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常歡也是聰明人，聽著趙然不斷提問，有些問題是她都沒意識到的，一時有些佩服。

    等報告會結束后，她忍不住留在座位上沒走，跟還在筆記本上快速做記錄的趙然搭話，“你好厲害啊，剛剛那么短的時間，就想到這么多問題?！?/br>
    “我只是討了巧，之前兩天的時候，就跟聽過報告的人打聽過一些消息，所以提前做了點準備?！壁w然謙虛道，可耳朵有點紅。他脾氣不算好，跟親媽尚且經常吵架，處不好關系，更遑論跟廠里的同事在短期內處出友情了，他是跟人打聽過報告內容，但人家只是礙于他的身份，敷衍地隨便說了一點。

    剛剛提出的問題，大多還真是趙然在今天聽報告的過程中想出來的。

    常歡托腮看著趙然的筆記，突然一笑，“你做筆記跟我爸寫工作日志一樣，一板一眼的，什么都得列一二三四五，下面還有數字的12345，噗嗤，我媽經常罵我爸老古板，但其實我爸一點都不古板，他可厲害啦……”

    “是嗎，跟你爸爸有一樣的習慣，那還挺有緣分的。我喜歡這么做，只是覺得這樣的筆記更清晰明朗而已?！壁w然有些窘迫地用圓珠筆擦了下鼻尖，緩解突如其來的癢癢的感覺。

    “確實，這樣的筆記方便又好看，我以前就經常拿我爸的筆記本來學習?！背g把趙然手中那一整頁的筆記掃過，對這個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誒，你現在是在哪個車間實習的啊，我覺得你真的好聰明誒，以后有機會的話，我能借你的學習筆記看看嗎？”

    “當、當然可以！”趙然瞪大了眼，然后又覺得自己剛剛聲音好像太大了，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我每天呆的車間不固定，因為我爸的緣故，所以我在這批進廠學習的技術員里算是很特殊的，沒領導具體插手我做什么事，我可以自己選擇每天做什么?！?/br>
    說起這個，趙然并不是為了炫耀，只是為了說明他情況不同的原因。

    “我有認真學習的，以后我大概率會留在一汽廠工作，我想把一汽所有車間的技術都掌握，所以我不能按照你們的計劃來輪崗，我這才搞特殊的?！?/br>
    “沒什么，我以前也是關系戶，我爸就是廠長，我也會因為我爸的身份，搞一些特殊嘛——雖然經常是特殊加班，咳咳，算了，在外面就不埋怨我爸了，他也是為了我好，”常歡說偏了題，趕緊笑哈哈地扯回來，“不管身份背景是什么，自己努力上進就好。你又沒有影響別人，只是選擇了適合你的學習方式，這無可厚非嘛?！?/br>
    “嗯……謝謝你這么說?！壁w然一向冷硬的臉龐都泛紅了。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啊——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甜化了，根本不敢直視常歡的笑容。

    “誒，那你還沒說我要怎么找你呢？”常歡見趙然走神，趕緊追問。

    趙然回過神來，立刻回答：“我就住在新建男宿舍的三樓，303室，你要找我的話，在下班時間讓宿管通知我下來就行了?！?/br>
    其實直接在宿舍樓外面喊也行，只是現在男女之間的距離都保持得比較遠，讓女同志在眾人耳目之下，去喊男同志出來見面，這百分百會被當成是在處對象。

    想到處對象，趙然又聯想到mama，他知道mama收留了一個外地的女孩住在家里，還有意撮合他們倆?？伤⒉辉敢膺@種強塞來的“緣分”，這次小年放假，他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就趁這次機會，跟mama好好說清楚吧，以后不許再提撮合他跟那個陌生女孩的事情了。

    真要找個對象的話……趙然偷偷瞄了常歡一眼，覺得自己或許、不，是一定很喜歡常歡這樣子的！

    常歡不知道短短的時間里，趙然腦子里想了那么多事。她得到了聯系趙然的方式，心里很是開心，忍不住伸直了長長的雙.腿，擺了兩下腳。

    正巧收拾好講臺的肖倩倩，背著挎包走過來，看見常歡這樣子，挑了一下眉。

    作為關系親密的閨蜜，她可是知道，常歡只有在心情很美的時候，才會有這種習慣性動作。

    “我收拾好了，我們一塊出去吧，”肖倩倩以為常歡一直坐在這里，是單純特意在等她，“現在才五點多，我們可以在一汽廠的食堂里一塊吃頓飯，邊吃邊聊聊?！?/br>
    本來一汽廠要到八點才下班，但今天聽報告會的人特殊，可以五點結束就走人。

    跟常歡說完，肖倩倩轉身就要走，可沒聽見常歡立刻起身的動作，又疑惑地回過頭，“怎么了，你今天有別的事嗎？”

    “啊，沒有，”常歡馬上回道，然后看向旁邊的趙然，“那個，我……”

    她在想，要怎么自然地跟趙然道別。

    而趙然站起來，對肖倩倩輕輕鞠了一躬，“你好，肖同志，感謝剛才你對我那些問題的解疑?！?/br>
    “害，那是我該做的事，謝什么?！毙べ毁粩[擺手，對這個男青年印象頗為不錯，“你是留在這完善筆記的吧？那我們不打攪你了，歡歡，我們……”

    “等等，”常歡拉住肖倩倩，“要不我們跟他一塊走？”

    “那什么，他很聰明的，提出的一些問題、想法，我都沒有注意到，我們一塊吃飯，可以再繼續討論討論嘛?！?/br>
    趙然本來還想找什么借口，繼續多跟人姑娘說兩句話，然后問問她的消息呢，沒想到常歡主動提出要帶他，他滿心都是喜意，根本板不住臉了，“那可好，其實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只是剛剛的時間不夠?！?/br>
    肖倩倩看了看常歡，又看了看趙然，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37 [vip]

    第37章

    雖然感覺有些奇怪, 但常歡跟趙然倆人都有這個意向，肖倩倩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想法，同意四人一同去食堂。

    剛開始大家互相不熟, 還有點拘謹, 算是在比較沉默的狀態下, 一起吃過了晚飯。吃過飯之后，四人互相看看, 肖倩倩先挑起話頭，問：“今天的報告, 我講的怎么樣??？”

    “很好啊，以前都不知道你擅長做這種事, ”常歡作為閨蜜，立刻捧場道，“你為了這次報告準備了很久吧，站在這么多人面前講話，你一點都不怯場誒！”

    “其實我在我們廠里的時候，就演練過好幾次啦, 你爸安排比較空閑的員工來聽, 聽完還給我們提意見來著?！毙べ毁恍χf，“歡歡你聽完會不會覺得哪里不好懂？”

    “不會啊, 你講的簡單明了，就算是沒怎么讀過書的普通員工，也很容易能理解吧?！?/br>
    常歡夸過之后，想起來自己一個私人的疑問, “對了, 你們倆怎么做到那么默契的啊, 一個在前面講, 一個在后面畫，互相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時間對應得恰到好處?！?/br>
    “這個不算難吧，畢竟這次廠里的改革，是我跟蕭鑫一塊做的計劃，準備的報告，也是我們倆一塊做的，他跟我一樣了解報告的內容啊，基本上聽到我講到哪，就知道接下來要準備哪些數據圖了?！?/br>
    “你要文件嗎？我們來一汽之后，報告又簡單修改了一些，改完的報告跟數據圖表可以留給你?！?/br>
    “好??！”常歡也不跟肖倩倩客氣，當場就把一疊文件要過來，塞進自己的挎包里。

    一直沉默著的趙然，終于抓到這個機會，插嘴問：“那等你看過了，可以也借我仔細研究研究嗎？”

    在現場聽報告，聽得再怎么認真，做筆記再怎么勤快，也總有漏掉的一些細節，能拿到原版報告，是最好不過了。

    常歡看肖倩倩一眼，見她不介意這個，便做主同意了。

    “回頭我找你一塊研究，你腦子活，說不定我還得讓你帶我學習呢?！?/br>
    “嗯，”趙然微窘地摸摸鼻子，“下班時間你隨時可以找我?！?/br>
    “那個，原來你跟他們一樣，都是從八一汽車廠來的啊，八一廠跟一汽這邊的差別大嗎？”他這是問常歡。剛剛常歡只說自己爸爸也是廠長，并沒有說是八一廠的廠長，所以這會兒，趙然才知道常歡來自八一廠。

    趙然想多知道一些關于常歡的消息，只是不好直接問，便從她的成長環境入手，他想著，從談論兩邊工廠的差別入手，應該是對的選擇。

    可惜今天并不止常歡一個人在，肖倩倩還坐在邊上、總擔心自己朋友被壞男人勾搭了呢，對于這個還不知道名字的陌生男人，她很忌諱交淺言深。

    問八一廠沒關系，她可以拉著蕭鑫一起，幫常歡簡單介紹幾句，大多都是無關痛癢的廠里環境。

    一旦牽扯到常歡的家庭、交際圈、目前的生活狀態等等，肖倩倩就頗圓滑地把話題轉移，不讓人家打聽。

    說來說去，常歡的全名都沒被說出來。常歡這會兒傻乎乎的，不知道在心里美什么，也沒意識到，她跟趙然互相都還不知道對方姓名。這是肖倩倩故意引導的結果。

    閑聊了不到半小時，趙然稍微敏銳些，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常歡的朋友防備了，趕緊按捺住心思，轉而只問這次報告相關的內容，繼續把自己在報告會上，沒來得及問的一些疑惑，又跟肖倩倩他們請教。

    “讓她們倆個好朋友說點小話吧，”蕭鑫見趙然問題一個接一個，不斷占據了肖倩倩的時間，心里頭特別不舒服，難得打破了自己不怎么喜歡跟人交流的習慣，主動要給趙然解疑，“你問我也是一樣的?！?/br>
    趙然趕緊坐得離蕭鑫更近些，講道理，他一直這么跟年紀相近的女同志問問題，也有點不自在——當然了，如果對象換成常歡，他可能求之不得，只是對象是肖倩倩，他得一直保持好距離，還得時不時找機會跟常歡說兩句，時間長了，身心俱疲。

    見蕭鑫把趙然接手了，肖倩倩也就干脆不再管他們，只跟常歡說話。

    她父母的身體、她哥哥的情況，都細細與她說，剛開始常歡還有心偷偷觀察趙然那邊，后來就只顧得上自己的家事了。

    “我哥也搞不明白到外面學習是什么意思，他經常鬧著要見我，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我爸媽?！?/br>
    “那倒沒有，你哥一直很懂事的，從來不耽誤你爸上班，再說了，現在廠里有了正經的管理體系，你爸工作沒以前忙，下班都準時很多，周日漸漸也不需要再去加班，都在家里陪你哥跟你.媽了?！?/br>
    常歡的哥哥常樂心智只有五歲左右，只知道meimei好久都沒回家了，時不時鬧著要跟meimei玩，可常歡呆在南市的一汽廠里，哪里能回家，所以每回常樂鬧，他.媽就得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meimei到外面學習去了，要很久才回家。

    可能是說到哥哥的事情，常歡的情緒變得有些低迷。今天剛起了一點苗頭的小小少女心，便被她硬是按回了原處。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常歡啊常歡，是不是離開家久了，你都忘記自己的責任了？

    說起來，四人坐在一起說了這么久，一時也忘了時間，直到食堂的人催著要關燈了，他們才分開。

    肖倩倩跟蕭鑫一塊送常歡出廠，趙然則是回自己宿舍——他以為常歡也是住宿舍的呢，哪里知道人家現在就住他家里。

    今天下午要聽報告會，所以下班會早一點的事情，趙然mama是知道的。結果常歡跟肖倩倩聊過了頭，一下子又超過了八點，她心里也有點焦急。

    知道這一點，分別前，肖倩倩跟常歡說：“冬天晚上天黑的早，之后我們也不留你一塊吃晚飯了，就午飯在一塊吃吧，然后十八號我們約著一塊出去玩玩?！?/br>
    常歡點點頭，原本莫名不太好的精神，稍微提起來了一些，“我晚上跟溫阿姨說一聲，本來她是打算要跟我一塊去買東西的，不過我還是跟你們一塊呆一天吧，要買什么東西，小年當天再去買也一樣。溫阿姨的兒子跟她關系不算好，故意要到小年那天的下午才回家?！?/br>
    “人家母子之間的事情，你可盡量別多嘴啊?！毙べ毁徊皇呛芮宄F在趙然跟他.媽之間到底是什么情況，擔心常歡因為太偏向趙然的mama，導致她跟趙然的緣分受影響。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的，溫阿姨對我好，我也對她好，但是她兒子的事情，我從來不會附和著吐槽什么。人家是親媽才會埋怨，我畢竟還是外人，真跟著說她兒子壞話，她心里能舒服？”

    常歡跟肖倩倩揮揮手，“那我趕緊回去了，天都黑了?！?/br>
    “誒，那我們帶給你的東西，等你明天晚上下班再拿給你?！?/br>
    “好！”說完，常歡便抓緊時間離開，免得溫阿姨在家等得著急擔心。

    見她身體隱于夜幕中，肖倩倩這才跟蕭鑫轉身回一汽廠里，也準備打熱水，洗漱洗漱休息了。

    話說常歡回到趙然家，趙然mama的確在家等得很焦心，一直眼巴巴地望著小區門口，直到見到常歡的身影，才終于松氣。

    這時候沒辦法隨時打個電話通知，常歡今天是意外與好友相聚，突然回來晚了，讓阿姨提心吊膽地干等著，也是沒辦法。

    “溫阿姨，我昨天跟您說的那兩個來一汽廠的朋友，其實就是要給我們做報告的小夫妻倆，我們以前在八一廠就關系很好了，今天報告會結束后，我朋友叫我跟他們一塊在廠里的食堂吃飯，然后還跟我說了我家里的事，不知不覺就說了好久，都沒發現天黑了?！背g知道溫阿姨肯定在等她回來，所以一進門，就跟她解釋自己怎么回來晚了，“對不起啊，讓阿姨你擔心了?！?/br>
    昨天肖倩倩在廠門口跟常歡見過，常歡回來后只跟溫阿姨提了一嘴，說自己朋友來了，可能小年假會約她出去玩。結果今天開過報告會，她們朋友間臨時想一塊聊聊這種事，常歡沒有事先想到，才導致了這種結果。

    “沒什么，不是你遇到什么意外了就好，”溫阿姨拍了拍常歡的肩膀，“熱水有現成的，你趕緊洗洗休息吧？晚上在食堂有沒有吃飽？上次你那閨蜜寄來的好些吃的，都剩了許多呢，餓了你就自己拿著吃，別老想著都留給我，我哪吃得了那么多?！?/br>
    說完，溫阿姨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你過來跟我一塊住，我心情好了，還跟著你一塊吃了些好東西，人家見著我，都說我這段日子長胖了呢?！?/br>
    “哈哈哈是阿姨你以前太瘦了啦，還得再長些rou才好，現在能長rou才是有福氣呢?！?/br>
    常歡也沒說阿姨你沒長胖這種話，因為溫阿姨這兩個多月就胖了十斤，還是很明顯的，而且她本人其實并不反感自己長胖。

    “行行行，阿姨有福氣，要是以后你都跟我住一塊，那阿姨就更有福氣了！”她還沒放棄撮合常歡跟自己兒子呢。

    常歡尷尬地摸摸鼻子，“那可不成，我得回去照顧我爸媽跟我哥。不過我結束學習，回家之后，也會常來看您的?！?/br>
    “照顧你家里人又不影響你給我做媳婦……”溫阿姨小聲說著，但知道自己其實也做不了兒子的主，只得可惜地嘆氣，“唉，算了，你們年輕人有各自的緣法，阿姨我不強求了?！?/br>
    “對了，我找我兒子他爸給我弄的自行車到手了，明天就能送來，以后啊，你就自己騎車上下班，也不用擔心錯過汽車班次，每回都出門那么早了?！?/br>
    “??？新車子給我騎??？”常歡有點猶豫，這會兒，自行車算是人家的大件家產呢，她不太好意思接受這種好意。

    “車子買來不就是騎的么。之前是我不怎么愛出門，一直沒買車，你過來之后，我就是想讓你上班方便，才臨時找人家要的。他也花了這么久時間，才給我弄來個新的。放心吧，我特意囑咐了，讓他給送女式的過來，你直接拿去用，我兒子他不在乎這個?！?/br>
    “你啊，就別跟阿姨客氣了！去洗洗睡吧，我已經洗漱過了，先回房歇息了啊?！?/br>
    “好，謝謝阿姨?！?/br>
    時間很快過去，肖倩倩終于等到常歡放小年假的日子，兩人一塊在南市到處亂逛，蕭鑫純粹當個陪玩的“保鏢”，看她們倆瘋玩。

    到了下午四點多，冬天的傍晚便急急有了到來的征兆，他們只得返程了。

    “你們不用額外買東西過去啦，前天我把收音機帶給溫阿姨，她可喜歡了，而且她也喜歡吃我家做的醬，然后你們之前寄的那么大一包裹吃的東西，我們也還沒吃完，”常歡阻止肖倩倩去供銷社，“你這次就是上門吃頓晚飯，阿姨想認認臉，要是還帶禮物上門，她可要犯愁給你們準備什么回禮了?！?/br>
    溫阿姨知道這次來一汽廠的朋友，就是給常歡寄過包裹的朋友——肖倩倩之后，無論如何都想請她過去吃頓便飯，所以肖倩倩才跟常歡說好，十八號在外面玩夠了，再去溫阿姨那邊吃晚飯。

    只是第一次去人家玩，總得帶點什么，肖倩倩想去供銷社買點糖果或者點心，可肖倩倩卻不同意。

    “哎呀，沒有空手上門的道理，我們少買點就是了?！毙べ毁挥彩峭现g進了供銷社，“而且我們來一汽廠之后，鄭政委就給了我們足夠多的票，都是南市的票證，我們帶回去也沒用，不花也是浪費。我就買一包點心吧，好不好？多出來的票我跟蕭鑫用不完，就都給你了?！?/br>
    “這怎么行……”肖倩倩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