣袖。 衡重圓木與門框輕輕一碰,明黃的燈火透過縫隙,剛鉆出來又被棉簾不通人情地撞了回去。 裴郁離走路沒有聲響,只是被肆虐的海風迎面一打,羸弱地扶了把墻。 他看著寇翊的背影,面上情緒并不明顯,略帶心虛地輕喚了聲:寇爺。 一道寒光破空而出,利刃出鞘,寇翊旋身過來,刀尖堪堪停在裴郁離面前,距喉嚨不過毫厘。 他冷聲問道:你對我不滿? 裴郁離的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一番,與刀尖輕輕擦過,抬眸輕輕喘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自救。 寇翊瞇了瞇眼睛,似乎是在判斷這句話的合理性。 然而還未等他判斷出個子丑寅卯來,就見裴郁離雙眉忽地擰起,一只手猛然揪住胸口處的白衣,另一只手無比倉促地去掩口鼻。 整個身子往前一弓,張口見血,鮮血噴涌而出,捂都捂不住,全嗆在寇翊下意識往回收的刀口上。 咳、咳咳 裴郁離雙瞳渙散,像朵雨打風吹的破敗殘花,身形搖晃著向下栽去。 第4章 美人垂淚 此時此刻但凡有第三個人在場,都會驚訝于寇翊那常年拉著的臭驢臉上竟也能露出無比精彩的表情。 他離開天鯤幫之前特地將這刀身來來回回擦了三遍,還與人做了個閑賭,回幫之日刀不染血,也不沾塵。 可... 寇翊眉心使勁一抖,當場便想著干脆將這人殺了了事,省得來氣。 可惜行不由心,他左手已經伸了出去,抓住裴郁離手臂往回一帶,便將人攬進了懷里。 后者全然失去了意識,整個人只靠寇翊的一只臂膀撈著,搖搖墜墜地倚靠在他的身上,guntang的臉直往他的脖頸里扎。 粘膩的血液沾到寇翊脖子處唯一露出來的一點雪白的中衣上。 寇翊后槽牙咬得咯吱響,趕緊將左手刀鞘移至右手,胳膊上移,揪住裴郁離的后頸就想把他往后拉。 但兩人此時的姿勢著實尷尬,手剛一動便已經別住,反倒讓那病秧子又往里歪了歪,呼出的熱氣正打在寇翊的耳垂上。 ......寇翊的心中猛地升上來一陣煩躁。 他右手上的刀和鞘互相碰撞一下,刀尖上沾著的血便落下了幾滴。 左手快速下移,摟住裴郁離的腰將他往上一提,直接夾著他往船艙里走去。 于是此時此刻的場面便有些滑稽。 艙內??芑救姼矝],只剩幾個還在負隅頑抗。 每一個無辜的船客都已經躲在了桌下椅下客房內,全把自己安置得好好的。 戍龍幫的人言而有信,只殺???,不傷害旁人。 天鯤幫那幾個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幾乎是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處境。 寇翊掀開簾子,后半夜的海風更猛,直接帶著哨音灌了進來。 他才懶得管艙內戰況如何,黑著一張臉,夾著人往先前的房間而去,就像夾著片薄薄的紙張一樣,毫不費力。 船客們驚恐的勁兒過去,竟得了些余力,眼睛跟著他走了一段,恐怕心里都在想:好兇!怎么還把人家小郎君嚇暈了! 客房里的人也不少,瞧見寇翊面色不虞地進門,卻都識相得很。 小小的空間里當即雞飛蛋打,這個絆著那個的腳連連往外退。 您...您您您好生休息! 一群人如浪一般退去,只留下彌漫著一股子人味兒的房間。 咔吧一聲,門關緊了。 寇翊兩條眉毛擰成帶著勾的粗線,眼見著臟亂的地板和床那之前新拿下來的棉被甚至被踩了許多腳印,一半還在床上,另一半凄凄慘慘地墜在地上。 他本想將手中半死不活的人直接扔到床上,可又實在忍受不了有人躺在這樣的污濘里。 權衡了一下,心道污泥是鞋底粘的,血液好歹是從自己身體里流出來的。 于是抬刀在裴郁離的衣角上抹了抹,將刀尖上的血抹凈后直劈而下,生生將那被子從中間砍成兩半,墜在地上的一半直接踢開,剩下的一半勉強還算干凈。 他忽地吐出一口氣,心里舒服了不少。 唔 裴郁離無意識地哼喘了一聲,好歹有了點這人還沒死的信息。 可不知怎的,這一聲竟像是喚回了寇翊的憐憫之心,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動作可能有些粗魯了。 別人無端嘔血,想是受了些不在明處的傷。 他這樣搬來扛去,萬一真給人弄死了,那未免...未免有些不講道義。 這人是他親手從海里撈上來的,輕易就死了,那不是可惜他濕了一身的衣裳,還惹上本不需要惹的麻煩? 寇翊想到此處,終于用手托了一把裴郁離的頭,一只膝蓋抵住床沿,彎腰緩緩將他平放下去。 這晌兩人距離很近,又不似方才那樣身體與身體黏在一起,什么都看不見。 寇翊這才注意到,這人垂在身側的一只手竟全是青紫,像是撞到了什么地方,起了淤血。 ??艿谴瑫r場面混亂,磕磕碰碰是難免的,只是這青紫的顏色落到這樣雪白的手上,難免讓人覺得十分乍眼。 他不想再看,可目光上移時卻又瞥見裴郁離后腰處的衣衫竟破爛了一道。 纖薄的腰身透過漏洞扎進他的眼睛里,一處深紅的血印明晃晃露出來,看那樣子是撞到了什么尖銳的東西上。 這么瘦的身子骨,本又發著高燒,像這樣來回磕碰幾下,不吐血暈倒才是有違常理。 寇翊當下直起身子來,扯過那半張棉被往裴郁離身上一撲,又猶豫了一下,把邊邊角角都給壓實了,才轉身拿起那把環首刀,向門外去。 門外,??艿臄盗縭ou眼可見的減少了一大半,匪首臥在船艙中間的地板上,仔細去看,可以看見他的雙手和雙腳都被折斷,軟軟地垂著。 有幾個滿頭血水混著淚水的???,乖如鵪鶉,低頭扎在一旁。 寇翊懶得去想其他的??苁侨绾伪惶幹玫?,總之僅剩的這幾個一定是哭爹喊娘地繳械投降了。 大爺,大爺!那其中一個正在喘著粗氣求饒,你問我們這船貨都是什么,我們也不知道??!李府昨日被一把火燒了,兄弟們都是臨時得著消息,才來搶奪這無主的船,誰也不比誰知道得多呀! 那戍龍幫的領首一腳踢翻了聒噪的???,側頭往寇翊這邊看了一眼,竟突兀地露出個和善的笑容,問:小兄弟,里頭那小兄弟如何了?我瞧著他身子骨弱,沒什么事吧? 寇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心中已然不悅。 那人顯然一直在盯著他。 別誤會,領首解釋道,我是看你武藝高超,真心想同你交個朋友,戍龍幫也絕非窮兇極惡之徒。這樣,此次出行,我們身上倒是帶了些應急的藥材,可解你之急。 寇翊的眉峰不自覺挑了挑。 領首并不覺得熱臉貼了冷屁股,反而讓身邊幫眾把藥箱拿了出來,問道:那小兄弟哪里不舒服?或許這些藥材能派得上用場,外傷?又或是... 傷寒??荞唇K于接了話。 他這一回應,領首就算是牽起了話頭,笑著道:既是傷寒,去煮一副小柴胡[1]來。 有戍龍幫幫眾應了一聲,便拿著藥往廚房去了。 李府是白眼狼入門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可這貨物本是無辜,被燒殺搶掠的??軍Z去,倒不如入了咱們這正經幫派的手。 領首說這話時,有意無意在正經二字上加重了讀音,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正巧有船客從旁聽了一耳朵,結結巴巴道:我...我聽過戍龍幫的大名,是是是海上押鏢的鏢爺吧? 哎~領首似乎覺得這話接得很是時宜,繼續道,東南海域??懿?,以往官商行船,也都總找上我幫兄弟,為其護送押鏢。小兄弟,你可有興趣... 他繞了這一大圈,終于將招攬目的說出了口。 誰知寇翊的心思還停留在最初的那句白眼狼入門,問道:李府出事是家賊所為? 昨日李府付之一炬,昨夜裴郁離便于天鯤幫船隊邊落水,這未免也太巧了? 寇翊想到這里,雙眼略微瞇了瞇。 他從不管旁人閑事,可裴郁離是他救回來的人,若要入幫,至少得知道底細。 領首一愣,答道:據說是奴仆報復,具體原因不明,但李府失火之際,李家小姐帶著一仆一婢正在府外。 艙內的柴火重新燃了起來,領首一邊說著一邊對寇翊招手道:過來坐上一坐,小柴胡還需熬一陣子,暖和暖和也好。 寇翊對這話題起了些興趣,抬腳過去,右手一抬,環首刀鞘啪地拍到那一旁低頭蹲坐的??苌砩?。 明明看起來沒用多少力氣,可那??軈s像遭了千斤重量,猛地往前一撲。 寇翊就勢轉身,往他背上一坐,示意領首繼續。 周圍的船客們都咽了口口水,心中好歹不再驚慌,還難免帶著些大快人心的竊喜。 那些??軞⑷瞬徽Q?,當自己是天王老子。就該有更狂的去教訓教訓他們! 官府找著了那婢女,領首探手取暖,對寇翊露出了欣賞的表情,接著說,據那婢女說,她先與二人分開,進城去幫小姐購置些珠寶首飾,后來便再沒見小姐回來。 那...那李小姐呢?難道真是那仆從滋事?有人問道。 仆從不知所蹤,但今晨,官府在李家的后山處找著了李小姐,領首故弄玄虛地停頓一下,準確說來,是找著了她的尸身,就埋在后山里。 寇翊的神色愈發冷淡,明黃的柴火映在他的臉上,卻映不出什么溫度來。 正常人聽熱鬧都不該是這個反應,已經有人唏噓道:這什么仇什么怨吶?縱火燒了整個李家不說,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也要殺害。 是啊,好歹李家也是他的主家,還真是養了只狼! 李府滿門被一場大火湮滅,堂堂東南總督死得不明不白,罪魁禍首竟不見蹤影。 這件事恐會成為最大的鬧劇,反復出現在每一戶東南百姓的茶余飯后。 不止如此,早在昨日,孤鯊戍龍與天鯤三幫便已收到了風聲,分別派人登了這無主船。 寇翊心下判斷了一番。 若真是斬草除根的勾當,僅僅留那一婢女是何意?再者若是畏罪潛逃,特地將李小姐埋回李家的后山又豈非多此一舉? 一個處心積慮滅人全家的狠角色,真的會做出這樣自相矛盾的事情嗎? 他不會在想不清楚的事情上多費力,于是懶得再聽,拍拍衣擺便站起來。 正巧,那熬藥的幫眾端著碗冒著熱氣的藥湯,也已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