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他一向覺得孩子懂事越早越好,免得稀里糊涂敗掉家業最后睡大街。 你爸啊,要跟人合伙再開一個公司,去倒騰汽油! 顏晚馨正抱著筆記本邊辦公邊看電視劇,聞聲瞥向他:別胡鬧啊,守好你現在的公司就不錯了,聽說現在原油價格忽上忽下的,一崩盤什么都沒有了。 還有,你可千萬別隨便當什么法人代表之類的 知道知道,我心里都有數,溫健武嬉皮笑臉地打斷掉嘮叨,把另一份臭豆腐捧到老婆面前:嘗嘗,熱乎著呢。 臭死了!拿開! 家里笑聲一片,傳到院子里都是一片熱鬧。 溫郁回憶到這里,坐在石榴樹下的秋千里久久沒有動靜。 深秋里蛐蛐還在鳴喚,客廳里有細碎的走動聲,只是一家人不再團圓了。 他坐在這里發呆許久,久到顏晚馨拎著抹布出來佯裝要擦欄桿又看了兩眼,也一直沒有動靜。 不行,就算要走,他也得把事情講清楚。 溫郁心里清楚,如果說他自己是個作精,難哄還難追,那聞玙比他還要難哄一百倍。 兩個人作來作去只不過是仗著幾分喜歡罷了。 我有個U盤落學校里了,得回去拿一趟。 非要今天拿?顏晚馨閑不下來,又拿墩布去池子里涮:明兒周末啊。 得去一趟,要備課。 他抓起手機走出去,動作快到忘了帶外套,剛出門刮了陣風就冷得打噴嚏。 顧不上那些了。 電話沒響幾聲被接通。 玙哥。溫郁一面喚他,一面回頭看親媽有沒有跟上來:有事跟你說,去學校方便嗎。 他這時候反而不敢和聞玙去街上。 街坊鄰居的眼神有時候出奇的好,周末附近的學生也多,唯獨去學校里不會惹人懷疑。 聞玙很快應下,聽出來他情緒不對還帶著點鼻音。 穿外套了嗎? 沒,溫郁啞聲道:我媽過來了。 聞玙那邊傳來開關門的聲音,一路下樓梯,一路繼續問。 今天來的?呆多久? 可能呆很久。溫郁頭疼起來:她還不知道你在這,我在想我到底該換工作還是換住處。 對面靜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對策。 校門口見。 周末校門口仍有保安值守,小門房里燈光溫暖還有歌舞晚會的外放,像是要把凄冷秋夜全然割離開。 他們簡單打了個招呼,默契地一路往沒有監控的cao場走,像是飯后過來散步的一對閑人。 直到進入完全沒有視線的無人cao場以后,聞玙才解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令人安心的氣息立刻將溫郁包圍淹沒。 溫郁沒有拒絕,低著頭拉緊衣服。 他雖然還沒完全松口,但在這種時刻腦子里很明白。 等三言兩語情況交代完,男人嘆了口氣:明著不能談戀愛了啊。 明著本來就不能談! 那就偷唄。 ! 溫郁忍不住想,這個人是怎么能把偷情這事說得跟出門買顆白菜一樣理所當然。 他一時無話,隨男人緩緩地兜圈子。 聞玙手機震動起來,像是個電話,他并沒有看是誰打來的,徑直摁掉。 他們一起浸在黑暗里,周圍靜到能聽見腳步的起伏聲。 我一直在想,聞玙低聲開口:當年我們是怎么暴露的。 溫郁剛消失的那幾天,他幾乎是調用了全部的理智去壓制情感,一次一次地復盤和尋找自己的錯處。 班里沒有一個人知道,老師也毫無察覺。 他們明面上一直只是關系很好的朋友,甚至比那些動輒摟抱亂摸的男生要疏離克制。 不是你暴露了,溫郁深呼吸著,緩緩開口:是我。 我不知道,麻//醉藥有時候,和吐真劑是一個效果。 人在完全麻醉的情況下,潛意識的防備也會被盡數卸除。 有時候醫生會不小心聽見病人的銀行卡密碼,甚至知道他們是否出軌。 溫郁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以這種方式出柜。 那天他騎車出門,被醉駕司機迎面撞上,送去醫院里搶救。 還好出血不嚴重,但是腿骨折了,需要做手術上鋼釘,即時調整。 父母當時全都到場,得知手術一派順利,且預后良好的時候,都長長松了一口氣。 然后,我爸守在病床旁邊,跟我開玩笑,想讓我早點從麻醉狀態里醒過來。 溫郁在夜色里凝視著他的眼睛。 我爸說,快點醒,你已經睡到二十七歲,再大一點不好找女朋友了。 我當時處在半睡半醒地狀態,當著醫生和爸媽的面,說了一句話。 聞玙停下腳步,指甲掐進掌心里。 我不要女朋友,我只要玙哥。 我媽以為我跟他開玩笑,還輕輕推了我一下,讓我趕緊睜眼睛,別亂開玩笑。 溫郁淺淺地笑了一下。 誰會把喜歡你這種事當作開玩笑? 后來,他醒過來,意識到情況不對。 在誘導式提問下,該交代的已經全交代了。 出院之前,他們家就已經辦好轉學手續,甚至不是離開西城區,而是直接離開北京。 溫郁最后見聞玙的那一天,少年還在笑著說,明天給他帶蛋黃青團。 他想了又想,一萬種開口解釋都說不出口。 一萬種告別的方式都像在拿刀子捅另一個人的心。 然后一晃就是十年。 聞玙半晌才開口。 現在親你一下,不過分吧。 溫郁把這些舊事全盤說出來,已經是抱著又要抽身跑路的悲情心態了,癟著嘴鼻尖發酸。 不想親。 男人俯身輕吻一下他的額頭,觸感溫暖,像是與他交融無數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每一次遇見他,心下都會覺得柔軟又無措。 像是想要舔舐他的傷口和彷徨,想要把他深藏。 你不用搬家,也不用換工作。 溫郁,很多事我都在等候著陪你一起面對。 你唯一需要決定是否繼續愛我。 溫郁只覺得荒唐。 會這么簡單嗎? 你想過徹底地信任一個人嗎。聞玙神情平靜:最初決定喜歡你,我只想選這一條路。 同你生,同你死,讓你把后背和喜悲都盡數交付。 溫郁怔住兩秒,再開口時聲音發顫。 我好想勇敢一次。 牢獄,欠債,社會,父母,禁忌,同性戀。 一系列的詞在他腦海里滑過,然后消失。 我媽當時問我,你知道什么是愛嗎。 他再復述這些的時候,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十幾歲的人,荷爾蒙作祟,什么昏頭的事都干得出來。 不要耽誤自己,更不要耽誤一個本該有燦爛前程的旁人。 她以篤定的語氣,如同解剖一般,把少年們共同的脈搏一語切斷。 混亂又放肆的吻,無法分割的黏膩,不過是青春期里的一次昏頭。 我一直在想,聞玙,你那天親我,是不是只是一時昏頭。 可是一個人十七歲時昏頭,二十七歲也還在為同一個人昏頭,我走了這十年,你一點都沒有變。 他露出希冀又脆弱的笑容,像是看透面前男人。 玙哥,以前是我太想后退,生怕傷到誰。 你不會想聽我說對不起。 你想聽我說,我愿意,我知道的。 聞玙望著他笑。 溫郁只感覺自己要做這輩子最荒唐也最放肆的一件事。 他可能要和另一個人墜入深淵。 真是瘋了。 他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用力親了下去。 聞玙只比他更快地擁緊接住。 他們吻得不管不顧,甚至重到咬破唇瓣,任由血味流溢蔓延。 又好像只有這樣才是暢快又盡興的,本該如此也早該如此。 說不清是誰帶著幾分懲罰性,又是誰終于卸下防備去盡數索取。 外套的氣息融入擁抱里,胳膊被勒到痛也不想松開手。 都瘋掉算了。他一邊喘息一邊這樣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終于正式開始了 這段時間加班有點多,爭取多更一點吧,大家也不必等,隨緣看就行。 第17章 一瞬的狂歡讓人仿佛是被海浪高高拋棄,再落下時血液都在逆行。 溫郁也不知道自己和聞玙接吻摟抱了多久,再分開時呼吸仍是不穩。 我得回去了,他意識到自己出來的時間過長,露出懊惱表情:回家了還得想法子解釋這件事 聞玙低頭捋順他的額發,笑了一聲: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準備什么? 男人從外衣兜里取出一管玲瓏輕巧的香水小樣,打開蓋子對準自己輕輕一噴。 Acca Kappa White Moss,白苔。 溫郁在路燈下還沒看清標簽上的名字,嗅覺已搶先一步。 你對自己噴女香干什么? 氣味很淡,即使是有意留心,也像是嗅到春雨與杜松子。 聞玙收回香水,對他張開雙臂:你過來蹭一下。 溫郁突然反應過來,紅著臉過去在他胸膛上蹭了一下,快速道:我先回去了。 男人伸手捉住他,又俯身蹭了蹭彼此的臉頰。 干燥溫軟,觸感讓人心動。 這個動作特別像兩只獸在感受確認彼此。溫郁從來沒有告訴他,他每次蹭臉的時候,自己都感覺這比親吻還要來得溫存。 可就算不說,聞玙也像是知道。 再回家時已經很晚了,不過顏晚馨罕見地沒有打電話來催。 溫郁心知被審查的程序在后頭,回家時步速很快,以至于額頭又燙下細微的汗。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顏晚馨在用大鐵剪修理石榴樹的枯枝,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樹里。 也不看看幾點了? 溫郁故意走了過去,主動幫她拿盛落葉的籃子。 他一走近,顏晚馨就抽了下鼻子,露出詫異神情。 你 她居然在他身上聞到小姑娘的香氣。 溫郁裝作隨意的樣子,一手舉著籃子一手掃附近的落葉。 學校里剛好有個同事在加班,她電腦壞了,我幫忙修了半天。 修好了? 嗯,小問題。 顏晚馨活兒還沒干完,從小□□上下來,又側頭嗅了一下。 一身汗味兒,洗澡去吧。 話題就此結束,沒有任何追問了。 溫郁快速沖了個澡,躺回床上時又伸出胳膊嗅了一下,淺淡草香仍舊縈繞不散。 水流沖走了他的汗氣,以至于淡香味變得更加純粹。 聞著無辜,卻又引誘。 溫郁在空調下抱著被子翻滾,心想聞玙居然能想到這一招 那個男人哪怕身上噴了溫柔系的女香,也還是讓人潛意識感覺危險。 一眼看不透,又讓人忍不住看他。 手機震動了兩下。 [如是我聞]:晚安,男朋友。 溫郁看了兩秒屏幕,把臉埋進被子里,半晌都沒抬頭。 第二天再上班時,世界一如平常,沒有任何改變。 同學們一如既往地和他打招呼問好,辦公室里同事又有人收到了大盒巧克力。 溫郁打開電腦一面摸魚,一邊心想,他人生里很多個重要的時刻,好像都是這樣。 本預料著雷霆霹靂,大雨傾盆,結果踏進去才發現是稀疏平常的又一天。 就像高考,就像父親入獄。 就像他再次開始一段不被允許的戀愛。 連空氣的味道都沒有一點變化。 早上四節課已經排滿了,下午還有一場漫長的校會。 溫郁上課時擔心自己笑容太燦爛,走上講臺時刻意停頓著感受了一下,發覺比平時還冷靜。 學生們很有活力,唱歌時還有人會笑著跟他眨眼睛。 等第三節 課上完,男朋友發消息過來。 [如是我聞]:中午一起去哪吃? [不樂]:三窗口,幫我搶魚頭。 [如是我聞]:? [如是我聞]:怎么又不樂了。 溫郁抿唇忍笑關掉手機,就不回他。 第四節 課排練時多耗了一點時間,下課晚了十分鐘。 有幾個等著去干飯的學生在打鈴時就露出焦灼神情,被課代表瞪了好幾眼,不情不愿跟著唱。 還好這一次合得很齊,明兒比賽應該也穩了。 快去吧。溫郁笑著揮揮手:明天見。 溫老師也快去吃飯吧!辛苦了! 沖啊兄弟們??!晚了沒有排骨吃了??! 溫郁收拾好教案,慢悠悠去了食堂。 三窗口今天有剁椒魚頭,隊伍排了老長,空地不夠甚至延長到餐桌之間。 一撥學生悶頭扒飯,另一撥眼饞地在旁邊瞅著。 溫郁走過去時不急不慢,樣子像極了那些已經用餐完畢的老師。 裴灼剛好與他碰了個面,笑著揚了揚手里的冰酸奶:一定要嘗嘗這個,大廚師自己釀的,味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