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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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肌膚如雪, 只一眼便絕代風華。 任穹弋足尖點地, 向后退出數百米,遠遠站在遠處看著那長長的車隊。車隊上每處都飄著紅綢, 隨著靠近若羌的帳篷, 打頭的人早已把嗩吶放在嘴邊,敲鑼打鼓, 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 青年面無表情地注視著, 心中卻是冷意更甚, 對著那奏樂的人群生出股無名火來。 恰來一陣風,吹起那最前面的馬車的車簾,隱約露出穿著大紅喜服的少年來。少年雙手交疊放于膝上, 幾乖巧的模樣。天光微冷照進馬車中,映得那手腕上露出的一截肌膚白皙近乎透明般。 任穹弋目光緊盯那一動不動的少年, 惱起這人太過聽話。其實哪兒有什么蠱蟲,無非是嚇唬那小東西的把戲。 可明明他的目的就是于此,找人代替自己, 解了這該死的無時無刻都在折磨自己的蠱毒。然而看著那馬車中孤單坐著等待著面對未知的人來, 任穹弋心中卻升起nongnong的心慌與無措。 他想走,似乎覺只要不看就能脫離這種感覺, 然而腳下仿佛灌了鉛般沉重,連轉身都做不到。 仿佛一轉身便錯過一生。 【那jiejie好生漂亮!】 【我不能看你的,你要出嫁了?!?/br> 耳邊重復著少年與自己說的為數不多的話語, 那時的少年活潑又可愛的模樣,聲音清脆像是阿七養的畫眉鳥。然后是他擄了人走后,越發哽咽的語氣。 【真的不能放我走么】 他何嘗不想放人走?腦海中突然這樣想,一怔,放于身側的手逐漸攥緊。突如其來的熾熱的感情宛若潮水讓他無從招架,不禁低低喘息了一聲。 正在平穩前進的馬車猛地停住,劇烈的晃動讓柳曉曉幾乎從榻上滾下去,頭頂鳳冠流蘇碰撞發出清脆的嘩啦聲。 還來不及穩住身子,柳曉曉便扒在車窗旁一把掀開車簾探頭往外看。 任穹弋當真回來了。 一身勁裝的青年被楚離的兵團團圍住,如畫的眉眼中帶著狠厲。一揮手,白色的粉末散在空中,很快那圈圍著他的人就倒了十來個。馬車外的隨行的仆從俱是驚慌的模樣,亂做一團,然而卻是不敢走,仍站在馬車旁。 任穹弋此次因著騮燕的緣故,身上并未帶許多藥,只是剛剛那一下,瓶中的藥粉便用了個精光。 草原地界開闊,他沖上來的一瞬間便被團團圍住,他本就不擅長那些正大光明的功夫,他一身功夫全為暗殺而生,是以這樣的環境對他來說著實不利。 剛剛撒下藥粉的一瞬間他便想脫身到馬車處,然而他孤身一人,又對白日環境不熟悉,沒有隱蔽物。還未脫身,便又被重新圍了起來。 短兵相接,任穹弋手中只持一把匕首,疲于應對無休止的招式。隨著他不斷使用內力,似乎是驚動了體內的蠱蟲,那半邊的面容又開始逐漸變化起來。因著使用內力的增多,蠱蟲的活動越發頻繁,五臟六腑都被啃食的痛苦讓任穹弋動作禁不住慢了半拍。 然就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任穹弋仍分出視線,注意著那不遠處瞪眼瞧著自己,眸光亮晶晶的少年。 那如水般的眸子倒影進云與光,還有自己的模樣,唇瓣微張,似乎是驚訝自己會來。 望著那模樣精致的少年,任穹弋驀然心下柔軟一片,只覺剛剛還兵荒馬亂的心有了地方安放般,沖著馬車喊道:沒有蠱蟲!下來!我帶你走! 馬車后邊兒跟著的婆子一聽:嗬!這原是來搶親的!趕忙小碎步跑到車夫旁,催著人快點兒駕著馬車走。畢竟朝廷和羅剎教,兩邊都得罪不起,保住馬車里的人可不是就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么? 柳曉曉一聽沒有蠱,心中羞惱聽了任穹弋這么久鬼話,然而現下這人能回來接自己走柳曉曉已經很知足了。當下蓋頭一扯,累贅的發冠扔在地上扯亂了盤好的發絲,潑墨般長發散在背后。柳曉曉幾步越過人跳下馬車,小鳥般輕快的模樣。 任穹弋一邊分神去應對刺向自己的劍鋒,目光卻是一閃也不閃地注視著向自己跑來的一襲大紅喜服的少年,覺像是自己的小新娘子過門來一般。心臟飛速鼓動的聲響竟蓋住了那蠱蟲噬心般的疼痛,差點一個錯神被劃到手臂。 那婆子一眼便認出柳曉曉不是甚騮燕公主,心中大駭。然現在馬上都要到了,管他是男是女,趕鴨子上架都得頂上。于是跑得比柳曉曉還要快些,生生扯住人的手臂,把人往后拉。 那婆子看起來年老體衰,滿臉褶子的模樣,力氣竟是大得出奇,柳曉曉怎么掙也掙不開,手腕被握住的地方被掐得通紅。 你放開我!我不是騮燕!柳曉曉掙扎。 然而后邊的車夫也反應過來,五大三粗的車夫,把人扛著就往回走。 任穹弋看著心急,然而越急越亂,身上被劃出的傷口流出的血把本就深色的衣服浸染地更黑了些。 我是柳曉曉!才不是甚騮燕!快把我放下!柳曉曉大喊,一雙小腿在空中亂踢。 這下明白人心都涼了半截。 柳曉曉是誰?不就是那楚將軍找得恨不得掘地三尺都要找出來的寶貝蛋子么!怎的真藏在這馬車里了! 這下把人送去頂包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要是楚將軍查到這兒來,那怕是所有人都得掉腦袋! 你們沒聽見么!那是你們將軍在尋的人!任穹弋看著柳曉曉難受地模樣心里發緊,沖著周圍的兵嗬道。 然而任穹弋不曉得楚離門清著呢,說是撥的精兵來,其實都是剛入伍武功還不錯的新兵。這些兵入伍時正逢柳曉曉單方面對楚離冷戰,軍中人是提都不敢提柳曉曉,那晚上楚離大張旗鼓地找人也沒有把他們算上,是以他們根本不曉得柳曉曉這號人物來。 此刻聽了任穹弋的話,面面相覷幾秒,便又圍攻起任穹弋。 任穹弋武功精妙,屬于不可求的上乘功法,但只精于暗殺之道。這些兵的武功雖不如任穹弋,武功對比起任穹弋也頗為低微,但勝在人多,饒是任穹弋對上這樣多人也顯得吃力起來。 那婆子思量了一下,遠水解不了近渴。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才最為穩妥,于是照顧著車夫把人帶著趕緊走。 車夫應下,一邊兒捂著人的嘴生怕他再喊些什么出來,一邊兒往馬車跑。 任穹弋咬咬牙,看著柳曉曉被塞進馬車,略略估計一下,覺現下貿然沖上去也無濟于事,于是干脆往后殺出了條路,腳下步法變換。那些兵的輕功怎追得上他?于是只得眼睜睜看人消失在眼前。 柳曉曉被扔在馬車里,身嬌體軟的小祖宗被這么對待半天都沒爬起身,疼得直冒眼淚。好不容易掙扎著爬起來了,然而馬車早就動了,跑得飛快,往前方那縮成一點的一頂頂白色帳篷靠近。 撐著身子扒在車窗旁,柳曉曉往后看去,已看不見任穹弋的人了。 心下不禁凄涼一片,吸了吸小鼻子。 完了完了任穹弋一點兒也靠不住。 這千信閣閣主武功這么爛,居然還沒有倒閉。柳曉曉苦中作樂地想著。 而此時若羌的帳篷里,側著身百無聊賴地躺在鋪著白色獸皮的首座中的男人姿態慵懶,身形如同波斯貓般優雅。 教主,騮燕公主快到了,路上碰見搶親的人耽擱了些時間。階下的人低頭匯報著。 本是毫無興趣的人聽見其中一個詞,睜開了眼,大海般色澤的眸子中帶了些興味。 搶親?他重復,接著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倒是有趣。 他這樣說道。本想把人扔著不管,但現在倒是想見見這能有人為她搶親的公主來。若是能把那搶親的人召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畢竟,敢拂了他羅剎教的面子的人,可是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作者學校很忙,周日到周三都是不穩定更新_(:з))_ 第29章 西域(五) 馬車疾馳一路不停, 直到進了若羌人的范圍,這才逐漸放慢速度。柳曉曉手指緊緊抓住窗框用力到指尖發白才勉強穩住身形。然而仍是被顛得七葷八素,小臉兒蒼白的模樣。 小爪子掀開車簾的一角偷摸著往外望, 木制的矮柵欄圍住錯落的圓頂帳篷, 連綿的帳篷看不到邊界。馬車在靠近柵欄時逐漸停下, 柵欄兩邊站著似乎是守衛樣的人, 五官深邃,明顯的異族人樣貌。 車夫陪著笑, 比劃著他們的身份。雖言語不通, 大約是因為早就得到消息,那守衛看了一眼馬車上掛的紅色綢布, 微微頷首便向兩邊讓開, 讓馬車進去。 恰好那守衛退后站到了馬車一側, 柳曉曉生怕自己被瞧見,慌慌張張放下拉著車簾的手。這小東西心里怕的不行,把紅蓋頭都重新給自己胡亂戴上了, 好像這樣就能更安全似的。 要是那連暝曉得自己要娶的新娘子變成了個男的,肯定會把他大卸八塊的!柳曉曉這樣想著, 渾身抖了一下。 這小東西既怕疼又怕死,還愛自己嚇自己,想著想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眼眶紅紅的。然而他不曉得連暝本就不打算娶騮燕, 不過是應了朝廷年貢的條件,騮燕只是朝廷一廂情愿的年貢的附屬品。想來若是真正的騮燕來了, 怕也不過是當個裝飾品放在羅剎教。但偏偏路上來了搶親這一出,把連暝的興致挑了起來,這下是非要和人成親想把任穹弋引出來耍耍了。 若是柳曉曉曉得會變成這樣, 肯定會罵這連暝神經病,閑得慌。但連暝確實是閑的,他作為羅剎教的教主,掌管三國,武功又鮮有人及。獨自在高處久了,自然是覺無趣的很。 不多時又有人進了帳篷里,不敢看那側躺于首位的人,低下頭恭恭敬敬地匯報說馬車已經到了,問要不要把人現在帶過來。 容貌俊美的男人慵懶地摩挲著手中鑲嵌著紅色寶石的彎刀,似乎是想起什么,露出抹笑來。 不必。連暝慢條斯理地說,彎刀折射出的寒芒映在臉上,顯得那抹笑多了分嗜血之意般,晚上擺宴,把喀察圖的部族請來。 階下的人聽到那名字,神情一肅,低聲應了下來。 柳曉曉本以為會立馬見到連暝,然而卻是被帶到了個帳篷里。那婆子坐著后邊的馬車跟上來的,此刻拽著柳曉曉的手腕,生怕人跑了似的。又是沐浴又是重新梳妝,柳曉曉輪廓本就柔和,經過她一番搗整,若只是一眼略過,怕是當真會認為是個模樣精致的大家閨秀。 那婆子一邊把鳳冠重新為人戴上,一邊告饒:柳公子,老奴也是迫不得已,您可千萬別記恨老奴??! 說到底還是怕楚離,先討個巧。然而柳曉曉只是冷哼一聲,壓根不吃她這一套。 老婆子給他收拾完便下去了,就留柳曉曉一人。帳篷里沒有窗,只有作為門的簾,柳曉曉把蓋頭一掀,四處打量了一番。把這并不大的帳篷轉了一圈兒,思量門口有人守著,是決計逃不出去的。 身上的喜服頗為厚重,柳曉曉早上又因著逃跑花了不少力氣,此刻便不怎么想動彈了。在帳篷里來來回回踱了幾步,便嫌累躺到了帳篷最里面的那張小床上,也不管是不是會把剛盤好的發弄亂。 等到晚些的時候,便有個隨行的小丫鬟進來點了支蠟燭。帳篷透光,隱約能看見外面赤紅的晚霞來,那光與大漠中的晚霞又有不同,煞是好看。 然而柳曉曉卻沒心思欣賞,這小東西沒精打采地躺平在床上,覺自己死期越來越近。想著既然都要死了,死肯定是很痛苦的,那至少在死之前要舒舒服服的。對這小東西來說,躺著就很舒服了,于是就這么四仰八叉地躺著。 等更晚些那婆子來接的時候才發現這小祖宗居然躺著睡著了,也是心大。 轎子就在外邊兒等著,這婆子著急,把人拉起來坐著。她一拉,柳曉曉就醒了,眼睛里還有些茫然,顯然是沒睡醒的樣子。 誒喲我的小祖宗欸!這頭發都亂成什么樣了!那老嬤一邊說一邊趕緊補救。 柳曉曉對此的回應是一個哈欠,迷迷糊糊的模樣,由著她把蓋頭給自己戴上,被扶著出了帳篷。 天色早已黑了下來,夜幕低沉,來接親的除了轎夫手上都拿著一束火把?;鸸怅钻?,透過蓋頭,依稀能看見那八抬大轎來。 柳曉曉這才清醒。 這是要去成親了。 之前做的心理建設到了真要面對的時候一下便煙消云散,一想到要去見那印象中氣勢兇殘的男人,貓膽子的小東西腿就開始發軟。要不是旁邊的婆子摻著,怕是連轎子都上不去。 待到他坐穩了后,那婆子便叫起轎,前面的樂師敲鑼打鼓好不熱鬧,然而柳曉曉的小心臟卻感覺鼓每響一下就像是自己心被打了一下般,心跳快得都有點喘不上氣了。 柳曉曉揪著衣服,祈禱著任穹弋還沒有放棄。 任穹弋確實沒有走遠,白天他甩開那些兵之后便繞了一圈,等在若羌聚居地的外圍。等到入夜后,這便是他的主場了,一路毫無阻礙地進了來,正在尋柳曉曉的位置。 此刻聽見遠處鑼鼓喧天,心下便曉得該是那小東西在的位置了,腳下不停往那邊趕去。 他躲在暗處,先是瞧見了轎子里坐姿緊繃的嬌氣包,而后才瞧見了轎子前站的羅剎教的一位護法。他身上的蠱毒還未完全解開,因此并不敢貿然上去,只得跟在轎子后,打算尋時機把人帶走。 成親完全是按照中原的習俗來,唯一沒有遵守這個習俗的人,便是連暝。 火把燃在四周,宴請來的人擺了十來桌,每桌上的關外烈酒都放了好幾瓶。幕天席地,倒頗有塞外風情。 連暝一襲白衣坐于首位,唇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望著自己穿著大紅喜服的小新娘從轎上走下,被攙扶著往自己面前走來,小心翼翼地跨過馬鞍與火盆。 那被牽起的手背映在火光下,細膩如羊脂般,精致漂亮,華麗的喜服襯得那身影恍若行于青瓦粉墻雕欄畫棟中,韻味悠揚。 恭喜教主!婆娑神也會為您祝福!一高大魁梧的男人站起身,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這是柳曉曉聽不懂的語言,但他能聽到無數人重復著這句話,似乎是在應和。 于是靠著椅背坐姿隨意的人終于是坐起身,拿起酒碗放在淺色的唇邊,然而從小新娘身上抬起的目光卻是看向無法看清的黑暗處。 小新娘的姘頭來了。 一笑。 清冽的酒,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我很短小_(:з))_周六周日會好好更大粗長的 第30章 西域(六) 異變就發生在一瞬, 桌椅傾倒,杯盤狼藉,陶碗碎成一瓣一瓣, 宛若某種盛開的花, 然后被踩上一腳, 碎成粉末。 隨嫁而來的丫鬟婆子早已亂作一團, 尖叫著想跑出去,就連那五大三粗的轎夫也不例外, 模樣滑稽又可笑。坐于客座的異族人拔刀而起, 銀色彎刀在冷月下閃過一絲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