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老宅子里的舊物都不用動,主要是自己??吹臅?、藝考資料, 私人物品,以及一張睡慣了的單人床。 聞玙等在地下車庫, 見有工人搭把手便不多參與,把鑰匙和電子卡依次解下來遞給他。 溫郁第一次搬出來住, 指揮他們搬鋼琴時生怕摔著磕著。 男人看到這么大件的玩意兒也一塊搬過來,反而心情很好, 但藏著不肯笑,面上仍平靜著。 是不見外。 慢點慢點, 過拐角的時候別踩著線。 溫郁一面指揮一面幫忙左右照看著沿路的遮擋,旁邊工人見怪不怪,試著套話問在這住得要多少錢。 瞧這小區, 這地段,你們兩合租也得不少錢吧。 溫郁糊弄一聲不想理他,見另一人扛著琴盒來了,招手道:這個先放鋼琴上面,琴凳搬來了嗎? 工人又跟著看那小提琴,接著打聽。 這鋼琴看著是個洋文牌子?你是教音樂的嗎,賺不少吧?沒等溫郁回答,他已沒什么教養四顧房子格局,自說自話道:這房子光是租就得兩三萬,我猜準是這個數! 聞玙皺眉看過來。 他特意請假過來陪溫郁搬家,就是防這種情況。 看著像是聊聊天,等把家底都試探清楚了,結算費用時有可能訛一筆額外費用。 溫郁從來不擅長應付這些。 正欲開口,書房里的青年突然說話了。 沒要錢。 搬家工人愣了下,沒轉過彎來:這房子是你的? 這是我男朋友的房子。溫郁淡定地指了指門外另一個人:喏,最帥的那個。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里,搬家速度突然就提高了。 大叔本來上門前還想著怎么要個價格,這會兒臊得都不好意思看他們,收了個普通價位拔腿就走,轉眼沒了影。 溫郁把書房布置成了溫馨舒適的次臥,站在飄窗旁伸了個懶腰。 聞玙準備回去上課,進來拿了兩本資料。 再轉身時,看了他一眼。 你現在變狂野了。 溫郁笑瞇瞇道:你喜歡嗎? 男人又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悶sao的不行。 原以為搬家過來這天能一塊吃個飯慶祝一下,鋼琴還沒擦完灰,蔣南之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有空嗎。 還成? 那就過來。她心情聽起來很不好:我失戀了,你陪我喝點。 你在什剎海?悠著點,我現在過來。 溫郁換好鞋準備出門,一想不對,現在自己也是跟未來男朋友同住一屋了,找來便簽條留了個言。 [我去照顧下表姐,你早點吃飯,不用等我。] 看著有點自戀,就這樣吧。 再打車到什剎海邊,幾步路沒走到酒吧,他已經看見蔣南之整個都掛在湖邊欄桿上,黑眼線都暈開了一片。 有些人妝哭花了會顯得特別狼狽,但蔣南之不一樣。 她像是多了點哥特氣質,整個人頹喪的還是很美。 溫郁從兜里掏出紙巾,也不知道女生帶妝時能不能用這個擦臉,小心翼翼遞了過去。 你跟那主唱不是感情挺好的嗎,這是怎么了。 他泡了個蜜,被我撞見了。 然后呢? 然后我順手抄過煙灰缸,把他砸到腦殼出血。蔣南之冷笑一聲:怎么嘩嘩涌的不是水呢,我倒想看看這孫子腦容量有多大。 溫郁嚇一跳,生怕將來得去拘留所里看她,說話都壓著聲音。 你不怕他報警???萬一告你故意傷害呢? 他有那出息?蔣南之摸索著點了根煙,垂著眼看湖中央撲棱的綠頭鴨:光著屁股沒皮沒臉,我領著他上派出所也未必敢開口。 這種時候,陪著聊啥都不重要了。 主要是得起到一個陪伴的作用,跟她一起哀悼會兒這個死人,適當看著點,不能喝太狠傷著腸胃。 回到酒吧里,溫郁叫伙計弄兩碗熱湯面來,伙計一臉邪門:大哥,我們這是酒吧啊。 旁邊就是超市,你趕緊的。 蔣南之根本不用什么醞釀,哐哐哐倒酒噸噸噸地喝,真等到兩碗熱掛面端上來,都給氣笑了。 伙計叫苦不迭:您弟弟要的,我也沒辦法。 還臥了兩個蛋,手藝很好???她接了筷子,唆兩口面條接著喝,紅酒啤酒混著來,反正就是傷心。 溫郁也跟著吃了兩口,見她還在哭,遞紙過去小聲道:姐,是你甩他,你哭什么 你清楚失戀是什么感覺嗎?我這么跟你說,蔣南之一拍桌子,再比劃時指尖已經沒多少準頭,說話時人有點晃:你喜歡他的時候,你們在一起怎么著都是一種自我肯定。 你會覺得你這個人特別棒,值得愛,值得人千八百遍地愛你對你好。 砰!她雙手高高往上舉,然后猛地砸在桌子上:一分手,全碎了。 那些以前的肯定,滿足,認同,自尊,你從他身上多少,就得一瞬間碎掉多少。 這混蛋是負全責啊,然后呢? 然后你就會一直想,到底為什么會走到現在這一步,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她捂著臉又哭起來,指縫里都滲出淚來。 為什么啊 溫郁原本夾起了一個荷包蛋,在蔣南之拍桌子時沒留神筷子一偏,給戳破了。 蛋液淅淅瀝瀝地往下滲,全都淋在了面上。 是啊。為什么? 他跟著在想,十七歲那年,聞玙一個人在北京等他,讀完大學以后又回到一中繼續等他,會不會一直想這個問題? 那十年里,溫郁在家事變故里掙扎,失去父親又一度可能失去母親。 他一直努力成為一個正常人,不想再給父母帶來任何麻煩,哪怕放棄掉自我也完全無所謂。 可是聞玙又做錯了什么? 此時此刻,他在一個光影昏暗的酒吧里,竭力去學比理化生之外更難理解的事情。 我該怎樣愛人? 蔣南之哭得累了,體力消耗了個干凈,擦了把臉繼續吃面,吃完叫伙計過來。 再來一碗,火腿腸放大根的,她也是兩天沒吃東西,現在才終于活過來了點,還記得關心下在旁邊發呆的弟弟:你還吃嗎? 溫郁點點頭。 兩碗!火腿腸蔥花都放! 她把酒瓶子推到一邊,醉意朦朧道:我跟你說,男人啊,你永遠得猜他喜歡什么,他想要什么。 但他要是愛你,他根本用不著你猜,恨不得把心都剖給你看。 我一開始就該想明白,這狗日的玩意一開始就不夠喜歡我 溫郁跟著應了幾句,忍不住順著這個思路想。 現在的玙哥想要什么? 要他?要他撲過去親親抱抱上個床? 肯定不是。 他極少處在主動角色里,第一次解題連題干都摸不清楚。 不想要□□的滿足,那又想要什么? 像是有什么突然開竅,一瞬間答案浮出水面。 他想要他愛他。 主動地,充分地,無所惶恐和退步的愛他。 溫郁一旦剖析起來,就跟高中那會兒做三角函數一樣漸漸有了節奏感,苦思冥想不斷琢磨出各種細節。 聞玙一直在給他機會,他得更明白一點。 我得先跟mama談一談。 我得自己去把我恐懼的所有事情都擺平。 他登時振奮起來,像是腦海里自動鋪出一長串的任務列表。 蔣南之本來還在喝面湯,看見對面的弟弟突然坐直,揚了下眉毛:咋了? 沒,沒什么。溫郁訕笑道:剛才看到只蒼蠅。 話音未落,蔣南之手機震動起來。 她隨手接了,嗯啊幾聲,把手機遞給他:你媽打來的,問你是不是在我這。 溫郁才想起來自己手機好像開了靜音,也可能是酒吧里太吵了。 媽,你提前回來了? 顏晚馨皮笑rou不笑:你現在給我滾回來,把話說明白。 我就出去兩天,你把家里的床都給拆了?! 溫郁長嘶一聲:上回電話你不已經同意了嗎?! 我當時所有老同學老姐妹都坐在旁邊,還開得是揚聲器。親媽怒吼:你上來就放炸彈,膽子肥了??! 蔣南之聽得酒都醒了,比口型哇哦了一長聲。 我現在回來跟您解釋,溫郁硬著頭皮道:但是搬家這事,我已經定好了,不會再搬回來了。 趕緊滾回來! 蔣南之本來還準備哭會兒,這會兒都聽笑了。 兄弟,要幫你買個保險嗎?被親媽砍了也能報錢。 溫郁開了瓶啤酒猛灌幾口,起身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先補昨天的更新~晚上還有~ 第34章 溫郁再回家時, 全程腦子里都在放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他努力繃出一副也許能爭取少許諒解的悲慘表情,一開門愣在原地。 大姑? 大姑媽正在跟著掃院子,手里握著笤帚樂呵呵的。 郁郁回來了?喲真長高了啊, 來來讓我看看。 本來應該快進到人生二度慘烈出柜的劇情冷不丁來了個反轉, 溫郁被摸了圈腦袋都沒反應過來。 想不想姑媽!上回在廣州看你還是三年前吧? 顏晚馨客廳里收拾行李箱, 聞聲出來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溫郁登時后背寒毛全立起來了。 他是真慫。 跟我出去買個菜, 今晚大姑在這吃飯。 好我來做! 大姑媽喜不自禁:這做了老師以后是不一樣, 精氣神都比以前病懨懨的好! 溫郁聽得一頭霧水:我以前病懨懨的嗎? 可不是嘛! 顏晚馨已經把小推車拿了出來, 簡短道:走了。 溫郁巴不得有個親戚來緩和下氣氛, 罕見地熱情起來:大姑媽你先休息??!我跟我媽去旁邊買個菜就回來! 大姑媽你千萬不要跑了!我沒買重傷保險! 母子兩人進了大賣場, 在超市推銷員的絮絮叨叨里低聲交談。 鋼琴都搬走了?顏晚馨很冷漠:行啊,是徹底不打算回來了。 溫郁笑著打了個哈哈:二十多歲的人了,搬出去住這也不很正常隱私空間嘛。 直接搬到男朋友家里去了?她轉頭看他:你一夜之間吃了熊心豹子膽是吧? 真要一個人出去住, 你看我會反對一個字嗎? 一下子不光要搬出去,還要跟聞玙談戀愛, 你們不是已經分了嗎?到底在鬧什么? 顏晚馨嚴厲了聲音,抓著購物車的手微微發抖。 你們兩鬧著玩, 出了事我去找疾控中心要人?溫郁你快三十歲的人了,想事情的時候成熟過嗎? 溫郁伸手握住她的手背。 等一下。他先前一口氣喝了小半罐啤酒, 現在大腦反而出奇的清晰。 第一,我和聞玙都沒有混亂關系, 也絕不是到處染病的那種人,你這個預設就有問題。 第二, 你從哪聽說我跟他分了?他跟你說的? 青年學著她的口吻一樣嚴肅起來, 媽,你這幾年是不是一直跟聞玙有聯系, 你到底瞞我多少事情了?什么時候才說清楚? 顏晚馨的臉上露出慌亂的表情,但僅出現了兩三秒,很快強作鎮定道:我是你媽!我能瞞著你什么! 你把我訂好的座位告訴他,還暗中聳動我去北京教書,你到底是盼著我跟他在一塊還是不盼著???!溫郁自己說到這都笑了,眼眶有點紅:媽,咱就不能把話攤開了全講個明白嗎? 我盼著你吃好喝好!盼著你多長斤rou每天多笑笑!顏晚馨氣得不行,順手還在拍南瓜熟沒熟:有母親希望自己親兒子出去跟男的親嘴嗎! 跟男的親和跟女的親有區別嗎?溫郁順手一指:你看那邊兩個女的一起逛菜市場,咱先前不是見過好幾回嗎。 顏晚馨跟著看過去,嗤道:人家是兩個小姑娘親親熱熱的!你亂想什么,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哈?她們回回都牽著手哎。溫郁抽了口氣:我跟玙哥讀高中的時候都不敢牽著手出門! 顏晚馨嘴上是這么說,眼睛還在看遠處摟在一塊兒挑鮮切花的那對妹子,有種世界觀重組般的震撼:照你這么說,地鐵上街上那些沒事粘著的小姑娘都是那種關系? 人家真是也沒必要跟您說,對吧?溫郁給自己挑了盒草莓,又去找酸奶在哪:媽,個人過好個人的日子,你擔心那個干啥。 是你自己過年的時候跟我說什么你不會重蹈覆轍,顏晚馨惱道: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爸生怕你又失戀了心里難受,擔心的不得了! 溫郁猛然間聽到了什么。 你說我爸? 顏晚馨把頭別到一邊:我沒說,說了也是口誤。 你撒謊,溫郁發現自己親媽簡直像個冰山一樣藏著無窮無盡的秘密:你跟爸到底聯系多久了??你是不是偷偷看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