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一個個吻落在他的發頂。

    安止雙臂驟然收緊，似乎要用她拭淚，她被勒得疼也沒出聲，撫摸他長發的動作越發輕柔。

    林氏一族滿門皆亡，留下孤零零的他從天堂跌落地獄，十幾年如履薄冰，只是因為一場可笑的構陷。

    他太苦了，也太委屈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安撫她的愛人，只能回抱得更緊了一些，收斂他的情緒與淚水。她恨不得將他幻化成小小一個，捧在手心護著。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樂則柔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安止突然開口。

    “如果當年琚太子真的謀逆了多好?！?/br>
    逼宮順利得不可思議，皇帝也是一個很容易就死的人。

    如果當初真的謀反，他的父母兄長現在還能活著。

    全都好好的。

    樂則柔激靈一下醒了。

    她心臟砰砰地跳著，聽安止無奈嘆息，他慢慢地說，“我這幾天一閉眼，就是母親的臉，她自縊之前還教我，要我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br>
    因為剛剛哭過，他鼻音很重，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樂則柔只好寬慰他，“如今正康帝要重新審這個案子，總能沉冤昭雪的，到時候我讓人活剮了幕后主使?！?/br>
    安止笑了，因為埋頭在她胸口，聲音顯得悶重，“沒用的，幕后主使已經死了?！?/br>
    “是皇帝啊?！?/br>
    樂則柔如遭雷擊。

    安止沒注意到她一瞬的僵硬，他從皇帝死后，就沉在空落落的無所適從。四處都是空，只有眼前溫熱的軀體才是能留住的真實。

    “我總想，不如那時一起死了?！彼麗灺晲灇獾卣f：“死也比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強，都死了，就留我一個?！?/br>
    “不許你這么說，你還有我呢?！睒穭t柔捧起他的臉，一點點吻去他的淚水。

    淚水咸苦，像是他浸yin宮闈的十四年。

    二更鼓打響，月色中入眠的雀鳥被驚醒，啼鳴著遠去。

    這座宅院又恢復了靜寂，安止只能感覺到她落在臉上的，柔軟的輕吻。

    像是一場易碎的夢。

    黃粱易熟，夢又能留多久？

    “你會不會嫌我？”

    他終于說出這句話，在樂則柔面前，他沒少說自己是閹人，說自己不能人道，說自己身份低賤。

    但他從沒卑微地問過，你嫌棄我嗎。

    承認自己是太監和因此自卑是兩回事兒，是太監沒什么，我不以此為恥，別人就不能憑此傷我?？梢坏┞冻鲂邞M的苗頭，就是敞開了命門任人嘲諷。

    這句話出口，安止天堂地獄就只在樂則柔一念間。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心跳得有多快，全身繃緊，雙手微微顫抖。

    樂則柔擁著懷里僵硬如石頭的人沉默一會兒，在他耳畔說：

    “會?！?/br>
    安止身上的熱度驟然退散，搭在她腰上的手如抱火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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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再也不熬夜了，痛苦

    第54章 嫌棄（二）

    黑暗中，樂則柔仍繼續親他的臉，輕聲說：“會嫌你太聰明，嫌你什么事都悶著?！?/br>
    她嘆口氣。

    “嫌你太好?！?/br>
    這話是真的，她午夜捫心，絕不會不顧生死救誰三次。人說安止配不上她，可她卻覺得是自己配不上安止。連玉斗，最初那么厭煩安止，也說出“安止是世上對你最好的人”。

    這樣的傻子被她遇見，她做夢都能笑醒。

    冰火兩重天走一遭，安止過了一會兒才迎上去她的吻，兩手在她后背毫無章法地揉。樂則柔能感覺到自己后背被指甲劃破了，火辣辣的疼。

    他緊緊地攀住她，蹭著她嘴唇說：“我只有你了?！?/br>
    “你不許不要我?！彼械暮枚枷г谟啦四甑那锾?，他很怕，怕樂則柔有一天也會丟下他。

    言語如一柄桃花劍，劃得樂則柔又痛又憐，她帶著安止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在他耳邊承諾，“我一定對你好，好一輩子?！?/br>
    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還有幾十年，變數那么多，她憑什么敢輕易應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遑論他們永遠見不得光的關系。

    但安止要相信。

    “你不許后悔?！彼曇艉芗?，調子都在顫。

    “我不后悔?！?/br>
    “樂則柔是生意人，信字當頭，說了一輩子就是一輩子?！?/br>
    床帷擋住月亮的窺探，安止突然跪起來，很生氣似的，“好，這可是你說的不后悔?！?/br>
    話音未落，他就躁急地撕了樂則柔中衣，樂則柔全由著他，還配合地抬起身體憑他動作。

    緊接著安止脫掉了自己上衣，白到暗透的帷帳內依稀可辨別。

    樂則柔來抱他。

    安止沒有伏身。

    他盯著那團人影，手死死攥著自己腰帶上，發狠，“你要是敢后悔，我就……”

    一時語凝，他就怎樣呢？怎樣都舍不得。索性一咬牙解開腰帶，摻著股破釜沉舟的孤勇。

    溫熱皮膚相觸，全是平坦。

    “你！”

    安止惡狠狠地說：“我是閹人?！?/br>
    怎么聽怎么色厲內荏。

    樂則柔不知道他下一步動作，也不敢動，靜靜地等著。

    兩人都沉默著，帷帳中兩道呼吸聲異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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