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倩倩指著打飯菜的幾個窗口，“主食一般是摻點玉米碎或者別的雜糧的蒸米飯、還有蒸紅薯、雜糧饅頭，不一定每樣都提供，然后它們的賣價也不一樣。菜有三種，打菜的師傅會把菜價標在旁邊，讓人自己選?！?/br>
    大多員工都是拖家帶口住在家屬樓里，現在正是吃飯的時間，他們打過飯，有些是帶回自家吃，有些是在食堂吃。

    肖倩倩帶著蕭鑫，找到常歡坐的位置，坐到她那一桌去。

    “倩倩你今天怎么來的早些？誒，怎么是……他給你送飯？”常歡好奇地問。

    肖倩倩示意蕭鑫在她旁邊坐下，然后才一邊打開飯盒，一邊回常歡，“我媽今天不太舒服，就讓他來了，而且，這不是讓他有機會先熟悉熟悉廠里嗎。他走路快，來的早，我剛剛還帶他看了我們的卡車呢。就是車間不讓閑雜人進去，今天就沒帶他看?！?/br>
    “哦，”常歡鼓起嘴，看看姿態大方的肖倩倩，又看看頗為拘謹的蕭鑫，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點什么，就小聲在肖倩倩耳邊問話，“他真不是你爸找來的上門女婿??？”

    肖倩倩挑了挑眉，“不是我爸特意為了我找來的，不過……”

    13

    第13章

    “不過，他確實是我對象?！毙べ毁惶谷坏卣f，連聲音都沒有特意壓低，這桌附近的人仔細些都能聽見。

    蕭鑫臉都紅透了，低著頭坐在肖倩倩身邊，活像他才是小媳婦一樣。

    而常歡對自家閨蜜這么直白的說話方式適應良好，見她說的這么肯定，以為肖家都把好事給定下了，便也沒做說悄悄話的態勢，直接跟平常聊天一樣，問：“那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他現在是住在你們家里吧？廠里雖然還有空著的職工宿舍，但畢竟屋子不大，不如住在自家房子里舒服，你家人又不多，住的樓房呢，不會覺得擠?！?/br>
    “這個還不太確定，看情況吧，先等他工作穩定了再說唄?！?/br>
    “我……”蕭鑫猛地抬起頭，鼓足了勇氣，但在面對肖倩倩跟常歡突然看過來的目光后，聲音又降的越來越低，“我、我會努力工作的?！?/br>
    “哦~”常歡揶揄地瞥了眼肖倩倩，然后才越過她跟蕭鑫說話，“之前就覺得你這人性子悶悶的，還有點害羞，這樣可不行哦，我們倩倩可是卡車大院里的一枝花，多少未婚青年盯著她呢，回頭人家當著你的面給倩倩示好，你都不好意思把人給擋開吧？”

    肖倩倩無奈地瞪了她一眼，“你瞎說什么呢？”

    雖然確實有什么廠里一枝花的說法，也確實有人追求她，可這個年代的追求方式，還是蠻內斂的，基本上不可能出現像常歡說的——肖倩倩自己都承認有對象了，人家還當著她對象的面來示好的情況。

    肖倩倩把事情看得明白，蕭鑫卻把玩笑當了真，臉上羞澀的紅暈還沒褪.去，音量也不敢太大，可語氣卻是堅定的，“不會的?！?/br>
    蕭鑫今天意料之外地獲得了肖倩倩的認可，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他才不會讓其他人帶著不可說的心思去接近肖倩倩。再者說，過些天之后，他們就一起在這邊廠里上班了，兩人上下班、休息時間都在一起，旁人也沒機會插入他們倆啊。

    “行了，你別太信歡歡開玩笑說的事，她平時就愛打趣我?！毙べ毁贿@樣給事情做了個終結，然后拆開包著飯盒的方巾，打開飯盒，“喲嚯”一聲，“居然還有rou？”

    她以為，按照她媽那么謹慎的性子，送這種會讓外人看見內容的盒飯，會小心地按照以前的飯菜水平來做呢。沒想到今天中午是炒青菜、一大勺燉雞蛋，還有幾片蒸臘rou。

    而且，主食也是沒摻雜糧的大米飯，還在面上加了一大片鍋巴——這估計是讓她搭著臘rou吃的。

    “我不太喜歡鍋巴誒，”肖倩倩有些犯愁，她牙口是沒啥問題，就是不愛吃太干硬的東西，覺得嚼起來太累了，“真是的，家里就我媽自己愛吃這個，又是她吃不完，才塞給我的吧。吃不完可以留到晚上做鍋巴湯啊……”

    而她爸腸胃不太好，所以是不吃鍋巴的。

    “要不……”常歡看著那吸了些臘rou油的鍋巴，有點饞地準備要過來，結果蕭鑫完全沒注意到她，直接伸手把飯盒里的鍋巴拿走了，“鍋巴我吃吧，你趕緊吃飯，rou涼了不好吃?！?/br>
    “咕咚……”常歡沒饞到嘴，偷偷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家閨蜜可以不用擔心她男人忠不忠誠的問題了，就這沒眼色的樣子，估計連跟肖倩倩關系好的姑娘，都有點不樂意跟他相處。

    肖倩倩其實聽見了常歡準備開口要，只是她沒想到蕭鑫的手那么快，她總不能阻止蕭鑫，只得對閨蜜使了個眼色，表示抱歉，讓她別跟男人計較。

    常歡聳聳肩，指指自己的飯盒，“還好中午我打了rou末茄子，不然可就要饞壞了?！?/br>
    “你家不是有臘腸嗎？還有一條臘rou，”肖倩倩小聲問，指的是她跟蕭鑫昨天早上、中午兩次帶去的禮，“叫你媽蒸著吃啊?！?/br>
    “得了吧，我媽多愛節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定都要留著，等家里有客人的時候才會用。昨天也就你們來吃午飯，她才蒸了一小盤臘腸，吃完之后，就不知道把剩下的臘腸跟臘rou收到哪去了?！背g對此非常無語，但凡她媽對吃食別管得那么嚴，她都不會輕易饞自己閨蜜的盒飯，“人家是在家里吃東西更滋潤，我跟我爸，是在廠里食堂打飯時，才見得到油星子?！?/br>
    常歡說的夸張了些，不過她mama確實太節省，做飯不舍得放rou放油——饑荒那幾年，她娘家餓死過人，把她嚇怕了，導致她有囤東西的習慣。不過自從常歡也開始工作，常家條件rou眼可見地變好，當娘的也不會過分虧了孩子的嘴，這些年已經有所改善，知道炒菜時稍微多放點油了，但對rou食還是看管得很緊，總覺得那是能救命的東西。

    “要不我再拿條臘rou，讓倩倩送給你？”蕭鑫聽這姐妹倆說的話，沒察覺到是那一塊油滋滋的鍋巴惹出的話題，還挺上道地主動提出送禮。

    這倒叫常歡不好意思了，“別別別，你可別了?！?/br>
    之前那么多臘腸臘rou已經是很珍貴的東西，要是她爸媽知道，由于她饞嘴，導致肖家那邊又送來臘rou，她肯定要被罵死。誰家的rou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她知道，蕭鑫手上的那些東西，除了給肖家人吃之外，肯定還要拿一部分去做人情的。

    “沒事兒，他又做不了主，別害怕，”肖倩倩笑著打岔，“你.媽不是舍不得做臘腸吃嗎？等這周日，我讓我媽切一塊臘rou，做一鍋糯米飯，到時候給你家送一半來，好好補一肚子的油水?！?/br>
    臘rou糯米飯。

    常歡印象中只在很小的時候，吃過那么一點點。那滋味，想起來就讓她嘴里口水直流。

    她覺得面前的rou末茄子都不香了，央求地搖了搖肖倩倩的手臂，“好倩倩，你可別饞我了！”

    肖倩倩只“噗嗤噗嗤”地笑，笑夠了才趕緊吃飯，免得耽誤待會上工。她也沒跟常歡說，自己并非說著玩的，而是真的打算要送臘rou糯米飯給常家。

    吃完飯，她用飯盒到食堂后廚要了點熱水，晃了晃，水便溫了，也把飯盒上殘留的油星帶下來，能當清湯一樣，喝下去潤潤腸胃。

    喝完，她從工裝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擦嘴，然后把飯盒蓋好給蕭鑫，“我送你出廠門口吧，省得那大嬸子又找你套話?！?/br>
    見蕭鑫嘴上也有點油，肯定是剛剛啃鍋巴留下的痕跡，干脆把手帕也給他，“喏，吃了東西也不知道擦擦嘴?！?/br>
    蕭鑫害羞又開心地接過去，把自個的手指跟嘴巴都擦擦，然后也不曉得把手帕還給肖倩倩，直接往自己褲袋里一塞，就要往外走。肖倩倩偷偷瞪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等他似有察覺地回過頭來，又忍不住笑了。

    他們這一接一送，加上在食堂里并不刻意避諱的交談，使得今天之后，八一汽車廠的人，大多都知道了肖倩倩“名花有主”的事實。

    只是大家對事件另一個男主角并不熟，而肖倩倩又是直說不喜歡被人探問私事的，導致廠里愛八卦的人們，想聊也聊不出個什么東西來。

    到了下午下班后，肖倩倩給白、晚班的質檢員開個小會做好交接工作，沒再加班多留，把自己缸子里的水喝完，然后把搪瓷缸往挎包里一塞，就急忙回家去。

    家里有了新鮮去處，之前中午吃飯時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問蕭鑫關于市場的事，這會子急著回家，想再去探探呢。

    在車間做組裝的常歡下班出來晚了點，都沒跟肖倩倩說上話，只能看著她的背影遠遠離開汽車廠大門。

    “真是的，有了對象的人果然就不一樣了，哼！”

    常歡心里有點小酸澀，總有種自己好朋友被人搶走了的感覺。

    出了汽車廠的肖倩倩，一路快走，到家時也快六點半了。她爸回來的更早些，正坐在堂屋里喝水，等她回家呢。

    “干啥呀，爸，你這架勢，不會是專門在等我吧？”肖倩倩進了家門，照例是把有些臟的厚工裝外套脫下來，放在一邊的長椅上，笑嘻嘻地問她爸。

    肖毅白了女兒一眼，“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

    “去把院門關上，我們到后面去說?！?/br>
    這意思是，又要一家人都去那邊的市場了。

    肖倩倩反正是打算還要去那邊查看的，自然不會反對，趕緊又出去，把自家院門合上，就跟著爸媽一起去閣樓。蕭鑫正在上面等著。

    “我下午在那邊找了磚和水泥，在窗口下面直接砌了樓梯，只是那邊和好的水泥一直不會干，我只能又在上面蓋了一層厚布，剛開始踩上去是有點軟的，叔叔你們別害怕?！?/br>
    蕭鑫回來后，一下午在那邊又做了不少事。反正到那邊之后，時間不會流動，他就使勁干活，累了直接找東西吃吃喝喝，干完活才回來。

    這兩層多高度的水泥磚頭階梯，竟叫他一個人給做出來了。

    他特意囑咐一句，也不是為了在肖家長輩面前表現自己多能干，而是考慮到他們兩人看不見那邊的情況，要整個人跨到那邊世界去，才能看見，所以提前說一下樓梯的變化，以免他們心里驚慌。

    至于肖倩倩就不用特意說了，她到窗口往外一看，就能看見新做好的樓梯。

    看清上面鋪的是什么，她無語極了。

    “你把那些窗簾布搬來了？”

    “是啊，你不是說那些布 ，料子再好也沒用處么？剛好拿來墊樓梯，免得把我們衣服鞋子弄臟了。我們身上沾了水泥出去，也不好解釋?！?/br>
    這倒是事實，肖倩倩就沒再說什么了。

    不過，她爸媽在兩人幫助下，去到那邊之后，見到自己踩在這么干凈厚實的布料上，剛開始還有點心痛得不行?？辞迳厦嬗卸囱?，才不再吐槽年輕人瞎辦事，只吐槽以后的人糟蹋東西，非得在好好的料子上打這么多小孔。

    “害，別管以后的人怎么過日子。他們樂意這么干，肯定是做衣服的布料已經夠多了唄，這都是幾十年后了，我們國家肯定變得不一樣了，人民過日子不用像我們現在這么節省，這不是好事么?！毙べ毁凰季S活躍，挺想得開。

    “不管這些了，有了這個樓梯，以后下來方便的多，搬東西時也不怕因為梯.子不穩而摔下來。對了，爸，媽，你們特意等我回來一起到這邊，是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大事，蕭鑫上午在這把我們家雜物收拾了一通，歸置得整整齊齊的，還翻出一些新相冊。我們就想著，等你回來，我們一起看那些相冊?！?/br>
    14

    第14章

    由于肖家在未來才開的那扇一樓小門，并不在閣樓窗戶的正下方，而是隔了有一段距離，所以蕭鑫從閣樓往下做了一米多寬的階梯，兩邊還做了更高更寬的護欄，也沒有影響到小門的開關。

    “我給弄了一些架子過來，每個人的東西放不同架子上，不過架子比較占地盤，孩子們的東西，我給搬到二樓房間里了，樓下都是我們幾個的東西?！边M了屋，蕭鑫指著四人面前的架子說，“那兩個稍小一點的鐵架子，是叔叔的東西，旁邊單獨一個木柜，里頭是阿姨的東西——阿姨沒有寫東西的習慣，就只有舊衣服鞋子之類的，東西不多?！?/br>
    “這個帶玻璃的木架子，還有那兩個小的粉色塑料組裝架子，上面都是倩倩的東西。我的是邊上兩個楠竹的架子?！?/br>
    他把看起來最值錢的鐵架給叔叔用，好看的給肖倩倩用，他自己的選了承重力還行的。至于分給孩子們的，都是挑剩下的。

    這么大市場里，其實架子并不少，只是很多都是人家已經擺了貨物的，要挪騰太麻煩，蕭鑫只得盡量找方便拿過來的，所以弄得每個人的架子都明顯不一樣。

    不過，這樣反而好認，也挺好的。

    蕭鑫還另外搬了個可折疊方桌子放在堂屋里，在桌子靠近墻的那邊，擺著比較寬的長凳，原本有了細小裂痕跟各種痕跡的墻面上，還貼上了整片整片的乳白色墻紙。方桌子另外兩邊都放著兩把單獨的座椅，四個人都有份。還有一方是空著的，但隔著一段距離，靠近打不開的大門那邊，直接擺上了更舒服更占地盤的豆綠色大沙發，沙發上擺了幾個柔軟的、同色系但是淺綠色的正方形靠枕。

    肖毅看了這個“家”被整理得井井有條，對蕭鑫更加滿意，雖然沒有夸獎，但臉上明顯露出欣賞的笑意來。

    他沒急著去翻屬于他的書架，而是問：“你之前說的新相冊呢？”

    “我給放阿姨那柜子里了，擱在一樓方便我們隨時拿出來看?！笔掱握f完，看了眼黃彩英，投去詢問的眼神，“阿姨，我給拿出來？”

    “去拿出來吧，我們一塊兒看看?！秉S彩英有些期待了。之前那本相冊里的照片數量太少，而且時間停留在一零年。那之后還有八年呢，也不知曾孫輩的三個孩子都長成什么樣了。

    哪有人家能像他們這樣，提前看到孩子們的模樣啊，這事兒，想想就叫人心里激動。

    蕭鑫把相冊全部拿出來，帶著他們去堂屋那個折疊桌旁邊坐下。

    他們為了方便擠在一起看相冊，都坐在靠墻的那條長凳上了。

    “誒，你從哪還搬燈過來了，這么亮？”坐下后，肖倩倩發現，不止堂屋的這個桌子上，還有四角的地上，都擺放著發亮的燈?？蛇@些燈又沒連電線，不知道怎么比她家的電燈泡還明亮。

    而且她家裝的那燈泡子，是昏黃的燈光，而這里的燈，都是偏冷感的白色光，有點像將日光過濾掉刺眼的部分后的效果。

    “我看見有賣電器跟電燈的店子，之前路過沒注意，進去才發現，有些燈是開著亮光的，估計是打開來展示給顧客看吧。這些燈可以插電也可以不插電，底座里頭有充電池。

    我也不知道拔掉電線可以用多久，但我把它們搬過來之后，這光都沒閃過一下，搞不好它們的狀態是固定的?！?/br>
    “這就奇怪了。我們開那個三輪車，開完之后，油箱里頭的油就有損耗，怎么這用電的會沒損耗呢？”肖倩倩可是知道的，不論是燃油，還是電力，都是能源，都會有被消耗完的時候。

    “可能因為人家車子本來是停的，我們改變了車的狀態，所以需要消耗里面的油；但這個燈原本就是亮的，我也沒動過，所以不耗電？外頭那些路燈不也一直亮的么，不知道以后的人是怎么想的，天還沒黑，燈就點上了?！笔掱斡悬c不確定地答。

    肖毅稀奇地研究了一下幾個落地燈，跟桌上那個大臺燈，感覺一時半會研究不出什么來，便說：“那就先別管這個了，我們別亂動它們，堂屋的門打開不了，對外開的窗戶，也只有朦朧的光透進來，要是沒有這些燈，里頭太暗了?！?/br>
    爸爸發了話，肖倩倩只得暫時壓下好奇心，拉著mama一塊坐在長凳上，“行，那我們先一塊看相冊！”

    四個人擠著坐在一條長凳上，從左到右是黃彩英、肖倩倩、肖毅、蕭鑫，蕭鑫其實比較想跟肖倩倩坐一塊，但想也知道叔叔阿姨都不會同意——沒見人夫妻倆刻意把閨女護在中間么，他也只得規規矩矩地坐在叔叔身側，盡量往中間靠，去看由肖倩倩主導翻動的那些相片。

    “這是？”肖倩倩翻開第一頁，就見到一個似乎剛成年的男孩子摟著十幾歲小女孩的合照。她一時沒認出來是哪個。

    蕭鑫幾乎要把他叔擠得貼在墻上了，湊著看了好一會，想了想，才答：“應該是晨晨跟柔柔。咱二孫子跟小孫女，小兒子家的?！?/br>
    坐在他跟肖倩倩中間的肖毅，覺得自己牙都酸了，什么“咱二孫子跟小孫女？”雖然這是事實吧，可聽著心里頭還是不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