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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蜂針兒尖尖的,做不得繡;螢火兒亮亮的,點不得油;蛛絲兒密密的,上不得簆;白頭翁舉不得鄉約長,紡織娘叫不得女工頭。有甚么絲線兒相牽也,把虛名掛在旁人口……” 徐景珩因為好友的豪情,搶過來酒壇子,暢飲一口,難得的情緒外露:“……秋天散步青山郭,春日催詩白兔毫。醉倚湛盧時一嘯,長風萬里破波濤?!?/br> “好一個‘長風萬里破波濤’。古今富貴知誰在,唐宋山河總是空!若人笑我亡先業,我笑他人在夢中。徐景珩!再來一曲!” 徐景珩手中大鼓一個重音:“昨日花開,今朝花謝,算來眼下時光……饑來食、困來眠,熱取涼、寒向火,一壺酒、一古箏……不如早悟,不如早悟,身化春花秋月冬雪夏風……” 他口中的詞是街頭巷尾都哼唱的詞兒,只曲兒不同。反反復復地唱其中一句,手里小錘子的節奏一變,散漫開闊的調子隨之一變,一開始不大熟練,慢慢的找到節奏,仿若一滴雨珠落在池塘里,激起層層漣漪,一拍比一拍重,一圈一圈蕩漾…… 文老先生被這從沒聽過的曲子吸引,拿過一個小嗩吶跟著吹…… 兩個人,初始輕盈縹緲,不知不覺蕩氣回腸,曲調沒有一點變化,卻讓人跟著緩慢的鼓樂和歌聲,進入一個境界……時而空靈時而直擊心靈,時而孩童般而天真樂陶陶。 唐伯虎老師、謝丕、劉成學……等人本是焦躁地站在書齋門口,正不知怎么辦的時候,聽到歌聲,凝神聽了片刻,都是愣神,唐伯虎先仰天大笑,仿若孩子一般蹦跳:“好!好!‘千年田土八百翁,何須苦苦較雌雄?’好!” 唐伯虎情緒激動,跟著唱:“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花落花開年復年。但愿老死花酒間……” 他唱的興奮,回到書齋揮筆潑墨,一曲完整的《桃花庵歌》出來,結尾處:“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br> 寫完后,自己鼓掌大笑:“今天我唐伯虎才知道,自己是‘唐伯虎’!” 謝丕驚醒,拿過來一看,雙眼放光:“唐兄這首歌曲好。指揮使和文老先生縱酒高歌,涼亭池塘對黃葉。我也有一首?!阋型谕?,有人共此杯。秋風知我意,吹送小舟回……’” 劉成學于詩詞不大在行,但他跟著祖父一起長大,對曲子在行,當下滿臉激動隨手一抓:“你們先別作詩。聽聽這曲子,聽過嗎?類似徽調,又類似揚州小調,但都不是!” 章懷秀的胳膊叫劉成學抓的忒痛,回神,愣愣片刻,可算是明白那句“別人詩詞彈唱,自己一句‘臥槽’走天下”的胸悶氣喘…… 他們這邊熱熱鬧鬧,徐家的下人跟著他們的大公子,一起大合唱,洪濤般的禪音佛曲由遠及近,傳進皇上的小耳朵,皇上的哭聲一頓。 朕在這里哭,徐景珩在唱歌!皇上當時氣不順:“哇哇哇——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哇哇哇——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等皇上唱到:“八十老翁門前站,三歲頑童染黃泉……”四位閣老身體一晃,眼前一黑,人就朝前栽倒。 徐景珩?。?!不光是四位閣老暈倒,其他的大臣們也受不住皇上這唱法兒,清晰的小奶音學街邊老頭兒唱曲子——眾人可算明白四位閣老對徐景珩的恨意。 就連毛澄都在心里念佛——大公子啊,皇上可不能看破紅塵去修仙?。。?! 君臣一場大戰,最后以皇上的哭嚎亂唱,內閣閣老們再次暈倒收尾,老百姓也學著唱,平平淡淡的字眼,簡簡單單的節奏,男女老少一聽就上口,大象無音,大音無聲,忒歡樂。 北京人哼著“不如早悟,不如早悟,身化春花秋月冬雪夏風……”好似自己也有幾分指揮使的仙氣飄飄。 湖廣人一邊唱一邊歡笑,黝黑的老農們看著自家分到的土地,笑容好似飽滿秋月。 楊慎在山西忙土地改革如火如荼,聽到湖廣的事情,看完北京的信件,面對黃河濤濤,想象湖廣的長江之水,當即即興歌賦一曲,大明第一才子的曲子,大明人用指揮使的調子,爭相傳頌。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 楊閣老在南海,收到皇上的信件,聽到山西、湖廣、河套……各方消息,顧不得最后簽約文本的語言問題,稱呼問題……打包行李,和嚴嵩、王憲告別。 嚴嵩用當地人的竹鼓高歌:“少年擢第勝瓊枝,同在清朝白玉墀。漸老不堪仍送別,后期何地更傳卮……”聽得楊閣老一張臉黑如墨汁兒。 你一個四五十歲正值當年的人,和一個七十歲的老人說“漸老不堪仍送別”,你好意思? 奈何嚴嵩就是有這個厚臉皮,嚴嵩唱得起勁兒,不到六十歲的王憲都覺得躁得慌,楊閣老帶著一肚子氣離開南海。 “人心不古!世風時下!”楊閣老黑著一張臉,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北京! 走到半路,聽到這徐景珩作曲,自己兒子作詞,氣得跳腳大罵:“楊慎那個混球,你也和徐景珩瞎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