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平常出去買東西，有人找給他們分幣，他們會順手給孩子當零花錢。

    這時有些最便宜的零食，比如糖，也確實幾分錢就能買。

    現在，孩子們用自己一分一分攢的幾毛錢，來跟石振買冰棍吃了。

    “哥，我也要?！笔醚垧挼夭恍?。

    石振道：“你可以跟我買。你最近不是繡了衣服么？我這邊記了你繡出來的錢數，你挑了冰棍，我在上面把錢給你減掉?！?/br>
    “哥！”石婷有點不樂意，“哥你請我吃唄?！?/br>
    “不行，這冰棍生意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跟你白羽哥一起做的?！?/br>
    石婷只能讓石振從自己沒發的“工資”里扣錢買冰棍吃。

    石婷繡東西慢，這些天陸陸續續的，就繡了十幾塊錢，她看著那些錢，又問石振：“哥，我的錢你能不能提前給我啊?！?/br>
    “不能，”石振道，“我買了冰柜，現在已經沒錢了，還欠著債，怎么給你錢？”

    石振沒錢，石婷也不好說什么了，只能默默地吃冰棍。

    這是買回冰柜的第二天，今天晚上，他是要去鎮上擺攤的。

    下午，石振沒有繡花縫珠子，而是做了一些準備。

    同一時間，石家。

    石大林去隔壁跟費老師聊天了，趙美云和趙秋娟兩個人，則在家里給毛衣串珠子。

    頭頂有吊扇，旁邊有晾涼的開水……她們兩個雖然忙活著，但對現在的生活特別滿意。

    趙秋娟的手動得飛快。

    她如今每天早上出門擺攤，擺完后去給石振送菜順便從石振那里拿毛衣回來繡……

    一天下來，她賣飯團能掙個二十出頭，繡毛衣又能掙個七八元。

    趙美云也幫著繡毛衣，繡的少一點，但兩人加一起，一天能有三十幾元的收入，一個月就是一千。

    起初趙秋娟還沒意識到，等她意識到自己能掙這么多……這幾天她充滿干勁，覺得自己不需要吃飯睡覺，可以一停不停地干。

    趙美云也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

    兩人默不作聲地繡著，突然，“咚咚咚咚”的聲音響起，緊跟著趙冬娟怒氣沖沖的聲音在屋里猛然炸開：“媽！你怎么能這么偏心！”

    趙美云和趙秋娟一起看過去，就看到趙冬娟手上拿著一張紅色的存折，和一卷紙幣。

    趙秋娟變了臉色。

    這存折和錢，自然是她的。

    她把做生意的本錢放在她那輛賣飯團的推車里，上了鎖。

    但她攢的錢和存折，她用布抱了起來，放在自己以前做的一雙新鞋里，又放進自己的包袱。

    他們家從村里出來的時候，零碎東西全帶上了，其中的床單被套暫時用不上，趙秋娟和趙美云兩個人，就花時間將之做成隔斷，掛在三姐妹住的房子里。

    趙秋娟是有獨立空間的，她藏東西趙冬娟自然看不到，現在趙冬娟能把東西拿出來，只能說她去翻趙秋娟的東西了。

    趙冬娟一直有這毛病，但趙秋娟沒想到自己藏得這么嚴實，都能被她翻出來。

    “媽，姐的錢是不是你給的？你不是說自己沒錢嗎？為什么能給姐這么多錢？”趙冬娟怒視自己的母親，“你也太偏心了吧？都是你女兒，你心里就只有我姐，從不把我當回事！”

    趙美云聽到趙冬娟的話，只覺得一口氣有點上不來，緩了緩才道：“這是你姐掙的！”

    “姐擺攤子才幾天，就能掙兩百多塊？你糊弄誰呢！”趙冬娟道，“你可真是個好娘，跟我說你沒錢，轉頭就把錢給姐?！?/br>
    趙冬娟越說越委屈，聲音也大了：“這個家我真的不能待了，就沒我的地兒！”

    趙美云見她越說越大聲，忍不住道：“你小聲點?！?/br>
    趙冬娟不說話了，直直地看著趙美云。

    趙美云問：“你想怎么辦？”

    趙冬娟道：“你要公平一點，這錢有我的一半！”

    趙秋娟從小到大，都是讓著meimei的，以前她有什么東西，不管是趙冬娟要還是石婷要，她都給。

    但這次不行。

    她想要買房。

    趙秋娟低聲道：“這是我掙的錢?！?/br>
    趙冬娟又道：“你掙的你掙的！你會討好石振，石振就給你攤子，我就啥也沒有，是吧？趙秋娟，我才是你親meimei，你就整天顧著石振石婷，不管我！”

    趙秋娟愣愣地看著趙冬娟，突然沖上去，一把搶過趙冬娟手上的錢和存折，聲音帶上了哽咽：“行了，你說我不管你，我以后都不管你了?！?/br>
    趙秋娟說完，直接哭了。

    她是真委屈。

    以前日子不好過，她再委屈，忍忍就算了，但最近日子過好了，她倒是受不得這委屈了。

    趙冬娟有點懵。

    趙秋娟哭著問：“你整天說媽偏心我，媽哪里偏心了我？就算要偏心，也是偏心你?！?/br>
    當初趙美云離婚，帶著她倆回娘家的時候，她也才十歲。

    但她知道自己家沒了，知道舅舅他們都嫌棄她們母女。

    就幫著她媽，努力干活。

    到了趙秋娟這里，念著她還小，她和她媽都寵著她。

    過了大半年，石大林愿意娶她媽，她不曉得多高興，去石家之前，她媽也對她們耳提面命，讓她們不要跟石振和石婷吵架。

    當時石大林都說了，要是石振和石婷不喜歡她們，那這婚事，是不成的。

    石大林找趙美云，單純就是想找個女人照顧一下小女兒，他們起初沒辦酒沒領證，趙美云領著她們直接住到石家去，事兒就算完了。

    那會兒她特別怕，就怕石振和石婷不喜歡她們。

    好在這兩人都是好相處的，對她們沒什么敵意，尤其是石振，人挺好的。

    石振他媽自小身體就不好，死前還病了很久，石振很小就忙活家里的事情，她們沒去的時候，帶孩子做飯都是他來，等她們去了，石振不用再做這些，但他做慣了，眼里有活兒，平常見家里有什么事兒，順手就干了。

    反而是她親meimei，掃帚倒了都不扶一下。

    但她想著她妹還小，當時也沒在意。

    那會兒石大林要送她們去讀書，她琢磨著自己都一年沒去讀了，以前親爹不給她交學費，之前的學費都還欠著學校的，沒好意思去，但讓冬娟去了。

    她就想著，家里有她和她娘了，也用不著冬娟做什么，冬娟還小，就讓她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樣，過輕松點。

    那時候也還好，冬娟雖然私底下總抱怨石振不肯跟她玩，抱怨她媽偏心石婷，但也沒太過。

    她們心疼她，有點啥吃的，私底下給她，她更是會喜笑顏開。

    讀書讀到十二歲，她妹就不樂意去了，當時她們也勸了，老師也來找了，她妹說路遠，反正不肯去了。

    可她妹待家里，也不干活兒，每次讓她妹做點什么，都要她說了又說。

    石振跟她妹一樣歲數，不用人說，自個兒就下地了，她妹倒好，家里洗個碗，都不樂意。

    活兒到最后，反正都是她和她媽干的。

    這也就算了，她妹還時不時鬧。

    她們真的怕了她了，就怕她鬧太厲害，讓石大林生氣，看她們不順眼。

    她們只能哄著她。

    這些年，她媽私下弄到點好吃的，哪樣不是給了她妹？她媽之前是給了她幾十塊錢私房錢，但再往前，她妹花她媽的錢多了去了。

    倒是那幾十塊錢……里面還有她在山里弄點東西，托石振賣了換的錢呢。

    更不要說，她媽養老也不找她妹，只找她。

    想以前，她幫石振養兔子，完了石振的兔皮賣不出去，就送給了她，她喜滋滋地做了手套棉鞋，想著將來嫁人可以當嫁妝，轉頭就被她妹翻了去。

    就連愛俏的石婷做個頭花什么的給她，她meimei也能拿走。

    但她們真的拿她妹沒辦法，她們怕她亂嚷嚷。

    她一直想著，等她妹長大就好了。

    而且當初在山里，本身也沒什么好東西，給她妹就給了，可現在，趙秋娟不樂意了。

    趙秋娟哭個不停，趙美云也心疼大女兒，又時不時去看門口，就怕石大林回來，瞧見她們吵架。

    她只能對趙冬娟道：“打小有什么東西是你jiejie有你沒有的？你姐欠了你的么？你想要錢，不能自己繡衣服？你meimei都繡了！”

    她們這么多毛衣拿回來，也讓趙冬娟跟著繡，趙冬娟說什么都不肯，覺得是給石振做白工。

    她們讓她去找工作，她倒是出去了，回來就說這里的人看不起外地人。

    她們沒法子，問她要不跟著擺個攤子——她們會包粽子做團子，做了早上去賣，也是可以的。

    她又不樂意。

    倒是大道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趙美云現在就想她快點嫁出去，等趙冬娟嫁出去，她的任務就完成了。

    至于讓趙冬娟給她養老，她是真的不指望……以前她跟兩個女兒提過不止一次，趙秋娟愿意養她，趙冬娟總嚷嚷著讓她找石振。

    “我繡了，你保證錢能給我？”趙冬娟見趙秋娟哭了，倒也不敢鬧了。

    她姐脾氣一直很好，也不哭，偶爾發一次火，哭一場，也挺嚇人的。

    就是……她還真沒想到，賣個飯團能掙這么多，她以為一天最多掙個幾塊錢。

    早知道，她當初就要這個攤子了！

    趙美云拿趙冬娟沒辦法，最后道：“你真要繡了，錢我馬上給你，行不？”

    趙冬娟答應了，完了又道：“也不知道石振從羊毛衫廠拿衣服，繡一件人家給他多少，他給你們的錢，肯定比人家給他的少?！?/br>
    “他又沒逼著我們繡?！壁w秋娟懟了meimei一句，石振那邊的衣服，很多人搶著要繡，去晚了都沒有！

    趙冬娟拉著臉不說話了。

    趙秋娟瞧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有點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