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鬢廝磨 第53節
“沒想到, 竟然是太子殿下在此等候?!?/br> 張弈冷聲一笑, 隨手將面具扔在地上,抬手, 彈了彈袖子上不復存在的皺痕。 謝濯看著他,道:“孤也未曾懷疑過你?!?/br> 張弈動作一頓, “這么說,皇都關于沈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流言, 也是殿下讓人傳的嗎?” 坐在地上的“沈玨”起了身, 從懷里摸出鑰匙, 打開牢門走到謝濯身側。 手擱在頸間摸了一圈,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被掀掉, 露出陸一的臉。 他笑了笑道:“若不讓人散布沈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消息,怎么會有人愿意舍身冒險來牢中逼問。殿下原本想著, 興許來的會是條大魚,只是沒想到,這條魚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多了?!?/br> 謝濯負在身后的手抬起,手里捏著一張紙, 紙上寫著字跡, 有些模糊看不清。 “靖熙三年, 張將軍披荊斬棘,平定內亂,救皇室于危難中?!?/br> “靖熙十年,張將軍臨危受命,護災民躲避瘟疫,后臥病重臥床,卻扔拖著身軀指揮?!?/br> “靖熙十四年,張將軍御花園救駕有功,一道寸于刀疤橫貫后背?!?/br> 他看著張弈,眼底溫和的光暗了一些,冷寂凌厲,深晦如海,沉重的聲音在大牢內響起。 “靖熙十七年,張弈與逆賊私下勾結,意欲謀反?!?/br> 眾人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謝濯攥著名單的手骨節泛白,紙擰出一團褶皺。 陸一站的離謝濯最近,看的也最是清楚,搖搖頭,心里重重嘆了聲。 張弈嘴角的笑倒是未變,輕聲道:“殿下,您將來一定是位好陛下,可惜屬下是等不到那一天了?!?/br> 他頓了頓,道:“殿下可還記得十七年前的‘三月梨花案’?!?/br> 謝濯一愣,“孤聽太傅說過?!?/br> 那時他也不過是幾歲幼童,只記得當時朝中亂的很,連淑妃都告訴過他不要亂跑。 張弈低笑了聲,似有些懷念般的開口:“那時正三月,滿街梨花開,先帝撒手人寰已立遺照,幾位皇子卻視而不見,公然謀反。我父親身為陛下心腹,出謀劃策,日夜奔波,嘔心瀝血的輔佐陛下,卻被人揭發救下了其他皇子的遺孤?!?/br> “那名皇子對父親有恩,父親見幼嬰尚在襁褓,于心不忍便瞞著眾人收養。我父親衷心表態,以死明志,可陛下還是不信,殺了幼嬰,誅我九族,我因不在皇都逃過一劫?!?/br> “若不是當今陛下,我何至于假死以掩人耳目,棄文從武,一雙握筆桿的手長滿厚繭?!?/br> “賭坊老板和趙氏是你殺的?” 張弈一愣,點頭道:“趙氏貪念不許,自找死路,何三想見好就收,連夜跑路,被我給阻止了?!?/br> “既然如此,這二人與你復仇有何干系,”謝濯面無表情道,“你若想復仇,大可殺上金鑾寶殿,或是一紙罪狀告于天下,揭穿父皇大逆罪行。如今卻反而躲在暗處,私下鑄幣,攪亂錢幣流通,殘害無辜百姓,造成人心惶惶,甘愿淪為他人走狗。若是你父親在世,怕是氣的卷起書砸你臉上?!?/br> “……” 聞此,積在張弈胸口的郁氣忽然消散,他自嘲一笑,“倒是我妄自菲薄了?!?/br> 謝濯走上前,讓他看手上的名單,問道:“孤想知道,這是真是假?!?/br> “不清楚?!睆堔膿u搖頭,放棄反抗,任憑獄卒為他戴上鐐銬。 這份名單出現的未免太過隨意,在他手上的已有兩份,卻還是零零散散,毫無頭緒。 言罷,謝濯揮手,讓人先將張弈帶下去,關押起來。 他將名單交給陸一,吩咐幾句,出了大牢。 陸一愣了愣,追上去道:“殿下,您不回臨華殿嗎?” “不了,”謝濯上了馬車,“你回去告訴太子妃,讓她不必等孤用膳?!?/br> 說完,駕車馬夫揚長而去。 謝濯沒去別處,直接去了皇宮御書房。 比起張弈,還有更重要的事等他處理。 御書房內,昌安帝坐在龍案后,金色帝冠束著發,眼角布滿皺紋,神態疲憊,雙目渾濁無神。 太傅在左,汝南王在右,在見太子來到,起身行禮,傅之向對他微頷首。 對于本應該不會出現在此處的汝南王,謝濯并沒有表現出過多意外,等他行完禮,就聽昌安帝道:“聽說太子將汝南郡主關進了大理寺,可有此事?” “是,”謝濯道,“杜拂玉劫持太子妃在前,欲殺人放火在后,此等以下犯上,無視皇室威嚴之罪。按我朝律例,應當問斬,誅九族?!?/br> 汝南王冷哼道:“這么說,太子也要取本王的項上人頭不可?” “若汝南王不知此事,孤不會過問,只是太子妃無辜遭此橫禍,受了驚嚇。孤按律行事,又有何不妥?!?/br> 汝南王陰鷙著臉色,沒開口。 在他聽到淑妃傳話來時,未等找到犯事的杜拂玉,就聽屬下說,大理寺的人已經將人帶走。 能夠讓大理寺動手的,除了太子還能有誰。 這幾日他本想登門拜訪,以情說理,卻不想謝濯直接將他拒之門外,閉門不見。此事本就是汝南王府理虧,正在想著對策時,傅之向已經呈上文書,在陛下面前參了他們一本。 昌安帝也最是知曉太子性情,見他一副大義凜然,誓不罷休的樣子,不免有些頭疼。 他抬頭看向傅之向,希望能勸太子后退一步,卻見太傅正寶貝似的捧著腰間香囊,吹了兩口氣。 “……” 若是別人冒犯太子妃,昌安帝隨他處置。只是眼下,并不是動汝南王的時機。 謝濯也知曉此理,但他也不會退讓。 昌安帝坐直身子,咳嗽兩聲,意欲化干戈為玉帛,“郡主和太子妃皆為皇室宗親,此事卻為郡主不對,其中可否也曾有誤會。來人,去將太子妃請來,與郡主把此事說開?!?/br> “站住,孤看誰敢去請?!敝x濯冷聲喝道,眼底含著怒意。 走了沒幾步的小太監后背一僵,顫巍巍又退了回去,額角滲出一層冷汗。 神游天外的傅之向也愣了下,抬起頭看向太子。 昌安帝瞇著眼,冷了臉色。 太子此番,無疑是在違背他的旨意,挑釁帝王的威嚴。 謝濯上前,拱手行禮,沉聲道:“父皇,太子妃嫁于兒臣,現卻遭人陷害,若兒臣再不挺身而出,誰還會站出來為太子妃主持公道,一切的一切,豈非讓太子妃對孤心寒?!?/br> “杜拂玉身為郡主,以下犯上,太子妃仁心大度,不予計較,那是太子妃的涵養??蓛撼紴榉驗榫?,肩上擔的是責任,護的是皇室威嚴。還望父皇,依律嚴懲?!?/br> 依律嚴懲,那便是死罪。 昌安帝額頭緊皺,眉宇間多了份嚴肅。 外面小太監敲了敲門,道:“陛下,清安道長來了?!?/br> 清安道長? 謝濯與傅之向對視一眼,卻見后者也搖了搖頭。 昌安帝整個人以rou眼可見的放松了不少,“快請?!?/br>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一名身著白灰道服,頭頂須冠,手里拿著拂塵的道士走了進來,他單手放在胸前,依次見過眾人。 “道長免禮,今日怎的出了道觀?” 不久前,昌安帝命人收拾出了座偏殿,重新修葺,放置香火,供各路神仙道君。 朝中不免有人覺得荒謬,卻被昌安帝大罵一頓,連霍皇后覲見亦是如此。 清安道長一甩拂塵,道:“陛下,貧道方才正在靜觀打坐,忽心頭感應,竟是陸壓道君顯靈……” 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看的昌安帝好是著急。 謝濯掀了掀眼皮,面無表情道:“若是道長不知該講還是不該講,說明時候未到,今日還是別說了?!?/br> “……” 清安道長一噎,嘴皮子動了兩下。 昌安帝不滿的看向謝濯,“太子?!?/br> 謝濯沒理會昌安帝,反而將目光落在汝南王身上。 他已經可以想象到清安道長要說些什么。 果不其然,清安道長說最近不易見血,否則會沖煞天上神靈,與大宛國脈相撞。 提到“國脈”二字,昌安帝神色凝重幾分,想到方才的事,看向謝濯。 謝濯不予退讓半分,絕不提松口之事。 故而一番談論下來,局勢有些尷尬,杜拂玉處置一事推遲,人卻依舊關押在大理寺,聽候發落。 離開御書房時,幾人退安,清安道長留下。 “汝南王好計策?!?/br> 汝南王眸中寒光畢露,陰森冷冽,“都說太子宅心仁厚,慈悲為懷,今日一張口,卻是要定玉兒死罪?!?/br> 謝濯不甘示弱,“孤一向賞罰分明?!?/br> 汝南王眼睛瞇起,拂袖而去。 傅之向看著汝南王的身影,道:“這次可是將他徹底得罪了?!?/br> 謝濯壓低聲音道:“孤最近會準備平州一事,大理寺的事勞煩太傅盯著。不出三日,汝南王必會離開,屆時你留在朝內,出了事往孤身上推便是?!?/br> 傅之向應了聲,著手去準備。 謝濯低垂眼簾,正沉思著,一抬眼,卻見遠處一抹春好妍麗,悄然映進心房。 他的太子妃,在等他。 作者有話說: 晚安寶們~ 第43章 [vip] 白芷沏好花茶, 微微欠身行禮,掩門退出臨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