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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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掌柜聽了這許久,方猜測這兄弟倆約摸很有些本事,亦隨之起身,施禮致謝。 正彼此客套,侍者敲門,領來了安裕容上午叮囑接待之人。 安裕容把徐文約迎進來,顏幼卿目送侍者離開,又左右探看一番,才關上房門。 “這位是文先生?!卑苍H萁榻B道。 徐文約先與尚古之熱情招呼,然后才從皮包里取出兩份文件,向安裕容道:“你叫我帶來的東西,在這里了?!?/br> 第56章 既許終身事 安裕容將兩份文件遞給尚古之。顏幼卿眼尖,看見其上均是洋文,多看幾眼,越看越眼熟,終于想起來,這不正是當初自己從海津租界聯合警備隊辦公室里偷出來,文約兄執筆抄錄復件的那兩份阿克曼私人賬目么?當日自己依照峻軒兄所言,悄悄將文件原樣送了回去。過去這許久,幾乎徹底忘在腦后了。 認出這兩份文件,他立刻猜出峻軒兄大概是何盤算。自己一覺睡到錯過午飯,峻軒兄提及電話約了文約兄來吃晚飯,又暗示臨別前兄長還能親臨,機會難得,不如把二人關系坦誠交代,以致心情莫名緊張,別的都沒顧上留意。此刻想想,送文件才是頭等大事,其余不過順便罷了。心思轉到正事上,懸了半日的惴惴不安勉強按壓下去。 尚古之將文件瀏覽一番,心下驚疑不定:“這是……” 安裕容笑道:“先生莫非看不出來么?這兩份東西的主人,乃是海津租界聯合警備隊現任最高長官。說起來,也是曾與先生同乘一列火車的故人呢。您與我們兄弟大有緣分,這位閣下與我等同樣緣分不淺。東西是之前在海津混事時候偶然得來的,咱們的老朋友并不知情。當時多存了個心眼,在文兄那里留了個復件,以備不時之需——這不,不時之需可不就來了么?” 徐文約道:“這次拿過來,我那里仍舊多留了一份副本,有備無患?!?/br> 安裕容繼續道:“這位洋隊長大人今年年底就該任滿轉職,離開海津調往別處。趁著他還在任上,正好幫咱們一把。于此調職關鍵時刻,他一定不會希望這些賬目流落在外。咱們就當提前給他送個高升賀禮罷?!?/br> 顏幼卿聽安裕容這般說,不由得想起與阿克曼打過的種種交道。這位盎格魯來的貴族軍官,剛到華夏地界就遇上了峻軒兄與自己,后來在海津租界任上更是吃了數次啞巴虧。今次拿著對方把柄再次找上門去脅迫,也不知會氣成什么樣子……嗯,兩把手槍隨身是夠了,子彈不妨再找他多要一些。 兩份文件不過薄薄幾頁,尚古之仔細看罷,仍有些不敢相信。目光掃過對面三人,竟看出些許高深莫測來。心中已然明白安裕容打的是什么主意,思忖片刻,不得不說,此設想雖大膽冒險,卻很可能是犧牲最小,成功可能性最大的辦法。 將文件遞回給安裕容,道:“既如此,咱們便仔細商量商量,如何能請動這位洋大人幫忙?!?/br> 顏幼卿開口:“還是我跑一趟罷,今夜就去,速戰速決?!?/br> 不等其他人說話,安裕容率先搖頭:“不必。別忘了我們如今住在什么地方。拉赦芮有為客人送信服務,快捷安全。況且阿克曼隊長可是這里的長期貴賓。這會兒動手準備,咱們的信今日就能擺在他的晚餐桌上?!蹦眠^印著飯店金色徽記的精美便箋,抽出鋼筆開始寫字。優美灑脫的西文花體字母自筆尖流淌而出,安裕容邊寫邊道,“找上門去風險太大,不如把他請出來。我想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他一定不會介意在那里接見我等?!?/br> “有了前幾次教訓,阿克曼必定警惕非常。聯合警備隊營房老巢都未必叫他安心,還能有什么地方合適?”徐文約忍不住問。 安裕容瞅瞅顏幼卿,樂道:“我猜他那營地守衛防范一定大為增強——所以不能再貿然上門去送信了。至于見面,只要收到信,他一定會想要見咱們的,約個合適的地方,能叫他快點兒下決心。這地方不常出入租界的人可能不知道,文兄或者聽說過,‘海外人士思鄉同樂會’。還有個對外的名字,叫‘東方茉莉俱樂部’?!?/br> 徐文約輕拍扶手:“原來是這里。還是你腦子靈活,這地方果然合適?!币娏砣瞬簧趺髁?,解釋道,“所謂‘海外人士思鄉同樂會’,其實是租界共治委員會幾位洋太太牽頭辦起的一家俱樂部,供寓居海津且有公職在身的官員軍士及其家屬閑暇玩樂,以盎格魯人為主。這地方對外開放,夏人有錢也進得。又是阿克曼自己地盤,能叫他放下顧慮,安心出現。再說隱蔽性也高,調查執法處的人再厲害,想必也沒法將手伸到里頭去?!?/br> 尚古之聞言頷首:“既有良謀在此,我等一切但聽安排?!?/br> 安裕容寫完信,隨手從賬目中扯下兩頁,與信箋折在一起塞進信封,將封口緘牢。顏幼卿起身拿過去,出門找侍者跑腿遞送。安裕容笑瞇瞇目送他出去,對自己這稱職的小跟班甚為滿意。言行有禮而態度冷淡,且懂一點西文,一看跟的就是厲害主子,拉赦芮的侍者們是很吃他那一套的。 待顏幼卿回轉,告知眾人侍者將在當日帶來回復,幾人又詳加商議一番,反復推演揣測,說定各處細節。時間過得飛快,不覺到了晚飯時分。安裕容打電話叫來一桌飯菜,五人就在小客廳里圍坐一圈。擠是擠了點,總比跑去外頭餐廳被熟人撞見強。餐桌只有四把靠背椅,安裕容拖過一張單人沙發擺在桌子末端,又往沙發上堆了兩個靠墊,向顏幼卿道:“來,這個主位歸你了?!弊约喊ぴ谂赃呑?。 眾人不知他別有心思,只以為是顏幼卿年歲最小,故而被安排坐了這個最不正式的額外加座。 “早飯沒吃,午飯也只對付兩口,晚飯多吃一點?!卑苍H菡f著,見顏幼卿伸筷子去夾面前的干炸丸子,就手端開,換了碟八珍豆腐過來。 “別吃那個,天熱,上火?!庇稚扉L胳膊,舀了一勺清炒蝦仁,夾了兩筷子醋溜木須,放到顏幼卿飯碗里。 拉赦芮大飯店并非只提供西餐,這一頓點的是海津本地菜。顏幼卿不挑食,給什么吃什么,低頭一樣一樣慢條斯理地吃,也不輕易開口插話。人多吃飯,安裕容慣常是這么照顧他,徐文約見怪不怪。吃涮鍋燙rou撈菜,吃海鮮拆蟹剝蝦,吃西餐切牛扒切蛋糕……于是只問:“怎么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好?” 安裕容代答:“前些日子太累,有點熱傷風?!?/br> “吃藥了么?玉卿可難得生一回病?!毙煳募s也覺著這化名有意思,關切里帶著揶揄笑意,“怪不得之前聽玉卿說話,嗓子有點兒啞。熱傷風難熬,可得小心些?!?/br> “已經吃了藥。玉卿身體底子好,睡了半日,已無大礙?!?/br> 顏幼卿嘴里塞滿食物,不便答話,鼓著臉頰沖文約兄認真點了個頭。 他三人閑話家常,自然親昵。董掌柜只以為是兄弟情誼深厚,尚古之眼神在三人間掃過,又來回看了安、顏二人一圈,默默吃飯。當年劫車事件始發,包括后來獲救至奚邑城中,尚古之與徐文約其實遇見過不止一次。只是他未曾留意,毫無印象罷了。但安、顏二人因何結緣他卻是清楚的。心中既覺意外,又頗為感慨。茫茫人海,萍水相逢,沒想到……此二人竟會生出這般深刻的羈絆。 徐文約怕冷落了另兩位客人,換個話題,與董掌柜又討論起如何派人在海港碼頭及火車站等地不著痕跡地擾亂執法處視線。飯畢,董掌柜隨尚古之去他房間,另有革命黨內部事務需要商討。徐文約則留下多坐一陣。 顏幼卿走進臥室,一手端著托盤,上邊是兩杯冒著熱氣的高馡,另一只手提溜著小巧的四葉電風扇。安裕容忙上前接過,兩樣東西均放在窗邊小茶桌上,問他:“是坐這一起說說話,還是去床上歇著?” “我陪你們坐一會兒?!?/br> 小茶桌一面緊貼窗戶,另三面圍了三張單人圓沙發。顏幼卿與徐文約相鄰而坐,把剩下的位置留給了峻軒兄。 徐文約將兩杯高馡分別放在自己與安裕容位面前,忽側頭看一眼,問:“幼卿喝什么?”平素三人同坐,顏幼卿鮮有坐在兩位兄長中間的時候。之前沒察覺,這時候一尋思,微妙異常之感便顯出來了。 “我不喝?!?/br> “知道你不愛喝這個,怎么沒給自己要點別的?”徐文約說著,發現身邊之人表情嚴肅,居然顯出一點久違的緊張拘束來。 安裕容捧了個大瓷杯放在顏幼卿面前:“他喝這個,是清熱散寒的藥茶?!庇职扬L扇換個方向。 徐文約擔心顏幼卿是不舒服,抬手在額頭上探探,道:“要不還是去床上躺著罷,也不耽誤咱們仨說話?!?/br> “不、不用?!鳖佊浊淠樢患t,抱著大瓷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缸,吐出一口氣,瞟一眼在另一側落座的安裕容,“坐這里說話挺好,挺好的?!?/br> 原本這小半日緊張不安情緒已然消散,誰知看見文約兄單獨留下,峻軒兄擺出一副將要深入密談的架勢,顏幼卿一想到他預備向對方說什么,腦筋便不由自主繃緊,心中沒來由忐忑難安。峻軒兄的意思,此等人生大事,雖說屬個人私情,不必詔告天下,卻沒有瞞著家人摯友的道理。眼下其他人不方便,然文約兄不同別個,不可不知情。顏幼卿很是同意這話,心里亦知文約兄是至為通情達理之人,但只要想到將峻軒兄和自己的事訴諸于口,光明正大說與第三個人知曉,便不可抑制地感到羞恥、驚慌、甜蜜、興奮、憂慮……五味雜陳,以致行為舉止拘謹無措,難以鎮定。 “幼卿,你這是怎么了?” “文約兄,我,我……” 安裕容拍拍他的背,微笑鼓勵。 “是什么為難之事,有何不能直言?”徐文約看他二人模樣,滿頭霧水。 “是……是峻軒兄有話要和你說!”顏幼卿脫口而出。漲紅了臉,低頭直盯住自己面前的大瓷杯。 “嗯?”徐文約轉過目光,望向安裕容。 安裕容輕咳一聲,嗓音不大,但分外清晰:“幼卿不好意思,只能我來講了。是這樣,文約兄,幼卿與我,已然互許了終身?!?/br> “嗯,幼卿與你……”徐文約原本靠在沙發背上,這時身體猛地挺直,語調陡然升高,“你說什么?幼卿與你……如何了?” 安裕容一字一頓,慢慢重復:“幼卿與我,我們兩個,已經彼此許下終身?!?/br> 徐文約定睛看了安裕容一陣,轉臉去看顏幼卿:“幼卿,你告訴我,你們兩個,怎么回事?” “是,就是峻軒兄所言……互許終身?!鳖佊浊涮痤^,話說出口,此前交織心頭的各種情緒倏忽平靜,從容道,“峻軒兄與我都覺得,此事理當說給你知情?!?/br> “文約兄?!?/br> “你先別說話?!毙煳募s瞪安裕容一眼。面前兩人往昔種種相處情狀歷歷在目,“互許終身”四字如烈日破開迷瘴,狂風清掃霧霾,所有朦朧的,曖昧的,不經意忽略的異常之處被解剖開來,展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原來如此。 他心中涌現出許多雜亂念頭,摁了摁太陽xue,沖打算說話的安裕容擺手:“你先閉嘴。幼卿,你來說?!?/br> 徐文約一貫對小弟溫和包容,從未有過如此嚴厲時候。顏幼卿頓時覺得自己如同面對父兄訓誡的犯錯孩童:“說,說什么?” “說說你們兩個……”徐文約看他那副茫然無辜樣子,忍不住又狠狠瞪安裕容一眼,“這樣罷,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br> “嗯,好?!?/br> 徐文約按下脾氣,想了想,問:“你們兩個,到什么程度了?” 顏幼卿瞬間臉紅到脖頸,偷眼瞅安裕容。安裕容沒想到徐文約上來先問這個,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故意使壞,笑笑:“文約兄是自家人,你照實說無妨?!?/br> 徐文約一看這情景,還有什么不明白,沒好氣道:“不用說了!” 哪知顏幼卿誠實過頭,幾乎就在他這句話出口同時,小聲道:“行了……周公之禮?!?/br> 徐文約大窘,一時語塞。安裕容猛地摟過顏幼卿,把他通紅的面孔按進自己懷里,一只手捂住臉,抖著肩膀笑個不停。 徐文約怒了,指著他鼻子:“你出去,讓我跟幼卿好好說話?!?/br> 安裕容收起笑容,拍拍顏幼卿腦袋:“我就在外間。你和文約兄慢慢聊?!睕_徐文約點點頭,臨了還不忘帶走自己那杯高馡。 徐文約這才想起也喝兩口冷掉的高馡,等顏幼卿同樣定下神來,才放緩語氣,話說得關切而鄭重:“幼卿,你跟裕容……是他把你引過去的罷?你……想好了么?” 顏幼卿臉上依然滿片緋紅,但情緒明顯冷靜下來:“想好了。我想和峻軒兄一起,就像最親的家人……最親的那一個?!?/br> “難道你以后不打算娶妻生子,傳承顏氏香火了?” “家里還有皞兒?!?/br> 徐文約嘆氣:“那你有過喜歡的女子沒有?” 顏幼卿搖頭。 “你這是還沒來得及,萬一將來遇見心儀的女子……” 顏幼卿繼續搖頭,篤定堅決:“我不會?!?/br> 徐文約知道他正在知慕少艾的年歲錯過了機會,于男女之事上大約只見識過江湖草莽粗野不堪的零星片段。等到稍有余裕又恰叫安裕容趁虛而入,仗著對方沒有長輩監督,缺少兄弟友人交流,生生截斷了這份念想。如今想來,今日這番兩廂情愿,分明是那一廂處心積慮,煞費經營做成的。兩個都是兄弟,徐文約無奈氣結。想來想去,簡直忍不住要愧疚自責。 “你不會,你怎知他不會?萬一,”徐文約頓一頓,“萬一他日后變了心思……” “不會的?!鳖佊浊湔Z氣平淡,依然篤定堅決?!熬幮终f了,他說了,” 后面的話實在難以出口,顏幼卿深吸幾口氣,抬起頭,眸光透亮:“他要與我做夫妻,生死相隨,朝夕相守。我相信他?!?/br> 徐文約驚住,許久沒說話。 生死相隨,朝夕相守。 他忽然想到,自己新婚在即,與馬上就要成親的未婚妻熱戀當中,仿佛也沒有說過這等濃烈到極致的誓言。無意中轉頭,才發現安裕容不知什么時候進了屋,正斜靠在門邊,臉上掛著慣常出現的慵懶不羈笑容,望向顏幼卿的目光卻滿含脈脈柔情,如沒過砂石的汩汩清溪。徐文約想起他對世人隱藏的身份和遭際,幾個念頭掙扎之后,只剩了憐惜與無奈。長嘆一聲:“罷了。只要你們好好的……” “文約兄,謝謝你?!卑苍H莅涯抗廪D向他,“你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心中有疾。我這心疾,世上唯獨幼卿能治。你放心,他或者離得了我,我哪里離得了他?!?/br> 次日,租界皇后大道附近“東方茉莉俱樂部”,貴賓接待室內。 四個盎格魯士兵持槍站成一圈,兩把槍指著安裕容,兩把槍指著顏幼卿。顏幼卿手中一把精致的小手槍,則緊貼在阿克曼額角上。 他cao著不甚流利的盎格魯語,一板一眼道:“將軍閣下,我是個亡命之徒,拿錢辦事。不像那位安先生,還會和你講道理。你覺得,是你的手下槍快,還是我的槍快?”語調沒有起伏,與锃亮的金屬槍桿一般冷硬。 安裕容嘴角含笑,心想幼卿西文小說沒白看,嚇唬起人來一套一套。望著警備隊長氣得青筋直冒皮rou打顫的臉,道:“阿克曼先生,我們是老朋友了,今天來是給閣下送禮的。不過禮單可沒帶在身上,你這會兒著急想要也沒辦法。你知道我是個講信譽的人,我們華夏講究禮尚往來,只要你肯幫我的忙,不但答應你的東西一定給你,還另有贈品呈上?!?/br> 阿克曼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紅,最后變得蒼白,揮手命令士兵退下。見顏幼卿仍然貼身站在自己旁邊,惡狠狠道:“我的人出去了,你也出去!” 顏幼卿放下槍,人卻沒動:“將軍閣下,你是戰斗經驗豐富的軍官,我的主顧只是個普通人,我不可能留下他單獨和你談話?!?/br> 安裕容安撫阿克曼:“閣下想必十分了解,我們華夏江湖俠士是非常講道義的。你我今天的談話,這位顏先生不但不會泄露出去,還能做個見證。閣下不妨放寬心,坐下來心平氣和談一談?!?/br> 兩人這一談,便談了個多鐘頭。末了,阿克曼咬牙切齒道:“船票、車票、通行證件、子彈、銀元——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小偷!你把偷走的東西還給我!” “阿克曼先生,少安毋躁,我不騙你,你要的東西我確實沒帶在身上。等我們安全離開海津,十日之內,所有文件副本都會寄給你。你調任在即,我們短期內也不會再回本城,你的私人賬目我拿著不過廢紙一堆,說不定還平白惹來麻煩。我要就地銷毀,你肯定信不過,當然是寄回給你本人最合適?!卑苍H莶患辈恍?,接著道,“我說了,只要你肯幫忙,另有贈品附上。任期將滿,閣下難道不想在述職報告上再添一筆功勞么?” 阿克曼被他最后一句吸引:“你是什么意思?” 安裕容故作高深一笑:“閣下難道沒感覺出來,祁保善大總統對盎格魯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了么?我這里有幾條關于大總統最新動向的內部消息,相信不但閣下,包括貴國公使及領事大人,都未必知道,也一定很感興趣?!?/br> 不論前年癸丑冬至日兵變中租界聯合警備隊的反常舉動,還是做足姿態配合《禁煙協定》攔截繳獲走私鴉片,為祁保善政府造勢,皆能隱隱看出,阿克曼極其背后的盎格魯駐華夏高層,至少在兩年前,與祁大總統私下關系是相當不錯的。然世易時移,今年以來,祁保善圖謀復辟之心路人皆知,為求得最強有力的支持,與東洋人日益親近。對于在復辟問題上態度模糊的西洋列強,難免敷衍不少。有尚古之與顏幼卿在,安裕容拼湊編造一番,弄幾條似是而非的秘密消息,糊弄糊弄眼前的警備隊長,倒是不成問題。 果然,阿克曼點燃一支雪茄,吸兩口平息下心頭怒氣,道:“什么內部消息,你說出來聽聽看?!?/br> 六月最后一天,安裕容、顏幼卿、尚古之三人,乘坐拉赦芮大飯店的汽車,到“東方茉莉”俱樂部與幾名盎格魯商人匯合,隨后直赴海津火車站,作為隨行助理及翻譯,登上了津申特快專列一等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