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覺了什么，竹明回過頭：“全祺？”

    他的視線穿過全祺，落在后面，又四下轉看，終于又收回去。

    全祺仰頭看了一會兒樹，轉身離開。

    在那日幻境里一句道別之后，許多事情已經了結。再多瓜葛，只是徒增煩惱。

    “我夢到你離開清泉那一夜?！敝衩髡f。

    “那夜我在天光峰，聽從師父，從未和你一道?！?/br>
    樹木蕭蕭落葉，他看著樹：“我從未下山來找你?！?/br>
    竹明仿佛是自言自語：“我從未拔劍救你?！?/br>
    “我從未在風雪里為你開出一方山洞天地?！?/br>
    竹明說：“如果一切如夢中，一切也許都會不同?！?/br>
    “……是嗎？”

    全祺頓住腳步。

    “過去了?！卑肷?，他回答。

    驟雨之中，竹明仿佛聽到有人依稀聲音。但是周圍空無一人。

    ［清泉門這一代心思澄明的首席弟子，被太上長老寄予厚望。天生慧根性情冷淡，蘊天地靈氣而生，生來就該尋仙問道修得正果，最不可能招惹紅塵是非影響修習。］

    初次在清泉山石階上遇到竹明，全祺腦海里系統浮現出這樣一段話。

    彼時全祺不信。直到風雪夜千里劍光，他知道無論多少風月消磨，竹明還是初遇時那個竹明，出劍利落，不愧與他練劍三年。

    走入那方幻境，一切都天差地別，聽到竹明清楚喊出他名字，轉身向劍光處去的時候，全祺忽然明白那是竹明在年復一年里沉淀的情緒。他想救他。

    而不是從雪中促膝到刀劍相向。

    因為后悔，夢里重演，一次次選擇截然不同，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離叛。

    竹明怔神中靈力屏障剎那消散，周身失防，雨中他的臉上樹葉間隙光影漂動，眼睛極亮如有火燒。

    原來當初暖風晴雨初破凍，長階上淋夜風，只是為了從此無好夢。

    從此他可以修大道求長生，辭謝紅塵不沾因果。

    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

    當全祺從意識混沌里再次醒來時，感覺到自己已經重新恢復了身體，披著斗篷坐在昏暗的角落。

    系統提醒他，之前他原本會被偷襲而死，但是系統用離魂讓他有了緩沖時間，現在已經無礙。

    正當他要走出去時，聽到前面拐角處，一個壓低了的沙啞的聲音，正是東明：“人已經死了？”

    滿明的聲音：“當然?！?/br>
    “這是老教主在秘境里得到的靈藥……”

    全祺頓住腳步，換了一條路離開。

    師友離叛，走到這境地，不免讓人寒心。

    他從另一條街巷出來，步入細雨之中，看見一個人立在夜風里面，衣衫烈烈御風站定。

    聞憂眼底符文緩緩轉動，將亙古年歲人間百轉映亮。

    望著他瞳孔，全祺腦海中模糊了的記憶仿佛在逐漸清晰。

    他眼瞼新月明亮，踏過濺雨走來，月色照徹金陵清寒。

    他們在九重天之外又碰頭。

    一個小世界是被從根砍斷的老樹，沒有再向上生長的余地。只為了一遍遍回溯到一個人未身死之時，與他重新相逢，傾蓋如故。

    即使每每是片刻相逢，死別長惻。夏夜雷霆亮徹天幕，金陵之外環山崩裂，湖泊水柱長濺出一道亮錦。雨中金龍影顯現。

    同暮滿明若赤三人同時出現在天際，有傳音向下而來，讓百姓入屋中避難。金陵十二家下九重天而來，顧家人隨之踏風。

    “我看見今夜，”聞憂說，“和無數個過往?！?/br>
    “我絕不會讓這一次重演?！?/br>
    金陵夜晚街上妖魔鬼行，狂風大作。九重天靈力光芒照開一行字書。寒山寺鐘聲急促。

    全祺摘下斗篷，在聞憂眼底看到自己模樣已經與前世別無二致，黑色長發玄衣負劍，青纓血滴。

    十載聲名狼藉，少年知己。

    劍鋒同鳴，夜雨之中，鋒芒畢出。兩道白虹破開蒼穹，踏風而上。

    在眾人之間，竹明神色漠然看著金龍虛影，突然一道身形與他擦肩而過，他下意識回過頭。

    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眼熟。

    第十四章 屠龍（完）

    金陵華光照徹，一朝長劍破天塹。

    夜空御風人們之中，有兩人突破了日月境，引起了眾人的驚呼。

    其中一個是同暮。這不在人們意料之外，他修行已久，突破是水到渠成之事。

    另一個令眾世家側目，是一個黑袍老人，此前寂寂無名，居然在此時步入日月境。

    “看來七尊缺一的位置不再空懸……”

    又一束光亮起，竟然又有一人突破日月境！

    “那是……”

    這一次，連竹明都不由得看過去。

    全祺死前，天下日月境唯有七人。余下人才寥落，一直沒有什么將突破的消息。

    此時金陵垂危之際，接連突破，未免有些巧合。

    他目光落定，聽到旁邊失聲驚呼：“全祺！”

    許多蒼青山弟子姍姍來遲，見狀都是怔住。那日有遠游在外的蒼青弟子還不知狀況地開口：“尊上？”

    “少教主?！逼溆嗟茏营q豫片刻，還是對一旁聞憂行禮。

    神念之中幾百年修煉的靈力還在繼續攀升，全祺察覺到下一次突破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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