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完妝了，視線也低垂著，沒有看他，連距離都恭慎重起來，像是放不開。

    “這時候后知后覺害羞，有點晚，程不遇?！?/br>
    顧如琢輕輕說，他伸出手，勾住程不遇的指尖，程不遇覺得燙似的，指尖往后躲了躲，又被顧如琢強硬地扣住了。

    指縫貼著指縫，親密無間。

    顧如琢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顯然心情很好。

    他握著他的手，不讓他動，程不遇像個小孩一樣被他牽在后面，他走得又快，程不遇只有努力跟上。

    穿過走廊，越過劇組圍的警戒線，周圍一路有人看他們，程不遇低下頭，只覺得臉熱。

    顧如琢叫了司機，今次他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打開車門，和程不遇一起坐在后座。

    一直到車輛啟動，顧如琢才松開手，程不遇立刻把手縮回來，放在膝頭，視線仍然低著，沒敢看他。

    車后座彌漫著薄荷與玫瑰的香氣。

    顧如琢也沒說話了，他低頭用手機查著地圖。

    其實根本不用查，司機開著導航，但顧如琢也只是低著頭，靜靜地看著路段示意圖。

    程不遇抬起眼，望見顧如琢沒什么表情，這人不說話的時候就有點兇，眉眼肅穆端穩，側臉鋒利好看。

    顧如琢長得是很好看，他演月風天時，除了化妝稍微老成一點，幾乎就是本色出演，他本人比劇中更鋒利一些，沒有年長后收斂起來的那幾分端穩，卻另有一種很少年氣的懶散。

    顧如琢視線盯著手機沒動，卻忽而開口了：“我長得是不是還可以，程不遇?！?/br>
    程不遇：“……”

    對于顧如琢這樣的一本正經的沒臉沒皮，他有點反應不過來，但也小聲“嗯”了一聲。

    顧如琢笑了一下，慢慢地笑意收斂了點，他自己的耳朵也紅了起來。

    他輕聲說：“程不遇，你來摸摸，好燙?！?/br>
    他又要去牽他的手指，程不遇條件反射地往前座看了一眼——司機穩如泰山，當做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看見，他甩開了顧如琢的手，有點慍怒地兇了他一句：“師哥！”

    顧如琢這才不鬧他。

    他帶他去吃烤魚和大閘蟹，這個時間螃蟹正肥，蟹殼一剝，里邊慢慢的都是rou和黃，店家另外用蟹腳炒了面送來，香脆爽口。

    程不遇餓了，吃得很香，顧如琢給他剝螃蟹，中途接了個電話。

    是公司里的電話。

    顧如琢也沒避著程不遇，他手里戴著手套，剝得滿手蟹黃，不方便接，就直接用手肘按了免提。

    “喂，如琢嗎？”電話對面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些上了年紀，但是可以聽出來保養得很好。

    顧如琢想了一下：“小姨？您什么時候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程不遇抬起眼，有些好奇地望過來。

    顧如琢父母出事之后，就被程方雪接過去了，顧家那邊其實并不是沒有人，比如他小姨，就長期定居在國外，但因為已經出嫁了，而且平時走動不緊密，于是第一選擇還是住在了程家。

    平常這些長輩時不時也會聯絡一下，基本不怎么走動。

    “哎呀，我跟你姨夫回國度假，順便帶了外甥女過來，她可喜歡你了，問你有沒有時間出來咱們大家一起吃個飯?！?/br>
    “小姨我最近跟組拍戲呢，估計沒空，您要有事可以直接去公司，或者問下我經紀人。下次有空估計得是一個月之后了?！鳖櫲缱岭S口說，“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br>
    “好好，你忙，不過如琢，我最近看到一些新聞，你不要老是泡在娛樂圈啊，里邊的人太亂了?！?/br>
    顧如琢“嗯嗯”答應著，下一刻，電話那頭就問了起來，“你跟程家那個私生子……程不遇，在一起沒？我跟你說，我外甥女，剛h大畢業……”

    程不遇捧著碗，喝湯的動作停了一下，有些無辜地望著他。

    顧如琢氣定神閑：“小姨你知道，有些事電話里不方便講，回頭見了面再說吧?！?/br>
    他掛了電話，繼續給程不遇剝螃蟹。

    他隨口說：“你放心?！?/br>
    “我放……什么心?！背滩挥鲟止玖艘痪?。

    他一抬眼，望見的是顧如琢眼底璀璨的笑意：“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吃完后，兩人才又回到劇組。

    劇組是包的一整個酒店，顧如琢和程不遇的安排不是很湊巧，一個在三樓，一個在七樓，隔了整整四層，如果不串門子，一般就是進了酒店，就得分開了。

    顧如琢先送他回四層，程不遇走到房門口，剛掏出房卡，忽而聽見顧如琢輕輕問：“不留個晚安吻嗎？”

    程不遇一怔。

    顧如琢歪頭看著他。

    程不遇緊張起來，他往后摸了摸門把手，聲音很?。骸安弧?，改天吧?！?/br>
    顧如琢若有所思：“好?！?/br>
    他倒真的沒有再往前一步了。

    程不遇進了房門，坐在床上，一時間忘了自己想干什么。

    他沒開燈，就在黑暗中發呆。很久之后，他忽而意識到了這沉沉降臨的夜幕——一種兒時才有的，對黑暗的恐懼壓上心頭，他起身開了燈，才輕輕松了一口氣。

    他又入戲了，而且是不可控制的那種。

    顧如琢一靠近他，他就不由自主地代入戲中，不知道怎的，和顧如琢在一起時，這種入戲的感覺尤其強烈，強烈到哪怕顧如琢本人的行為和月風天的人物設定出現了不同，哪怕他清楚地意識到現在正在發生什么事情，他都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抽離出來。

    他得……

    他至少得……在事情變得不可控之前，讓這一切停下來。顧如琢不知道他的情感障礙，不應該受到傷害。

    程不遇打開手機，翻到顧如琢的聊天頁面，費力地打字。

    “師哥，我們還是不要繼續了吧?！?/br>
    然而他還沒有發出來，顧如琢那邊就跳出了一行字：“我到房間了，好好休息?！?/br>
    “剛去導演那邊看了帶子，你唱得很好聽?！?/br>
    隔著屏幕，他仿佛也能看到對面的人的樣子，丹鳳眼垂下來，正經又不正經的樣子，又漂亮又銳利，眼底帶著溫和的光。

    程不遇停了一會兒，把自己埋進了被子里，逃避似的把手機丟去了一邊。

    第99章 雙人主題

    第二天, 程不遇睜開眼，手機震了震。

    導演組再次調整了拍攝進度，本來他和顧如琢要磨戲, 但是胡輕流約到了國際知名攝影師來拍電影海報, 今天上午暫時不用排戲, 所有人都要進攝影棚，先做妝造設計。

    程不遇團隊沒有跟組, 喬逸跟了他三四天之后就回去了，程不遇喜歡一個人呆著，團隊在這里陣仗總是太大, 他也不喜歡。

    程不遇在被窩里磨了半天, 拿起手機一看, 看見了通知消息。

    一個是群里的時間調整通知, 另一個是顧如琢的早安消息。

    時至如今，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顧如琢已經連續跟他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早晚安消息了。并不是打卡消息, 只是每天都會跟他聊一聊，之前哪怕行程不在一起，顧如琢也會給他掛著打電話。

    還為此給他送了一個新手機。

    “新吃到一個廚師的甜品還不錯, 找人從香港帶給你了?！?/br>
    “我新曲mv你覺得怎么樣？”

    “夏天天熱，胃囗不好, 也盡量多吃，晚上我過來跟你一起吃飯?！?/br>
    “打游戲帶我?！?/br>
    “車位滿了？那之后有空帶我?！?/br>
    “還在打游戲嗎？給你買了所有的武器皮膚和diy皮膚組件，看到了跟我說一聲?！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分享地址：這家餐廳不錯, 明天來這邊吃吧?！?/br>
    ……

    很多東西, 很細碎，他沒有察覺。以前他問過顧如琢是不是喜歡他, 顧如琢說不是，可當他真正放心下來，拿他當可以親近的師哥來看的時候，顧如琢又改了囗。

    他想不過來，干脆也不想了。

    程不遇默默翻到最新消息。

    顧如琢七點整發來的。

    “醒了嗎？”

    七點四十時，顧如琢大概已經看見了群發消息，問他：“一會兒下樓來找你，吃完早飯去做妝造？”

    現在已經八點半了。

    程不遇剛看完，就聽見自己房門被敲了敲，顧如琢的聲音傳了過來：“程不遇，小湯圓，起來了嗎？”

    聲音沙啞而溫柔。

    程不遇豎起耳朵聽見了，但是沒有回答。

    他假裝自己還沒醒。

    門外傳來另一個聲音，是蘇追的：“估計還沒起呢，小顧，你倆不住一塊兒??？”

    “還沒住一塊兒呢，我挺想的。但是他敬業，不愿跟我一塊兒，影響不好?！?/br>
    顧如琢還在那兒插科打諢，他說完后又咳嗽了一聲，“開玩笑的啊蘇老師，我跟他沒在一起呢?！?/br>
    蘇追也敲了敲門：“起床了小程！去做妝造了，早拍完早休息，今天不上戲！”

    程不遇這才硬著頭皮，努力假裝自己剛剛被叫醒：“好，蘇老師，你們先去吧，我再睡一會兒?！?/br>
    “蘇老師先去吧，我等他?！鳖櫲缱琳f。

    程不遇趕緊說：“師哥也……你也先去吧，我這邊挺麻煩的，還想去印臺詞，會很耽誤時間，妝造時間長，你們趕緊去吧?！?/br>
    蘇追轉頭望顧如琢，顧如琢垂眼盯著門，若有所思。

    隨后他笑了笑，低頭說：“那蘇老師，我們先走吧?！?/br>
    程不遇握著手機，聽見門外沒有動靜了，接著埋頭在被子里，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