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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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樓窗戶式樣無不細窄修長,盎格魯風格尤其典型。若非顏幼卿瘦小輕靈,換個其他人,除非有縮骨絕技,只怕都沒法自一扇窗悄然潛入。 顏幼卿在茶水間門口略停一停,側耳細聽,緊接著毫不遲疑往一個方向追去。數息之間,便看見了端著托盤的女侍背影。木質樓梯鋪了地毯,女侍走動時尚有輕微腳步聲,而綴在她身后幾米開外的顏幼卿,則一絲聲響也無。偶爾有人經過,顏幼卿總能提前察覺避開,如此順利跟上了最高一層。 女侍托盤中有數個杯盞,顏幼卿聞出香味,應是苦澀如同湯藥一般的高馡。只見她徑直走到盡頭處房門口,輕敲幾下后推門而入,門內有低語傳出。顏幼卿仔細聆聽,又用心回憶,覺得應是阿克曼本人無疑。 走廊盡頭是一個露臺,想必阿克曼隊長常在此俯瞰練兵情形。顏幼卿貼墻而立,看見那女侍很快出來,托盤中少了一個杯子。他原本還擔憂阿克曼有客人,見女侍托著剩下的高馡依次送入另外幾個房間,遂放下心來,耐心等她全部送完,下樓離去。這才閃身出來,握住門把,輕輕推開。 房間內居然沒有人。顏幼卿凝神,聽見側面傳來水聲。原來阿克曼隊長的辦公室自帶盥洗間。氣派的大桌子上擺著正冒熱氣的高馡,以及一盤甜點。顏幼卿想起來了,這會兒正是西洋人所謂下午茶時間。 墻上掛著一排馬具。顏幼卿輕輕躍起,摘下馬鞭,候在盥洗間門口。 阿克曼洗凈雙手,取下毛巾仔細擦干,預備好好享受一番下午茶點。 自午后開始,電話接連不斷,全是關于舊城突發兵變,為何不加強警力,護衛租界的質問,叫人煩不勝煩。笑話,該護衛的地方,早派人保護妥當。打電話來問的,都是不知內情者。既然不知內情,自然也不在優先護衛之列,問了也不可能告訴對方。再說了,按照約定,傍晚之后,租界巡警即恢復照常巡視。只要這幾個小時里,聽從勸告,不擅自離開住宅外出,就不可能受到人身傷害。至于些許驚嚇,實在不算什么。 畢竟,政治總有其殘酷的一面。為了更大的利益,難免要犧牲一點局部小利益。 阿克曼伸手拉開盥洗間的門,尚未邁步,卻被不知哪里伸出的一只手猛地拖拽出去,踉蹌中膝蓋彎曲,半跪在地上。對方動作實在太快,阿克曼反應過來使力掙扎,已經被那鐵鉗一般的手指將兩只手腕都掐在背后。再要繼續掙扎,便感到手腕被什么細長柔韌的東西綁住,竟是越掙越緊,越掙越痛。 顏幼卿一條腿壓在阿克曼背上,叫他無法起身,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握著槍,抵在他太陽xue上,也不管聽不聽得懂:“老實點,別叫!” 這一套動作下來,阿克曼還有什么不明白,閉著嘴連連點頭。 顏幼卿鉗住他一邊胳膊,槍口不離太陽xue,將人押到房間另一邊待客沙發上坐下。阿克曼這才有機會看他模樣,見是個素不相識的小個子年輕夏人,低聲追問:“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來干什么?” 顏幼卿掏出安裕容的名片,拍在他面前茶幾上,吸口氣,cao著僅學了不到兩個月的生澀盎格魯語,一字一頓道:“你,叫他,進來,說話!”磕磕絆絆,氣勢十足。一句話說完,又加了個斬釘截鐵的“快!”槍口往人腦門上點了點。 阿克曼聽懂他的話,往名片上掃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派人潛入警備隊內部來威脅自己的,居然是圣西女高校董會秘書?這未免太過出乎意料。再看那校董會秘書名字:三個夏人文字后邊跟著盎格魯文:伊恩?安——總覺在哪里見過……電光石火間,觸動往事,歷歷在目。 阿克曼猛然抬頭,扭轉腦袋,盯住顏幼卿的臉。 似曾相識,不堪回首。 “是你?!” 這句顏幼卿完全聽得懂。帶著些微隱秘的得意之情,答道:“是我。你好,阿克曼先生?!闭f完,頗覺意猶未盡,心想回頭要問問峻軒兄,“偶然重逢,別來無恙”,用西洋話該怎么講。 “你又要干什么?!你以為這里還是仙臺山的匪巢,可以讓你放肆妄為么?你告訴我,誰派你來的?有什么目的?” 顏幼卿不理他說了什么,捏著名片舉到他眼前,重復道:“叫他,進來,說話!快!”想起最近新學的幾句,慢慢接著道:“他現在在外面。你別撒謊。撒謊,殺了你!” 阿克曼不是能輕易嚇住的主兒,奈何顏幼卿本是心中煞神,積威殘留頗重,深知對方言出必行。放軟調子,道:“可以,我叫他進來說話。只是我的秘書不在,我需要打電話給一樓門衛,叫他們放行?!?/br> 因放耶誕節假,駐地文職人員多數不在。否則顏幼卿不至這般輕易直入內部,挾持警備隊長。 顏幼卿只聽明白有限的幾個詞,卻做出一副盡在掌握,胸有成竹模樣,將手槍略微收回,沖阿克曼冷冷點頭。 電話在辦公桌上,阿克曼抬步走過去。 “等等?!鳖佊浊浣凶∷?。一邊拿槍指住他腦袋,一邊疾步走到桌前,拉開抽屜,伸手抄底亂翻。不出所料,在最趁手的抽屜里翻出一把精巧的手槍。 “不好意思,這份禮物我笑納了?!笔謽尣逶谘?,繼續翻掏,又摸出兩排子彈,塞進衣袋里。 阿克曼臉色明顯變得沮喪。他差點忘了,眼前之人乃是極有經驗的匪徒,今日不如他愿,恐怕無法可施。 走近電話,阿克曼露出為難之色,轉過身,努力舉了舉被馬鞭綁住的雙手。 顏幼卿不為所動,伸手抽出桌上的鵝毛筆,扯了一張印著洋文的公文紙,吐出一個字:“說!” 阿克曼明白過來,電話號碼已經難不住學會盎格魯語的匪徒了。 “〇三九五……” 顏幼卿記下號碼,開始撥號。撥通之后,將聽筒放置在阿克曼耳旁,槍口依然不離他太陽xue。 短短幾十秒撥號時間,阿克曼腦中閃過許多念頭,最終決定見安裕容一面。 無論如何,就曾經的交往而言,這兩個人信用終究不錯。比之后來結識的許多夏人高官軍長,反倒似乎更可靠些。 他不知顏幼卿為何突然出現在此地,亦不知他如何與當初同為人質的安裕容再次扯上關系,更吃驚于這山匪頭子竟然學會了盎格魯語,簡直可怕。然而海津上任年余,對于華夏詭譎復雜的政局,對于列強間此消彼長的博弈,對于竭力保障帝國在遠東的利益,都有了更深切真實的體會,不復初來乍到時的簡單直接。 安裕容由衛兵首領送進阿克曼的辦公室。 女侍跟進來,十分有禮地詢問需要茶還是高馡,是否該添一些點心。 待閑雜人等全部消失,顏幼卿才從阿克曼高大的椅背后現身出來,槍口再次頂在對方腦袋上。 安裕容與顏幼卿對了個眼色,道:“阿克曼先生,請您立刻下令,聯合警備隊加強兵力,保護圣西女高?!?/br> 阿克曼眼角余光瞥一眼墻上掛鐘:“三個小時后,警備隊自然會出動?!?/br> “若是能等,我何必走這一趟。兩刻鐘內,我要看到巡警列隊在校門外,阻擋亂兵。您知道,我耐心不算好,您身邊站著的那位,耐心更不好?!?/br> “你們不敢把我怎么樣。我的人都看見進來的是你,如果我發生意外,你以為你逃得掉?” “多日不見,阿克曼先生膽色見漲。不過我們既然進得來,自然也走得了。華夏地方廣闊,藏龍臥虎,不是只有一個海津。這一點,想必您已有所領略。倒是閣下你,若糊里糊涂把命送在萬里之遙異國他鄉,才是真正不值得。我們既然進來了,就沒有敢不敢,只有做不做?!?/br> 阿克曼不滿道:“岡薩雷斯是瘋了么?叫你這般亂來?我早告訴他,關好門躲一躲,就算亂兵經過,又怎么樣?難道還敢在租界里殺人放火?” “哼!”安裕容冷笑,“亂兵敢不敢在租界殺人放火,我可不清楚。閣下如此自信,莫非主使者額外給您通了消息?自然,他們多半不敢跑到皇后大街來殺人放火,但岡薩雷斯先生開了校門接納夏人,貝羅街上擠滿舊城逃過來的民眾。莫非你以為,亂兵追過來,會因為進入租界地面,就忽然受到主的感召,放下刀槍,成為善人?” 阿克曼沒想到岡薩雷斯有此舉動,一時愣住。 “阿克曼先生,我主仁慈,澤被眾生。你們西洋人是人,華夏人也是人。你今日故意拖延,袖手旁觀,任由亂兵屠戮平民,我們校長先生必定聯合校董會,向西、夏媒體披露實情真相,進而向貴國公使提出抗議。屆時貴國政府迫于輿論壓力,閣下以為,在海津,甚至在夏國,你還待不待得下去呢?” 見對方面色突變,安裕容心頭一松。 聯合警備隊龜縮不出,必是與某方勢力暗中有了協定。然此舉有違人道主義,若真被西、夏媒體追問出內幕,作為直接負責人的阿克曼多半被推出來當替罪羊,召回國內。阿克曼絕非愚笨之輩,立刻想清了這一點。 “我們很著急,給你一分鐘考慮。一分鐘之后,便告辭了?!?/br> 安裕容優雅從容地喝口咖啡,又吃塊黃油餅干,拿起茶幾上的餐布擦擦手指。心想這餅干味道甚美,非同一般。索性整盤子倒進餐布包好,帶回去給對面嗜食甜品的人吃。 不等他站起身,就聽阿克曼咬牙道:“好,我答應你?!?/br> 第23章 迷霧竟重重 光復三年入冬這一場橫掃京師及海津兩地的兵變,因北方其時尚未使用南方革命政府所擬“光復”年號,故被稱之為“癸丑兵變”。宣稱欠餉討薪的亂兵劫掠平民無數,燒毀宅鋪若干。不僅如此,還沖擊到了洋人聚居的租界區,甚至驚擾了南方臨時執政府特意派遣至京師,專程迎接祁保善統帥南下參加總統大選的特使團。 原本擬定冬至后南下參加選舉,西歷元旦日即可正式宣誓就職首任大總統的祁大統帥,忽然之間就走不了了。 兵變雖然不過兩日便被徹底鎮壓下去,但被嚇破了膽的士紳商戶、普通民眾,無不把祁大統帥當作了危難臨頭的救命草,鎮守一方的保護神。這還不過是傳出個南下的風聲,就有人不肯安分故意搗亂。哪怕全國統一的名頭再好聽,他老人家真要跑到南方去當什么大總統,北方缺了這尊大佛坐鎮,誰知道會不會重新陷入混亂?正所謂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好不容易安穩了一兩年,哪個受得了回去過之前那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日子?便是駐扎京師的列強公使館,也在一兩個公使出頭推動之下,紛紛發出公告,希望祁保善先生能慎重考慮,以穩定北方局勢作為當前之首要迫切任務。 祁大統帥一時走不了,迎接他南下的特使團不甘無功而返,只得暫且滯留京師。 因這場兵變而名聲大噪者,當屬海津圣西女子高中校長,花旗國傳教士岡薩雷斯。他于亂兵追擊之時打開校門接納夏人民眾,又說動租界聯合警備隊將亂兵阻擋在貝羅街外,此舉不止保護了洋人,更保護了無數逃入租界的普通夏人,可說功德無量,一時被百姓傳為活菩薩。此前許多不肯信洋教者,認為洋鬼子裝神弄鬼歪門邪道的,竟有不少就此改信了洋圣人。 當日雖有部分亂兵闖入租界,到底不敢與洋人巡警正面對上。等到聯合警備隊增兵將整個貝羅街隔離開,遂悻悻然撤退,轉頭往下河灣最繁華的河濱大道及新開路一帶而去。警備隊的洋巡警們來得不慢,此前只有小股亂兵與聚集在圣西女高校門外的民眾發生了短暫沖突。盡管如此,依然造成了少量傷亡。 安裕容與顏幼卿直到電話確認警備隊抵達校外,亂兵撤退,方才動身返回。怕阿克曼臨時變卦,顏幼卿一個掌刀,把人劈暈在沙發上。兩人回到學校時,重傷員已經被岡薩雷斯派校工送去了租界內距離最近的醫院,輕傷者經過包扎安頓在了員工宿舍樓。死者尸體移放到側面小花園,岡薩雷斯正一臉肅然念誦經文,為逝者禱告。 在場的夏人聽不懂這個洋人在說什么,卻不由自主都跟著站起來,莊重肅穆,一片寂靜。子彈與鮮血的震懾恐嚇之后,宗教儀式起到了恰到好處的安撫作用。 現實情形倉促簡陋,死者亦非屬教徒,岡薩雷斯吟誦了一段圣書上的安魂祝福語便罷。安裕容帶著顏幼卿上前,低聲將經過交待一遍。岡薩雷斯抬頭,越過他肩膀看向后頭的顏幼卿:“伊恩,你這位表弟,不知愿不愿委屈來學校做個校工?無論如何,總之今天是令阿克曼先生不高興了。我可以正式聘用他,作為學校的一員……” 隨著花旗國攜雄厚國力及與老牌列強相比很是不同的新殖民主義策略強勢進入華夏,如岡薩雷斯、約翰遜等深入本地的花旗國人,信心底氣日益充足。否則理由再如何正當,岡薩雷斯怎敢叫安裕容二人借用自己名頭,暗中以武力脅迫來自米旗國的租界聯合警備隊隊長。 “謝謝校長,我和他商量一下?!卑苍H菝靼讓_雷斯是好意,將顏幼卿名正言順納入學校教工之列,倘若阿克曼事后找茬,也好出面庇護。只是此事還需顏幼卿自己愿意才行。 為安頓傷員,岡薩雷斯通知教務長彼得開了員工宿舍大門。有警備隊列陣在前,人群秩序井然,無人敢擅自亂闖。安裕容領著顏幼卿回到自己房間,徐文約等人均在其內。事急從權,臥室僅以屏風隔開,黎映秋及杜家女仆在里,男人們待在外側地毯上。杜家男仆極守規矩,獨自縮在門邊。勸說無果,也只好由他去。 安裕容問了問徐文約來時路上情形,又大約交待了下外面狀況。有外人在場,許多話不便深說,遂就此止住。幾人或心情沉重,或惶恐不安,一時寂然。 六個成年人困守一間屋內,十分擁擠不便。然而比起露宿在外之人,沒有鮮血傷痛,不必受凍挨餓,卻又不知強去多少。 入夜后,下河灣方向幾處燃燒的火光愈發明顯,灼烈耀目。時有痛呼慘嚎聲隱隱自舊城內傳來,模糊而又驚悚。許多因一時安穩欲圖離開的人都被嚇住,紛紛掉頭返回,尋個角落與他人蜷縮在一起,彼此取暖,尋求安慰。 安裕容與徐文約佇立窗前看了一陣,兩人都沒說話?;仡^瞧見顏幼卿盤腿坐在地上,雙手交疊,垂首闔目,竟似早已入定。便是此等情境下,也忍不住相視一笑。 “多想無益,得過且過。徐兄,你也早些歇息吧?!闭f著,安裕容躺倒在顏幼卿身邊,將外衣團成卷,塞在脖子下當枕頭,閉眼睡覺。 徐文約關了燈躺下,沒法像他這般巋然不動,一時記掛報社不知是否安全,一時擔心兵變不知何時結束,一時又怕黎映秋有個意外長短。思緒紛紛,無法入眠。好在黎小姐雖然年輕,也算是經歷過風雨,對自己又相當信任,害怕歸害怕,并未慌張失措,才能安然避入此處。只是她親人長輩俱不在身邊,說起來還是因特意到報館辭別才趕上了這一場變故,等于再次把安危性命交到自己手里……徐文約忍不住嘆口氣。杜家長輩之前就曾暗示過撮合的意思,報社形勢大好之后,傾向更是明顯。這真是難以拒絕的好意,然而…… 大約感覺到他在地上翻來覆去烙餅,顏幼卿忽然睜開眼,道:“徐兄,無需太過擔憂。今晚我不睡,有什么動靜,定能立刻察覺。再說,咱們也并非手無寸鐵?!闭f罷,順手在腰間輕輕拍了拍。 徐文約對顏幼卿的本事缺乏親身體會,聽他這般說,方知他并非單純打坐,實為替眾人警戒。忙道:“怎么能叫你一夜不睡?這樣罷,你和裕容守上半夜,我與高叔守下半夜?!备呤?,即杜家男仆。 安裕容聽到這,也睜開眼睛:“徐兄,且放寬心。有許多洋人在此,這里安全得很。不如趁著尚無其他攪擾,抓緊時間歇息?!?/br> 徐文約道:“便是有洋人在此,也怕那紅了眼的窮兇極惡之徒……” 安裕容不由得冷笑,向他透出一點內幕:“若真是失控的亂兵,倒確乎難免。不過今日這一場卻難說??淳瘋潢牱磻?,竟似早有預料……不管背后是誰鬧騰,定不會當真得罪洋人?!?/br> 徐文約吃了一驚,到底見多識廣,當即明白他話中之意。咬牙吐出一句:“這幫不拿老百姓當人的軍閥頭子!” 安裕容伸手去拉顏幼卿:“你也別盤著了,該睡就得睡。再好的功夫,也不如實實在在躺下睡覺來得舒服。我保證今晚無事,不用你這么直挺挺杵著?!?/br> 顏幼卿自然可以叫他拉不動,卻莫名地不愿在外人面前與他拉扯爭執,順勢躺了下去,腦袋恰好枕在一條軟硬適中的胳膊上。剛要挪開,卻被安裕容摸到別在腰間的手槍。聽見他在耳邊悄聲問:“怎么還有一把?”岡薩雷斯給的那把,回來就已歸還。 顏幼卿忍著耳后的癢意,也悄聲回答:“今日意外收獲?!?/br> 安裕容似乎笑了一下:“不錯?!?/br> 顏幼卿不由得伸手撓耳朵,卻戳到一個硬梆梆的下巴,忙收回手,頗覺不好意思。 那邊徐文約道:“你倆咬耳朵說什么悄悄話呢?” “冷得很,叫他睡過來點,給兄長暖暖床?!?/br> 徐文約低聲啐一口:“就你沒個正形,可別叫女士聽見?!?/br> 顏幼卿本想挪開,聽了安裕容的話,又不好動了。安裕容一個單身男人,統共也就兩床棉被。房間里的被褥優先讓給了兩位女士,且捐出一床給了安置在一樓的傷者。此刻四個男人身上不過胡亂搭些被單。冬至日的夜晚已然十分寒冷,洋樓雖保暖不錯,沒有棉被,終究難熬。顏幼卿自恃有內力護體,且向來隨遇而安,并不覺得如何。但思量片刻后,他認定峻軒兄玩笑話里大概很有幾分真實——相交時間越長,就越知道對方看似戲謔浮浪之中真真假假,但總少不了那幾分掩藏起來的真。 峻軒兄大概是真的冷,可不好意思直說。 想到這,顏幼卿便不動了。過得一會兒,還稍微往后挪了挪。 他身量瘦小,如此一來,恰好整個落在安裕容懷里。 安裕容沒料到他有此一舉,呆愣之間竟忘了反應。忽聽顏幼卿輕聲道:“我不冷?!鳖D時明白其言下之意,心神激蕩間,伸手便把人扣緊在胸前。強自吸了一口氣,喑啞道:“嗯,我冷?!?/br> 凌晨時分,顏幼卿便坐了起來。他耳目靈敏,即便房門緊閉,也能察覺外邊動靜,甚至隱約能聽見傷者斷斷續續的呻吟。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輾轉無眠。 顏幼卿坐起身,安裕容也跟著醒了。屋內一片昏黑,側耳分辨,其他人似乎睡得正酣。上半夜都睡不著,這時候疲累至極,怕是輕易無法驚醒。 悄聲問:“不睡了?” “嗯?!鳖佊浊鋺?,就著狹小的空間伸展肢體。 安裕容知道這是他平素起床的時辰,不再出聲,也爬起來伸伸胳膊動動腿。碰到衣兜里鼓鼓囊囊一團,才想起是什么。昨日著急忙亂,人多眼雜,既不得空,亦不方便,好好一包餅干,只怕碎成了渣。不過這東西即使碎了味道也無甚影響,趕忙掏出來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