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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角微微地彎起來。 輕輕地摸著他的額頭,像個小mama,溫柔地說著:“睡吧,睡吧,做個好夢,醒來了就不痛了……” 甚至還哼起來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歌詞模糊不清,嚴重荒腔走板的搖籃曲: “乖,乖,小寶貝,姆媽的小寶貝,不哭不哭快快睡……” 莫名其妙被當兒子對待的他:…… 他想挖開這個女人的腦殼看一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東西。 修士過了筑基之后就很少有睡覺的了,更何況是他這種。 他都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睡過覺了。 當然,不要誤會,他還很年輕,在他這個修為,遍地幾百幾千歲的老頭子,就比如應無咎那個老匹夫,而他甚至還不到五十歲,可以說是年輕至極了。 但幾乎從十歲起,他就再沒有睡過覺了。 無盡海從不是能讓人安心睡覺的地方。 所以,睡覺,做夢,這種事,在他的記憶里,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他嗤笑著她的無知,如果不是還在裝,簡直想沖她翻個白眼。 可不知為何。 或許是因為身體的確太痛。 或許是因為元神真的受創太重,迫切需要用最原始的方式休息一下。 又或許是她那荒腔走板的歌聲實在太擾人。 總之,不知多久之后,他真的睡著了。 * 察覺到他睡著后,她終于停下了那荒腔走板的搖籃曲。 當然,她可沒覺得自己唱得有多么荒腔走板。 雖然這個曲子她只聽過一次,還是很小的時候,在一次她被帶去藥房的路上,在離得遠遠的角落,一個女仆抱著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正哭鬧不休的孩子,嘴里輕輕地唱著這首歌。 “乖,乖,小寶貝,姆媽的小寶貝,不哭不哭快快睡……” 在女仆輕晃的懷抱和柔軟的歌聲中,孩子終于停止哭鬧,沉沉地睡著了。 她瞪大眼睛,驚奇又懵懂地看著這一幕。 那個女人看到她的目光,立刻讓人將那個女人驅趕了,又狠狠甩她一耳光。 她仿佛沒有感覺到痛,仍呆呆地看著女人和孩子消失的方向。 她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那樣溫暖的、柔和的、光一樣、溫水一樣的存在。 這個存在,是姆媽,是娘親,是母親。 時隔多年,她早已忘記了那記耳光的痛,卻牢牢記住了那僅僅聽過一次的哼唱,因為那是她的腦海中,關于母親這個詞的唯一記憶。 兔子依偎在她身邊,肚子里發出貓一樣呼嚕呼嚕的聲音,不知名的男人躺在她身前,即便睡著了,眉頭卻也緊鎖著,仿佛夢里有什么恐怖骯臟的事物。 她又摸了摸他額頭,感覺好像不那么熱了之后,才抱著兔子,在他身邊躺下,閉上眼。 然后,意識來到一個白茫茫的空間。 白茫茫的空間里,一個巨大的書本幻影靜靜地漂浮著。 溯世書。 如果外面的人看到,一定會驚叫出這個名字。 但她什么不知道。 像看到一個老朋友一樣,她走到幻影前,摸摸它的書角。 [我又來找你啦!] 書本幻影當然沒有反應,依然在空中靜靜漂浮著。 她也不在意,手指虛空一點,落在攤開的書頁幻影上。 然后認認真真地寫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溫鯉鯉……] [不對不對,擦掉擦掉,現在是游鯉鯉了。] 她說著,于是書頁上“溫鯉鯉”三個字漸漸消失。 她又伸出手指,又認認真真地寫。 [游鯉鯉在山洞遇到的人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回到了小時候,沒有任何痛楚的小時候,母親陪伴著他,讓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呼痛就呼痛……在母親的歌聲中,他忘記了一切煩惱痛苦,安靜地睡著了。] 這段話寫完,書頁泛起淺淺的金光。 只是金光很有些不穩,搖搖晃晃,似乎在述說著勉強。 [咦,他修為很高嗎?] 她有些驚訝,但好在,金光搖搖晃晃一陣后,最終還是穩定了下來。 然后金光慢慢溢出來,鋪滿整個白茫茫的空間,把游鯉鯉也整個包裹起來。 她任金光包裹住自己,閉上眼睛,嬰兒一般睡去。 而白茫茫的空間之外,現實中的游鯉鯉,也進入了沉眠。 * 他又回到了無盡海。 無盡海不是海,是無盡的死尸枯骸和魔氣堆成的無邊大地。 只有窮兇極惡無處可去的惡徒才會來無盡海,只有惡徒才能在無盡?;钕聛?,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比惡徒更惡更狠。 有些人是主動選擇來無盡海,而他沒得選擇,因為他一出生就在這里。 魔氣濃云般翻滾不休,滿地的尸骸被風吹地嘩啦啦地響,他在這濃云與尸骸里不停奔跑。 奔跑著殺人。 刀鋒不斷揚起,慘嚎聲不斷響起,當然,不是他。他當然也受了傷,很多很多,但他不叫不哭,因為他知道,那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他的刀成了紅色,衣裳成了紅色,連眼睛都成了紅色,然后眼睛流出血淚,衣裳破爛不堪,刀刃打起卷兒。 于是他扔了刀,用雙手,用牙齒,野獸一般跟人撕咬。 他狠狠咬下對方一塊rou,對方再狠狠回敬他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