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唐軻遍體生寒,眼見著天色大亮,回了宅子,從床底將佩劍取出。 那是把玄鐵重劍,劍長三尺三,劍柄上刻隨風二字,青黑色劍鞘通體透亮,無任何雕飾。 唐軻提劍出去,在門外看到了冼愈。 做什么?冼愈黑著張臉看唐軻,要去哪? 唐軻不敢隱瞞師父,回:章家茶樓。 為師給你的飛鴿傳書,收到了嗎? 收到了。 收到了你當為師在放屁?冼愈上前一步,拿劍柄打唐軻肩頭,老子跟你說那有埋伏,你他媽還要去自投羅網!就一心求死? 湘兒在那,我要去確定他安全。 他和興合幫無仇無怨,想必不會有危險的,你去了反而有可能牽連他! 唐軻搖頭,先是章翎遞帖子,后是冼愈遞消息,興合幫要干什么,他用腳趾頭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可這就算是個套,他也必須往里跳。 興合幫為什么會把埋伏設在章家茶樓?我根本不會去那茶樓,如果他們是拿湘兒做餌誘我過去,我不去,興合幫肯定不會放過他。 唐軻心里記掛朱文禎的安全,一刻也不想耽擱,說罷直接繞過師父往章家茶樓去。 冼愈罵罵咧咧追上來,為師隨你一起去。 唐軻不想連累師父,勸他回去等他消息,冼愈自然不聽他的,兩人一路追趕著到了章家茶樓外。 茶樓外頭已是危機四伏,唐軻不欲與周圍那批暗哨多做糾纏,他需要盡快進茶樓去找到湘兒,確認他安全。 所以唐軻決定走明道,直接遞帖子進樓。 冼愈守在茶樓外頭,與他里應外合。 應該是事先領了章翎的口信,小廝直接將唐軻從側門領入,一路往二樓隔間去。 唐軻路上極為警覺地注意周遭情況,握緊手中劍不敢有片刻松懈。 被帶去自己的專屬隔間門外時,唐軻開口問那小廝,耿湘公子來了嗎,他在哪個房間? 小廝看唐軻片刻,目光有些躲閃,小可先生,湘公子不在茶樓。 唐軻并不信他,懷疑是章翎交代了讓人不要向自己透露湘兒的行蹤,如今這茶樓危機四伏,唐軻一心只想帶湘兒離開,帶我去見定安侯世子爺。 小廝聞言目光愈發躲閃了,小可先生,世子爺他也還沒來茶樓,不如先生先去隔間歇息,待世子爺來了小的告訴您? 唐軻沒工夫應付這小廝,沉著臉繞開他預備將二樓整個翻找一遍。 那小廝跟在唐軻后頭一路勸著,唐軻充耳不聞,剛翻了兩個隔間,倏然瞥見樓下大堂一個熟悉的身影興合幫幫主鞏春海。 擒賊擒王,唐軻直接單手撐在護欄上,從二樓一躍到了大堂,擋在鞏春海面前。 鞏春海與唐軻身高不相上下,但虎背熊腰,乍一看比唐軻寬了兩圈,看到唐軻他先是愣了片刻,接著歪起一邊嘴角笑,露出正叼著根竹簽的半邊黃牙。 現在要叫你小可先生? 唐軻不理會他的嘲諷,沉聲問:你來干什么? 鞏春海抬手掏了掏耳朵,又將指縫里的耳屎彈開,你說呢?冼愈那老東西竟然沒告訴你我的來意?我以為我給他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才反應過來戰斗人員是真喜歡看刀啊 你們這 不怕刀就算了還喜歡 啊 是我見識淺薄了 跟你們跨服聊天好幾章 (那珍惜這兩章吧快甜了 第51章 唐軻定定望著鞏春海,他雖不及鞏春???,周身殺氣卻比對方要凌冽許多,兩人對峙,唐軻絲毫不落下風。 如果是沖我來,你我出去解決,不要牽連這茶樓。 鞏春海搓了搓鼻子,略想一陣,點頭,說了聲好。 兩人去了樓頂,樓外暗處埋伏的幾個興合幫的暗哨注意到,蠢蠢欲動,鞏春海小幅度抬起身側的手掌,朝下壓了壓,示意所有人不要輕舉妄動。 唐軻尋到坐在路邊酒鋪的冼愈,兩人目光短暫相觸,唐軻搖頭,冼愈了然點頭。 鞏春海雙手抬至頸后,從背上抽出三尺八的大刀,豎于胸前。刀如其人,外放而兇悍。 唐軻握著佩劍,劍未出鞘,定定看著對方,錢我已經還清了,為什么還要找過來? 鞏春海哼笑,一碼歸一碼,你跟興合幫原來那筆委托單是清了,可有人要你的頭,我也是奉命行事,對不住。 奉誰的命?太子? 唐軻故意將太子二字猝不及防拋出來,只為試探對方反應,果然見鞏春海眼瞳微縮,身體都繃直了些。 只一瞬,鞏春?;謴推届o,不該問的,別問。 唐軻冷笑,你都要我的腦袋了,我還不能死的明白些? 見閻王了自然就都明白了,鞏春海將刀朝前遞了遞,朝唐軻點下巴,拔劍吧。 唐軻立于風中,風卷起他斗篷下擺、獵獵作響,額間碎發覆在半掩于面具下的一雙深邃眉眼上,將那眸中殺意沖淡幾分,添上些沉穩內斂的氣質。 片刻后,唐軻抽劍。 隨風劍刃出鞘,發出尖嘯長鳴,帶出一縷寒光,刺破灑在樓頂的暖陽。 鞏春海一邊唇角翹起來,隨風劍,果然名不虛傳。 他話音未落,人已飛身上前,力求做到出其不意,腳掌踏在屋脊,踩碎幾片青瓦,帶落大片碎石瓦礫,遽爾沖至唐軻面前。 匪幫的功夫,大開大合,招數都亮于人前,絕不遮遮掩掩。 鞏春海高喝一聲,長刀劃破晴空,橫劈向唐軻胸膛。 唐軻似松柏淡定立于原地,隨風劍豎于身側,不攻不守、不進不退,任由那兇悍刀鋒朝自己胸膛極速逼近。 這樣的沉著和淡漠讓刀尖舔血見慣廝殺的鞏春海也有片刻猶豫,但刀已出手,斷然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他將真氣灌于刀身,預備一招制敵。 長刀劈開裹挾于唐軻周身的真氣,堪堪要劃破斗篷刺入皮rou時,隨風劍劍鋒陡然一轉。 刀刃與劍鋒相接,發出刺耳尖鳴聲。 鞏春海雙手依然保持著握刀的姿勢,待回過神時,刀卻已被挑至長空,不見蹤影。 太快了,他甚至沒看清唐軻出招,就被繳了械。 他知道單挑的話自己不是唐軻對手,卻沒料到能輸得這么難堪。 他堂堂興合幫幫主,連一招也沒撐???! 唐軻手腕一擰,隨風劍入鞘,轉身往茶樓里去,你不是我對手。 鞏春海在他背后大聲喊:不行!剛才我還沒準備好,不算數,我們這次數一二三,重來! 唐軻眉心一擰,沒工夫和他空耗,急欲去找朱文禎,頭也不回繼續向前行去。 鞏春海知道拿不下人來,一聲令出,兄弟們,放箭! 埋伏于茶樓外頭的弓|弩手得令,弩|箭頃刻齊聲射出。 冼愈大罵一句,沒料到匪幫也會出陰招,上前掀翻自己手邊的兩個暗哨,無奈對方埋伏多、地點分散,他雙拳難敵四手,眼見著黑色的箭矢齊刷刷朝唐軻而去。 唐軻握緊手中劍鞘,挽出劍花,格擋下大半箭矢,倏忽側身,幾支漏過來的弩|箭擦身而過,耳旁帶出呼嘯聲響。 暴雨般襲來的箭矢被他盡數躲過,其中一支擦破他顴骨處,另一支被他銜在齒尖。 樓下傳來重新裝箭上膛的整齊劃一喀嚓聲,唐軻趁此空蕩翻身躲入屋脊后頭。 舌尖舔到箭矢,嘗著苦澀味道,面色陰沉得可怕。 箭上淬毒,不是興合幫會干的事。 蟬衣宗的人也來了調虎離山? 唐軻只覺仿佛被扼住咽喉,遍體生寒,遽然轉身躍入茶樓,里頭戲曲已經開演,人來人往,他瘋了似的奔去二樓,在走廊里大喊湘兒,之后不管不顧將兩側隔間門一扇扇撞開。 兩個小廝上前想要攔他,被唐軻直接拿劍鞘掃開。 他腦子里混沌一片,只怕湘兒有危險,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毒發,嘴角已有濃黑的血水滲出來。 幾個茶樓的打手聽到動靜趕上來,原本想上前將人架出去,看到對方慘白的臉色和嘴里的黑血,怕沾染麻煩,嚇得駐足不敢上前了。 唐軻又撞壞了兩扇門,走廊盡頭的門被人從里頭重重砸開,耿小波渾身是血捂著胸口沖出來,趴在唐軻面前沖他嘶啞著嗓子喊:救救我家公子! 唐軻提了劍飛身沖進隔間里,見蟬衣宗的兩個殺手正將最后幾個拼死護主的侍衛掀翻在地,朱文禎雙目緊閉躺在榻上。 唐軻胸口悶痛,一口血涌上喉頭,被他咽進肚里,抽劍上前。 兩個殺手一左一右提劍逼上來,與唐軻師出同門,用的相同的招式,劍法和劍氣卻比唐軻差得遠。 兩柄劍劍鋒刺過來時,唐軻矮身躲過,腳下一掃,直接將兩人掀翻,兩人頃刻躍起,劍刃重新自下往上欲朝唐軻兩側腋下刺去。 唐軻腳尖輕點躍至空中,落下時踏于劍刃之上,借勢向前翻滾,隨風劍橫掃,精準挑斷兩人用劍的右手手筋。 兩人即刻丟下劍,握著手腕跪在地上哀嚎起來。 唐軻無暇他顧,直接上前去扶朱文禎,將人攬在懷里不斷喊湘兒。 朱文禎在他懷里悶哼一聲,唐軻這才慌慌張張將人松開,抬手想要去撫他的臉,發現手上有血,頓了頓,又收回去。 朱文禎緩緩睜開眼,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目光許久才聚焦在唐軻臉上,小可你受傷了? 唐軻懸著的一顆心剛要松下來,身后一股陰冷殺氣襲來,他風馳電掣轉身,反手握著劍柄,劍刃直接橫向背后偷襲之人胸膛。 偷襲之人顯然沒有料到唐軻有這樣的出招速度,直勾勾將胸膛撞在他劍鋒上,手中匕首刺偏,未能正中唐軻眉心,只擦著他額側過去,不偏不倚將唐軻的面具挑下來。 黑色面具掉落地面,發出一聲脆響。 那偷襲的殺手似爛泥癱軟下去。 唐軻側過頭看著腳下人,確定對方徹底暈厥,這才收劍于身側。 朱文禎坐在塌邊,盯著唐軻沒了面具遮掩的一張臉,沉沉看了許久,只覺得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 是你?! 第52章 朱文禎第一次見到唐軻,是在朱文祈設于鐘山的練兵場。 朱文祈告訴哥哥,為他挑了一批人,想送給哥哥做貼身侍衛。 與章翎給朱文禎塞伶官不同,自己這個弟弟想要送人給他,按的什么心思,朱文禎一清二楚。 朱文禎不需要身邊多個弟弟的眼線,更不希望貼身侍衛成為自己最大的安全隱患,所以他雖還是被朱文祈拖了去練兵場,卻打定主意不會收朱文祈的人。 直到他隨著朱文祈站在看臺后頭,一眼望見站在擂臺中間的唐軻,先前鐵打的心動搖了。 朱文禎沒料到,這世上竟然有人僅憑一張臉就能這樣牽動他的心。 擂臺上那人飽滿的額頭,深邃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與人對招時緊抿的薄唇,硬朗的臉部輪廓,提劍刺出時果斷的神情和動作,裸著的上半身黝黑皮膚下包裹的每一塊肌rou 全部長在他心尖上。 朱文禎看得呆了,不自覺咽了咽喉嚨,舔了舔雙唇。 看著哥哥失態的模樣,朱文祈笑起來,湘君哥哥,如何?可需要那人做你的侍衛? 朱文禎原本拒絕的話被盡數拋諸腦后,最后只聽到自己不受意志控制講出的一句:好!今晚便將人送去我府上! 只是那晚朱文禎等了許久,沒能等到心心念念的那副好看的皮囊被送過來,卻等來了弟弟滿懷歉意的登門拜訪。 朱文祈告訴他,那不知好歹的侍衛連夜逃跑了。 朱文祈說還會為哥哥再物色其他合適人選,朱文禎斷然拒絕了。 他知道再不會有其他人的rou|體能那樣讓他心動了,既然錯過,他自然不會蠢到再給弟弟控制監視自己的機會。 那次錯過之后,朱文禎偶爾還會想起在弟弟的練兵場看到的那人生動的模樣,甚或偶爾夜里也會夢到,夢到兩人做些不堪啟齒的出格事每每驚醒,不免扼腕嘆息一番。 他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那副容顏,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深深喜歡上的那人,就是他常常憧憬的那副皮囊的主人 可這發現卻讓他心寒。 唐軻朝朱文禎靠近過去,湘兒,先離開這里,其他事出去了再說。抬手想去抱朱文禎。 朱文禎卻在唐軻俯身攬住自己腰的時候倏然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唐軻臉上。 啪一聲脆響,唐軻臉被打向一側,面頰上頃刻現出五條指印。 你是太子的人?!你為太子做事! 我不是唐軻將頭轉回來,盯著朱文禎的一雙眼認真否認。 朱文禎卻已模糊了視線,流著淚大笑起來,我竟這樣蠢,喜歡上你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利用我?那些情話,那些小說,全是假的朱文祈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愿意為他所用,幫他控制我? 湘兒我不是太子的人,朱文祈沒有給過我任何好處,我們先出去好不好,這里太危險了,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我把所有事都講給你聽。 唐軻胸口悶痛,體內毒發催動臟腑都似刀絞,陣陣血腥涌上喉頭,視物開始發白,耳鳴越來越嚴重。 他怕繼續耽擱下去,他沒有能力帶湘兒離開章家茶樓。 所以唐軻不顧對方的掙扎,想要強行去抱他。 朱文禎拼命搖頭,抬手用力推拒唐軻,你滾我不想看到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隔間外傳來陣陣sao動,樓下兵器碰撞的尖銳鳴響越來越大,唐軻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手上用了力,直接將朱文禎打橫抱起來要往窗外沖去。 朱文禎掙脫不了,低下頭用盡力氣咬在唐軻頸側。 脖頸傳來的刺痛催動胸中毒發,唐軻再壓制不住,一口黑血噴出來,濺了朱文禎滿身,雙腿軟下去,跪在地上,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將朱文禎穩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