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這一滑對顧禾倒是沒什么影響,踉蹌兩下也就站住了,但壞就壞在他揚手保持平衡時,手帶倒了書架上的石膏像。 顧禾心里涼了半截,他下意識看向謝北沅,只見這人臉色十分難看,強壓著怒氣的眉尾輕輕一挑。 只因隨著剛才那聲嘩啦巨響,石膏像碎成了無數片,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石膏像碎片下,還躺著謝北沅的電吉他。 第3章 剛才還被謝北沅用心擦拭著的精致吉他此時正被埋在一堆碎裂的石膏碎片下,飽和的色彩也被白色粉末覆了一層,看著慘兮兮的,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 顧禾心道不好,忙將吉他從碎片里撈起來,小心翼翼認錯道: 對,對不起三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急著用衣袖擦了一下吉他表面,只可原本光潔的琴身已被碎片弄出數道深淺不一的劃痕。顧禾真不是故意的,也是真的內疚。同為藝術生,他當然知道玩音樂的人有多寶貝自己的樂器。 顧禾心里想著補救的辦法,手里的吉他卻被謝北沅拿了過去。他抬眼,只見這人的眉毛緊緊皺起,顯然是生氣了。 真的對不起,它還能修嗎?或者我想辦法賠你 不用了。 顧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北沅出聲打斷,隨后,他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兇過了頭,于是緩了緩神色,補充一句:以后麻煩你離我遠一些就好。 顧禾垂下的手緩緩攥緊了。 怎么了這是?書房的門被推開,謝北彥和謝北辰估計是聽到了響聲下來看看,推開門后看見這倆人在也是一愣。前者的目光在謝北沅的吉他和地上的石膏像碎片間一掃就大致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他問: 沒人受傷吧? 顧禾有些蔫蔫地搖了頭:是我拿書的時候不小心砸碎了石膏像,還弄壞了三哥的吉他。 聽到后半句,謝北辰倒吸了一口涼氣,緊張地盯著謝北沅看。毫不夸張地說,他真的很怕他家老三飛撲過去把柔弱可愛的顧禾當場掐死。 那可是謝北沅的吉他啊,當初就是因為他們老爹一生氣砸壞了謝北沅的琴,他才會一聲不吭在高考前夕跑去了國外,怎么勸都不回來。 謝北彥聽見這話也愣了愣,他看了謝北沅一眼,什么也沒說,倒是走到顧禾跟前問:是要拿哪本書? 顧禾指了指書柜最頂上,謝北彥按他說的將書拿下來遞給他,之后就叫他跟謝北辰回房去了。如此一來,書房里就剩了老大老三兩個人。 謝北彥走過去把門關上,回頭看了一眼謝北沅,微微思索一下說:小禾不是故意的,你別怪他,吉他我去找人修。 不用了。謝北沅眉頭鎖得更緊,語氣算不上好。 謝北彥沒戴眼鏡,看不清謝北沅的神情,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小禾是個好孩子。 謝北沅聽見他家兄弟替那小孩說話就覺得心塞,這兩位估計到時候被顧禾賣了還得開開心心替顧禾數錢,一邊還要問錢夠不夠不夠哥哥這里還有。但謝北沅沒有背后說人是非的習慣,他也懶得去管顧禾有沒有多余的心思,總之跟他自己沒關系,但還是一時沒忍住回懟道: 你不用為他說話,他好不好我自己會判斷。 謝北彥這就沉默了,半晌,換了個話題:今天跟你說的去學校的事,有考慮嗎? 謝北沅原本冷峻的表情這才有所緩和,點點頭說了自己的決定:可以,高考我考,但高考后一切我自己做主,你跟老爺子誰也不能干涉。 謝北彥并沒有對謝北沅提出這樣的要求感到意外,他了解自家三弟,包括現在謝北沅說愿意高考也絕不是因為向家里妥協,而是因為他要向老爺子證明自己有那個能力。 總而言之,能得到這樣的結果,謝北彥還算滿意。 這邊二人兩三句結束了談話,而在空蕩的走廊上,謝北辰正皺著臉跟在顧禾身邊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終還是開口說: 小禾,謝北沅沒對你說什么重話吧。不然這小孩的表情為什么這么嚇人? 顧禾這才回過神來,收回眸里冷意,沖謝北辰笑了笑:沒有沒有,二哥你快回去休息吧。 謝北辰點點頭,臨走又十分夸張地左右看看,仿佛特務接頭似的湊到顧禾耳邊悄悄說了句:你如果被老三欺負了記得跟我說,平時沒事也盡量別往他身邊湊,他脾氣不好的。我本來以為你這樣的小天使能打動他的石頭心,結果,唉,是我輕敵了。 這是怕謝北沅因為今天的事而找他秋后算賬? 顧禾有點好笑,他可不怕謝北沅,但面上還是真誠地點了點頭:知道了,謝謝二哥。 二人這就各自回了房,顧禾進屋后隨手把畫集放在桌上,關燈睡覺。但在黑暗中,他翻了個身,最后還是從床頭柜上拿過了自己的手機,摁開,在微信聯系人里找見一位唐曉放。 顧禾:在?明天放學我去找你。 唐曉放秒回:?你不是在謝家出不來嗎。 顧禾:別廢話,明天我去你家。 唐曉放:??? 下課時間。 哎雅雅,你不是說會來復讀生嗎,怎么沒動靜了啊。 聽見宋媛媛這話,正背單詞的顧禾抬頭看了一眼,前座依舊是空蕩蕩的。 拜托,那帥哥連高考都敢翹,翹幾天課很奇怪嗎?放心,我的瓜向來保真。秦雅懶洋洋地跨到那個空位上,她看看顧禾手上的單詞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對了小禾,老班叫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顧禾點點頭,起身去了辦公室。班主任找他沒什么事,只說最近有個全國性的繪畫比賽問他愿不愿意參加,顧禾自然是愿意的,這就拿了張報名表往回走。然而路過男廁所時卻被引去了注意。 男廁所外圍了幾個人,正賊頭賊腦地往里張望著,顧禾看著奇怪,找了一個人問發生了什么。 顧禾問到的那個男生壓低了聲音:剛才你們班同學被學校那幾個混混拉進去了,我們都不敢進去上廁所。 顧禾微微皺起眉,把手里的報名表折幾折放進口袋里,不顧外面人的勸阻,走進男廁所往里看了一眼,只見兩三個高大的男生正叼著煙,把一個瘦小的男生往角落里逼。好巧不巧,那個瘦小男生正是顧禾的同桌王蘊。 給哥們的煙買了沒? 領頭那人不耐煩地問他,王蘊瑟縮了一下,搖了搖頭。 cao。男生惡狠狠罵了一句,隨后一把將王蘊推到墻角,對自己幾個兄弟說了聲教訓他,這就擼起袖子準備上??烧l想到,就在他的拳頭即將落下時,旁邊又出來了一個人,輕松止住了他的動作。 顧禾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但臉上卻是笑瞇瞇的純良模樣: 中學生行為守則第十條:不以大欺小,不欺侮同學喔。 ?旁邊幾個男生見自己老大被攔住了,也沒敢動手,聽見這話后皆以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顧禾。 被顧禾制止的男生名叫方子野,算是一中的現役校霸,同學見了恨不得繞道走,老師提起他也都是咬牙切齒,算是和顧禾是兩個極端。此時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家伙,雖然惱怒,但看他那張惹人喜歡的臉,還是下意識把語氣放輕了些,連臟話都沒說: 你算哪根蔥? 顧禾放開了他的手,整整衣領,認真地自我介紹道:我叫顧禾,高三(9)班的風紀委員。 方子野冷笑一聲:這樣???那你的同學昨天踩了我一腳,我讓他買包煙賠罪不過分吧。這樣,要不你幫他賠? 啊。顧禾垂了眸子,似乎有些為難,看起來就像一只委屈的奶團子,讓方子野心里有了一種自己在欺負小孩的錯覺。隨后他就看顧禾點點頭,誠懇地望著自己: 好,那這樣,明天早上,你在學校門口等我,有什么事情咱倆解決。你以后可不可以別欺負我們班同學? 方子野覺得這家伙可能有些不太聰明,他干巴巴咧咧唇角,下意識想拒絕,最后卻還是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 正巧此時上課鈴響起,顧禾這就乖乖地跟在場各位社會哥揮揮手說再見,拉著王蘊出了廁所,臨走還不忘怯怯地轉頭看一眼方子野:不準反悔啊。 待顧禾走后,廁所里的幾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心里皆不約而同地升起一種詭異的負罪感。 原來他是顧禾,真他媽人間蠱王名不虛傳,好可愛,我們這么欺負人家不太好吧?兄弟甲說完,看了一眼自己老大。 方子野倒不以為意,他冷哼一聲,不知道該說顧禾是善良還是蠢。但這還是他做校霸來第一次被人頂撞還被人講條件,可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也沒多生氣。 他踢了一腳墻壁的裙邊,最后撂下一句: 小學雞罷了。 第4章 九班這節是自習課,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翻動書頁和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顧禾從口袋里拿出班主任給他的比賽報名表,剛寫下自己的名字,胳膊肘就被同桌的王蘊輕輕戳了一下。 顧禾筆尖一頓,轉頭看了眼王蘊遞過來的紙條: 謝謝你替我解圍,但方子野他們不好惹,我們還是去告訴老師吧? 顧禾看了王蘊一眼,說來,王蘊這人性格十分內向,顧禾跟他當了兩年同學兩天同桌,這還是王蘊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 至于剛才的事,顧禾收拾方子野那種人的辦法多了去了,他根本沒在怕。此時他看著手邊的紙條,想了想,在王蘊的字下面回了一個沒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復習,我有辦法,頓了頓,又多加了一個波浪紋。 字條回過去就沒了聲音,顧禾也沒在意。放學后,顧禾依著昨晚的約定,跑去了唐曉放家打游戲。 唐曉放是顧禾初中同學,也是為數不多知道顧禾本性的人之一,只因在他年少無知時曾狠狠挑釁過顧禾一次,后來就被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家伙帶去無人知道的角落按在地上摩擦。也是不打不相識,從那以后兩人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到中路來,我幫你抓他。此時二人正打著游戲,顧禾聲音有點冷,眼睛一直看著電腦屏幕,敲鍵盤的手速飛快。 來了來了。唐曉放這邊開開心心回到中路,剛把對面法師勾引過來,卻被手邊突然響起的手機嚇了一跳,連帶著游戲角色也走位失誤,瞬間黑屏。 顧禾,你手機響了。 按掉。顧禾眼神都沒給他分一個。 呃唐曉放看著來電顯示,有些為難:謝大打來的。 嘖。 聽了這話,顧禾手指頓了頓,似乎在權衡什么,很快他就把鍵盤往前一推站起身來,示意唐曉放來接手。 唐曉放忙不迭挪了屁股,順帶瞥了一眼顧禾,這就見證了當今世界第一變臉大師顧禾的現場表演。 只見某人的一臉臭拽在接起電話的那一刻消失殆盡,換上的是唇角稍稍揚起的弧度,連帶著出口的聲音也顯出幾分軟糯:大哥?是有什么事嗎? 無論看多少次,唐曉放都覺得顧禾的演技好到有些不可思議。 電話里,謝北彥的聲音被電流擾得有些失真:小禾?你沒回家嗎,你在哪? 顧禾下意識看了一眼墻上掛的表,暗道不好。他今天放學沒回謝家,忘記跟謝大說了。 對不起大哥,我放學去了曉放家,忘記和你講了。我馬上就回去。 確認了顧禾沒事,電話那頭的謝北彥似乎是松了口氣,語氣也不似先前嚴肅:沒事,你多玩一會兒,晚一點也無所謂。我今天有事回不去,等會兒叫北沅去接你。 聽見北沅兩個字,顧禾臉上表情僵了一瞬:不用了哥,我自己能回去。 沒事,聽話。謝北彥語氣柔和,卻不容顧禾拒絕。 說什么?顧禾掛了電話后,唐曉放手上的游戲剛好也結束了,他把鼠標一扔,剛轉頭就看見顧禾那張表情不怎么好的臉。 顧禾低頭點著手機:沒什么,他叫謝北沅來接我。 唐曉放聽著稀奇:謝大這么護崽,你都多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姑娘,還擔心你一個人回家被拐走? 誰知道呢。顧禾頓了頓,又想到些什么,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自己,隨后就換上了平時那副懵懂小綿羊似的表情,歪頭問他:曉放哥,如果我被壞人抓住,你會保護我嗎? 這聲曉放哥差點沒把唐曉放給送走。 他差點忘了這混蛋還有兩幅面孔,也是,別的不說,就光對著顧禾這調調這眼神這表情,他的確能理解謝北彥的心情。 可惜天使顧禾必不可能在他眼前存在太久,幾乎是一轉眼,顧禾唇角的弧度就消失了,隨后鴉羽般的睫毛垂下,在那雙原本清澈的眼里掃出一片陰霾。他從口袋里摸出來一支煙,低頭點燃后,吐息間煙云繚繞:對了,我今天找你來有正事,你考慮考慮,能不能賣把吉他給我? 這話倒是讓唐曉放聽著稀奇,要知道顧禾是個極度要強的人,算來,他跟顧禾認識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聽顧禾有求于人。但樂著樂著,唐曉放又察覺出一絲不對來: 你不是畫畫的嗎,要吉他干什么? 顧禾提起這個就頭疼:我昨天把謝北沅的吉他砸壞了。 ???唐曉放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許久,悶悶問出一句:你今天來我家不會是避難的吧?你剛說等會兒謝北沅要來接你?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怕他在路上把你宰了。 唐家謝家都是本市有名的家族,家里生意也都有往來,小輩們自然也互相認識。唐曉放平時喜歡收集電吉他,自然對同輩中唯一一個玩音樂的謝北沅關注得比較多。怎么說呢,這個人太可怕了,曾經唐曉放眼饞謝北沅的限量吉他,問他能不能摸一下,然后,謝北沅那個眼神甚至讓唐曉放回去后做了一宿噩夢。 倒不是說謝北沅眼神有多兇狠,只是當時這人周身的氣場,就像護著自己領地的狼王,讓人下意識就覺得害怕。從那時起,唐曉放就知道謝北沅是個不能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