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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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老劉慢悠悠地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報名表放在陳里予面前,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就截止了,還想有空再做做你的思想工作,沒想到自己就來了家里人同意了嗎? 陳里予其實挺不太清他在說什么,昨晚一夜未眠,渾渾噩噩得厲害,填表格的手都有些發抖對他這樣自幼畫畫的人來說,手抖實在是罕見的狼狽情形只下意識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江聲母親愿意資助他去國外繼續學美術,上萬的學費也毫不猶豫,只是有些擔心他一個高中生孤身遠渡重洋會不會受苦,又苦口婆心地勸他也不必跑這么遠,在省內讀一所寄宿學校也足夠了,周末還能來家里吃飯不得不說,江聲一家實在是很好的人,直到現在都不曾因為他們越線的關系責怪他一句,甚至有些愧對于他似的,連早餐都多給他煎了個雞蛋。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提醒自己不該再給這樣善良的家庭添麻煩,事已至此也沒有什么退路了填報名表的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戶口本上的名字,還是陳瑾瑜。 過去的兩個月像一場甜夢,好夢初醒,一切痕跡便不復存在了。 報名表要他填個人經歷,他便隨手填了幾個還記得的獎項,越寫越覺得荒謬,鬼使神差地想大概也不會有人把六七歲得過的獎寫進簡歷里。索性報名只看學校推薦,等到了對方學校又有新一輪篩選,與獲獎多少無關。 項目書里寫明了對方學校的地位和優勢,還有入選之后能憑借成績考上怎樣優秀的大學,師資與背景又如何雄厚光芒耀眼,好像已經替他鋪出一條步往光輝的錦繡道路。 可他看著那些字句,卻只覺得字字鉆心。 不負師恩也不負天賦,大約也算得上一條明路了只是他一想到路上無人相伴,他又要回到冰冷而踽踽獨行的境地里,便實在高興不起來,以至于填完表格的時候老劉都察覺他不對勁,問他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他搖了搖頭,強扯出個笑來,大概比哭還難看。 那就好,班主任小心地收起報名表,和藹道,你家里情況特殊,但上天始終不負有心人,老天爺既然賞了飯吃,總有好起來的一天,這也算是個機會,熬過去就是前程似錦,往前走吧,小伙子。 上一次他失足落水,被養父母安排來到這所學校,這位格子襯衫也藏不住啤酒肚、腰上鑰匙串叮當響的中年男人也是這么安慰他,雞湯似的說了一通,毫無共情之處,倒是莫名其妙地讓他好受了些。陳里予點點頭,也不知聽進去多少: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等等,還有個事兒出發時間分兩批,明天凌晨或者后天晚上,你得選一個。那邊和咱們這兒有時差,只能晚上出發了。 陳里予愣了愣,似乎花了幾秒來消化這個問題,然后垂下視線,毫不猶豫道:明天凌晨。 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似的。 前程似錦,似乎是十分合宜且美好的祝愿。 但前程似不似錦他無所謂,眼下他心里唯一的問題,只是如何與江聲交代罷了。 過去的十幾個小時他過得很煎熬,不想面對江聲卻也不得不朝夕相處原本就不是多理智的人,也不擅長說謊,還要佯裝作全然無事的模樣,思考獨自收拾行李離開又不招致疑心的辦法。 不是沒想過坦白告訴對方他要出國學習,如果是為了他的前途,江聲大概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只是以這個人的性格,分隔兩地之后大概會花更多心思在他身上,愈發耽誤正常生活還是決絕些吧,永絕后患。 最終也沒想出什么好方法來。他甚至為此學習了網上情侶吵架的短視頻,試圖領會其中引發矛盾導致摔門而去的精髓精髓沒體會到,倒是記下了不少臺詞,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或許也能運用一二。 他其實想象不出以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和相處模式,究竟要遇上多大的矛盾才會撕破臉皮吵得不可開交,只是直覺覺得,或許只有真的吵架鬧翻,江聲才會愿意放下他們的關系,出于尊重或是安撫地,暫時遠離他。 等到以后他知道真相的那天,也能少些歉疚和遺憾吧,畢竟吵吵鬧鬧因自己而起,倘若能把一切糾葛歸結于一場情侶吵架的鬧劇,幼稚又沖動地不歡而散,無理取鬧或是別的什么就再好不過了。 至于他們的未來他不覺得自己就這么一個人遠走他鄉,無人陪伴也無人引導,就會自然而然地痊愈,正常到不影響對方的生活。比起心懷期待,他向來是寧可選擇毫無期望也毫無指望的。 再說了年齡,性別,社會壓力這些江聲母親擔心的問題,好像也不是他痊愈變好就能解決的盡管他本人并不太在意,但也該考慮江聲的立場。 新的手機卡對方學校會替他們辦好,他也不打算再繼續使用之前的社交賬號,等到飛機起飛再落地,江聲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吧。 只是還有些不能當面說的話,一些正式的感謝和道別 他好像真的不擅長吵架。 矛盾自他單方面的刁難而起,最初是過分頤指氣使地要求江聲跑腿,然后漸漸演變成些更加過分的要求譬如刪掉手機里的所有異性聯系人,連親戚也不能留下;把一整杯牛奶倒在床上地上,又冷著臉鬧脾氣不讓江聲收拾;還有弄倒他書架上的書和獎狀,連帶著書桌都不能幸免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像什么頑劣的小孩子,或是鬧脾氣又不明是非的貓。 好啦好啦,不累嗎,后來江聲索性放棄了收拾殘局,陪他一起蹲下來,摸摸小貓弄亂的頭發,輕聲道,發泄一下也沒關系,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怎么能有這樣的人,被使喚到鼻尖冒汗,房間也被人折騰得一團糟,卻還是毫無生氣的意思,反過來安慰他 網上學來的頑劣招數也用盡了,好像理他預想的成效還相去甚遠。 江聲湊過來的時候他險些下意識貼上去,像往常一樣討個抱他壓力很大,情緒瀕臨崩潰,藏著委屈也不能說,江聲似乎都明白。 可他不能心軟,明天中午的飛機,他還要收拾行李事已至此,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我他清了清嗓子,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嘶啞,有些累了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靜一靜吧。 編排劇本似的生硬臺詞,從不知那個視頻里照搬照讀下來,拙劣又不合時宜,像一場荒唐的鬧劇。 他甚至不敢給江聲追問的時間,干巴巴地說完這句話便匆忙起身,向門口走去江聲這才急了,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怎么了這么晚了你去哪? 你別問了,我也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氣,呼吸有些發澀,我很累,學不好,住在這里也覺得愧疚,一直影響你的正常生活,常常譴責自己讓我靜一靜吧,可以嗎? 說到最后幾乎稱得上乞求,眼淚就不聽話地掉下來,滾落進衣領里,有些燙。 真假參半的話,再是不合時宜,好像也能蒙混過關。 他不記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踉蹌地走出江聲房間,又是如何魂不守舍地回到客房收拾行李前一晚徹夜無眠,精力早就消耗到了極限,合上行李箱的那一刻,他身體里的所有零件也跟著失效停轉,生平第一次放任他不洗漱也不換衣服,只無意識地定了一個鬧鐘,就一團糟地倒進了床里。 斷斷續續的噩夢接踵而來,甚至讓人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等到回過神來,他已經跟著帶隊老師坐在候機廳里,手里一盒涼透的牛奶,是凌晨兩點出門時候、江聲母親特意起床送他來機場,下車時候塞進他手里的。 江聲還不知情。 天色很暗,同批離開的學生大多有家長陪伴,三三兩兩坐著聽父母叮囑,臉上還有幾分不耐陳里予靠在冰冷的座椅里,望著機場玻璃外無星無月的天,思緒漫無目的地四散開去。 不知道如果江聲在這里的話,會不會也這么絮叨他以后還會見面嗎,隔著十幾小時機程和時差,大約也只會在夢里見到了吧。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閉上眼,默默地想,那一定是個很好的夢。 江聲,晚上好。 等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已經坐上了飛往F國的班機。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和你告別,我不是故意刁難你,也不是故意把牛奶倒在你床上、弄倒你的書如果你愿意相信這是一次吵架,我們因為這樣幼稚的爭吵分手了的話,就再好不過了,可惜演技拙劣,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我要去參加一個交換項目,如果成績足夠好,就能在國外升學,直達世界頂尖的藝術學府這是項目書上的原話。其實前段時間老師找過我,問我是否有意愿參加,但我拒絕了。盡管會有遺憾,但直到現在我依然覺得,獨自出國學習和留在你身邊比起來,哪怕只讀一所末流的學校,我也更愿意留在你身邊,只是那樣的話,會不會太影響你了? 阿姨和我聊過她很善良,沒有為難我,但我不能不考慮她指出的那些問題,也不得不正視我給你帶來的負面影響。我有很多缺點,很多身體和心理上的創傷,大多數時候都是你在照顧我、包容我,以至于我常常自我懷疑,甚至譴責自己,你大概也察覺到了吧。 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影響,或者說是拖累你了,以后也不會再主動聯系你,以前的手機卡我已經扔了,社交賬號也都不會再用,就到此為止吧。 我騙過你一件事。當時我說,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想活下去的人,那其實不是真心的,我只是說給你聽,不想節外生枝而已。那段時間我很崩潰,也很迷茫,無所謂活不活也不知道該怎么活,只是沒想到自盡,我太怕疼了那時我只想一個人這么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再也別和誰扯上關系,別再連累旁人,是因為認識了你我才開始覺得有你這樣一個朋友也不錯,后來喜歡上你,才試著改變自己,自愈,或者說嘗試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母親和恩師離世后,這么多年來我都沒有被人愛過,沒有嘗過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你是第一個,謝謝。 但很多人都愛你,你的父母也愛你,他們不希望你受世人偏見的苦,我也不希望十八歲的時候認識過你,我已經很知足了,這是一場很好的夢,現在夢醒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凌晨三點過半,江聲從一場風雪漫天的亂夢中驚醒,打開手機屏幕,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封郵件。 他肩膀一僵,幾乎以為這是誰發來的惡作劇然而這封幾百字的郵件含義明確,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寫成的,即使發送方只是一串數字,讀到最后一行的時候,他也不得不面對某個清晰浮現的認知:這是陳里予寫給他的分手信,或是道別信。 他的第一反應是切換軟件去查機票,輸入F國的關鍵詞之后,面對著一長串機場名稱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去了哪所學校,連找也無從找起。 江聲畢竟聰明,不用明說也大致能想象出事情的原委十有八九是他母親同陳里予說了什么,大概還愿意承擔他出國讀書的學費出于理智,他就算要買明天的機票去追人,也得先問問他親媽和班主任。 可是江聲吸了吸鼻子,心口隱隱作痛,順著呼吸沒入四肢百骸,渾身都沉重得如墜冰窖可陳里予都說得這么明白了,癥結根本不在于他母親的態度,也不在于過于遙遠的距離本身,歸根結底,是心病。 然后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知道陳里予在想什么,再是了解,照顧再周全,他還是忽略了他的小貓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某些問題,還有隨之而來的焦慮與痛苦。 原來睜眼到天明的滋味這么難受,他不過偶然嘗一次便有些無法忍受,陳里予卻每晚都在經受這樣的折磨,甚至早就習以為常他最后悔的還是幾個小時前就這么放走了陳里予,沒有認真抱抱他他的小貓心軟又黏人,如果能好好抱他一會兒,問問他究竟在煩惱什么,是不是一切就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心口像被人生剜了一塊。他甚至有些恍惚的想,如果早知道從噩夢中掙扎醒來會跌進這樣的現實里,他寧可那場噩夢無限長至少夢里有陳里予。 一封郵件翻來覆去讀了幾十遍,才堪堪熬到天明,他看了太久,以至于閉上眼睛都能在一片酸澀中回想起每行每字的模樣直到手機提醒電量不足,充電時候偶然碰到退出鍵,他才發現居然還有另一封郵件。 發送時間是上封的幾分鐘后,像是忘記了什么話,又匆匆補上的。里面只有五個字,如果乍一看見,他甚至不會相信這是陳里予會說的話 祝前程似錦。 第68章 回信 江江:你以為我在道歉,其實每句話都在表白老婆 從任何意義上說,江聲都是個很理性的人除了偶爾受不了某只小貓撒嬌多數時候都能保持理性思考,用盡可能平和穩定的思維去思考問題,不過分帶入個人情緒。 但另一方面,他又是天生善良的人,對萬事萬物總懷著某種近于悲憫的心態,會無意識地促使事態向積極的方向發展,也總是溫柔又耐心的。 于是當遇到愛人不告而別這樣重大的變故之后,他的理性和感性便隱隱有些分崩離析的趨勢,整個人像是被割裂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將陳里予留下的道別信翻來覆去地解讀,試圖從中提取盡可能多地信息,再像解數學題那樣,聯系過往生活中同對方相處的點滴細節,去分析他的小貓到底在擔心什么,他又該怎么做才能解開這些心結;另一半則被道別的字句扎得生疼,不自覺地想象陳里予此時此刻的處境,擔心他在異國他鄉受什么委屈,恨不得立刻就聽憑沖動買機票跟著出國。 其實陳里予近乎無人照料地生活了十年,即使過得不盡完滿,把自己的身體心理都折騰出一籮筐毛病,但至少還是好好活到了現在,不至于在有帶隊老師又有吃住條件的地方出什么差錯可他就是覺得,他精心照顧了這么久的小貓,分明這么金貴又挑剔,連吃飯睡覺都賴著他要他哄,乍一離開他了,一定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