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88節
盛霈低頭,瞧了眼她雪白的小臉。 舒舒服服地拱在他腦袋邊, 眉眼輕松,看起來不像是害怕。 他摸摸腦袋, 問:“夢見什么了?” 山嵐慢吞吞地回憶:“夢見一片冷海, 和南海的玻璃水不一樣,那片又冷又沉,是藍黑色的。很冷,一點都不溫暖?!?/br> 盛霈微頓:“你掉進去了?” 懷里的人搖搖頭,忽然抬頭看他。 烏黑的眼睜得圓溜溜的,說:“我是海里的小魚!” 盛霈和她對視片刻, 勾唇一笑,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笑道:“你不是海里的小魚, 是美人魚,美人魚也是公主?!?/br> 山嵐難以形容夢里的感覺:“我身邊有無數條小魚,它們和我不一樣, 游的很快,朝溫暖的海域去。只有我慢吞吞地擺著尾巴,一點兒都不著急?!?/br> “招兒不想去溫暖的地方?” 盛霈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問。 山嵐抿著唇,安靜想了片刻:“應該不想,我在夢里感覺很平靜,什么都沒有想,只是安靜地看著它們從我身邊經過,然后我睡著了?!?/br> 盛霈低笑:“惡龍沒來找你?都把公主丟冷海里頭去了,還不知道在哪兒睡大覺,罰他親公主兩下?!?/br> “......” 山嵐捂住盛霈的嘴,不讓親,盛霈黏呼呼地湊過去,壓根不要臉。 兩人在角落喁喁私語,沒吵醒其他人。 這處角落位于高處,昨晚海水漲潮,淹沒了低洼處,他們便尋了高處過夜,此時除了兩人,其余人還睡著,只除了一人。 符世熙背靠冷硬的礁石,屈著腿,靜靜地看著角落里的兩人。那時在南渚,這兩個人明明相隔兩端,卻心意相通,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或許以后也不會再有了。 符世熙輕舒一口氣,瞥了眼自己被綁住的手腳,嘗試著起身松松筋骨,站穩后望向闊遠的海面,這海他看了一輩子,閉著眼都知道它的模樣。 有點兒無聊。 這么想著,符世熙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途中他瞥見什么,忽然頓住,緩慢地睜大眼,幾乎探出身子去看眼前的畫面—— 小小的島嶼間,中央靜靜躺著一艘船。 百年之后,船身早已被植物入侵,翠綠色的植株牢牢占據著它們的領地,折斷的桅桿剩下半截,在海風中顯得孤零零的。 這艘船像是長在了島上,和島嶼融為一體。 遠看只會以為這是座小島,根本不像是船,只有離得近了,才可窺見其中的奧秘。 真的是那艘沉船嗎? 符世熙一時間不敢信。 “看見了?” 懶散的男聲自后響起。 盛霈走到符世熙身側,指向安靜盤踞在島間的船身:“昨晚我們經過的山洞,其實就是進入了船體,里面空蕩蕩的,什么都沒留下,只剩了這副軀殼。如果說船有生命,它已經在這兒呆了百年?!?/br> 符世熙說:“這不可能。我找了那么多年,前幾年這里什么都沒有,或許趙行說的對,可能是那場超級臺風把它帶到了這里?!?/br> 盛霈眸光淡淡,問:“見過趙述島的濱珊瑚嗎?” 符世熙微怔:“濱珊瑚……那塊珊瑚是臺風的杰作?!?/br> “是,就是因為臺風?!?/br> “趙述島的那塊巨大濱珊瑚是憑空出現的,當時島上居民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島上怎么會多出這么大一塊石頭。后來才知道,是因為當年一場特大臺風,它原本的小頭朝下,大頭朝上,安安穩穩地呆在水里,誰也見不著。因為那場臺風,將它翻了個個頭,它變成小頭朝上,大頭朝下,這才露出水面來?!?/br> 符世熙盯著眼前這座小島,問:“你是說,這座島原本是面向水底的?因為上個月的超強臺風,它才翻身露出水面來?!?/br> 盛霈“嗯”了聲:“這樣才能解釋它為什么時有時無?!?/br> “底下是珊瑚礁,礁石將這座船島困在這塊區域,島尖朝下時,它沒入海底沒人看見。等臺風將它翻上來,島尖朝上露出水面,又因潮汐變化,漲潮時島身被淹沒,能看見它算是運氣好?!?/br> 盛霈:“當年趙行運氣不錯,看見它了?!?/br> 符世熙怔愣片刻,輕聲說:“或許大自然不想讓我們找到它,才這樣費盡心思把它藏起來。這比大海撈針還要難?!?/br> 盛霈眉梢揚起:“可不是么,費了我那么大的勁。我估摸著東西都掉水底下了,說不好還有尸骨,運氣好或許能找到點什么。幾百年了,這海底的東西就算沒爛完,也被海水沖走了??焱顺绷?,我打算去底下看看,你去不去?” 符世熙收回視線,問:“你放心我?” 盛霈古怪地看他一眼:“只要我們家山老師不和你呆在一塊兒,我就放心。難不成把你丟這兒,我自個兒下去?” 不可能讓老婆一個人。 他肯定得把老婆揣兜里。 符世熙定定看他片刻,倏地笑了:“我從認識你那天起,根本沒想過你會是這副模樣。我以為你會是風,不甘于為誰停留?!?/br> 盛霈挑眉:“聽不懂?!?/br> 說完,找老婆去了。 島上條件有限,山嵐正蹲在石頭上用漱口水漱口,臉上用濕巾擦的干干凈凈的,白皙的小臉比晨光還要亮。 盛霈蹲在邊上饒有興致地看了會兒。 “一會兒我和符世熙下去看看?!?/br> “你呆這兒盯著他們?!?/br> 他指了指睡得七歪八倒的徐玉樵和黃廿廿。 再邊上,小風縮成一團靠在離山嵐最近的地方,跟著符世熙來那兩個人也睡得挺好,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山嵐鼓著腮幫子點頭。 她還在漱口呢,不能說話。 盛霈幫她挽著長發,低聲道:“招兒,這次我能一起和你回去了。以后,我在哪兒,你說了算?!?/br> 三年了,他的海上時光即將終結。 盛霈難以形容現在的感覺,說輕松嗎,那是昨晚的狀態,現在看到山嵐,在她身邊,他反而覺得疲憊。 原來他也是人,并不是無所不能的。 盛霈想停在他的港灣里,避過世間的海潮。 山嵐聞言,側頭看他。 男人面容倦怠,深色的眸在微光下映出琉璃之色,瞳孔間藏著她的身影,他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她。 山嵐擦干凈唇角,抬手輕撫上他的側臉,溫聲道:“回去我們不住山家,住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家,好不好?” 她一如初見時。 眸光水盈盈的,溫柔又安靜。 盛霈閉上眼,蹭了蹭她小小的掌心,啞聲應:“好?!?/br> . 日出時,潮水退卻。 盛霈和符世熙下島去搜尋島上是否有遺落的人跡,其余人陸續醒來,準備移到平地,解決吃飯問題。 黃廿廿打著哈欠生火,嘀咕著:“別說,這日子比船上難過?!?/br> 徐玉樵正給那兩人松綁,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誰愿意流落荒島?我們這樣的還算條件好,以前日子更不好過?!?/br> 山嵐坐在一邊,手里轉著小刀, 視線一會兒飄到這兒,一會兒飄到那兒,直把人看得汗毛直立。 那兩人訕訕道:“樵哥,這符哥都和二哥達成共識了,我們也不干什么。你讓、讓那什么...刀就別在拿在手上了?!?/br> 徐玉樵輕哼一聲:“二哥都管不了的人,你讓我管?” “......” 在這詭異的氣氛下,黃廿廿搗鼓出了早餐。 相比較于煙火繚繞的礁石邊,另一邊的盛霈和符世熙就顯得有那么一點兒可憐了,拿著根樹枝戳戳這兒、戳戳那兒,石洞里的水還時不時往下滴。 符世熙打量著長滿植物的石洞,扒拉開厚厚的植株,朝墻側摸去,入手是濕滑的木頭,厚重的船木仍然堅韌。 與其說這是石洞,不如說是船洞。 符世熙長舒一口氣,心情復雜:“如果不是周圍有珊瑚礁,這船早就沉入深海了。找沉船無異于天方夜譚,我爸找不到,我也找不到?!?/br> 盛霈正用樹枝扒拉角落,聞言隨口應:“運氣這回事兒說不準,老天不讓你找到,你能怎么辦?” 符世熙道:“你運氣不錯?!?/br> 頓了頓,補充:“各方面?!?/br> 盛霈挑了挑眉:“這話說的,我愛聽?!?/br>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會兒話,待尋到某個角落時,符世熙忽然喊:“盛二,過來看!這里有東西?!?/br> 位于出口處的角落里。 符世熙艱難拿出被植株纏繞的背包,手背還被植物刺啦了幾下,甩了甩手,隨手遞給盛霈:“肯定是你要找的人留下的?!?/br> 這沉船里出現了現代登山包。 除了當年趙行一行人,不作他想。 許是經年沒人動它,背包的拉鏈難以拉開。 盛霈耐著性子,試了一次又一次,符世熙在邊上看得還挺急,換成是他,拿把刀就給劃拉了,還拉拉鏈。 “呲”的一聲響,拉鏈拉開了。 即便是防水的背包,在海里泡了三年,里面的東西也都爛得差不多了,除了不可分解的,里面幾乎是一灘水。 盛霈將包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手機、打火機、手電筒,鑰匙,除此之外,他還在內層找到了一張身份證和銀行卡,身份證是背面。 盛霈盯著這張身份證,一時間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