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為我和頂流談過 第69節
“不過話又說回來……”何淺望著另一邊的顧如琢,有點茫然,“我記得以前師哥脾氣好像沒有這么差的。也不是脾氣差吧,就是以前沒這么嚇人?!?/br> 吳羽光扁扁嘴,表示不敢相信:“顧哥還有脾氣好的時候?我的意思是他還有不嚇人的時候?”@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有的有的?!焙螠\肯定道,他聲音放輕了,“我記得……就程不遇來之前……金阿姨去世之前,他性格一直蠻好的吧?!?/br> * 金琳是在顧如琢十五歲那年去世的,和往常一樣,寒假時,金琳帶著北派的這幫小孩去滑雪,他們會在國外的某個私人滑雪場過兩周左右時間,隨后再回來,各自回到家中過年。 那時最小的趙繁還沒進師門,四個小孩,又是同齡,感情很好,一到年末就歡天喜地的,出發前齊齊抄完作業,接著就是快樂的旅行了。 “這是你的小孩?”那時顧如琢走哪兒都要被夸,“好帥的小伙子?!?/br> 金琳還是一如從前,溫柔和雅,她只是笑一笑,說:“不是的,這幾個孩子都不是我的小孩?!?/br> 顧如琢笑得很燦爛,也很臭屁,他搶話說:“是的是的我們都是!” 他帶著其他幾個人一起起哄,想哄她笑,如果放在以前,金琳會被他們逗得開心起來,但那個冬天金琳依然只是那副溫柔的笑意,不說什么,沉默著摸摸他們的頭。 后來他們才知道,程方雪是在那個冬天派人去找了程不遇母子的消息。 “是個好苗子,有一副好嗓子?!?/br> 但那個冬天,他們沒有任何人察覺異常,照常玩樂。 那年風雪大,他們本來要按照往年的路線去野營,顧如琢和金琳先去踩點,但是卻沒想到,遇到了一場始料未及雪崩。 他們都學過戶外生存知識,這一片農場主的私人滑雪場,也設有補給站,但偏偏那天農場主不在,信號全斷,他們躲進了補給站中,但線路是壞的。 大雪封住了他們所有的去路,也隔絕了一切音訊,他們的裝備包也在雪崩中丟了,如果單靠補給站的存糧和熱源,他們可以支撐一星期左右,直到救援來到,但金琳在雪崩中撞到了頭,意識已經有些不清醒了,而且正在面臨大量的失血。 如果不下山救治,金琳可能一個晚上都活不了。 因為拽她,顧如琢一邊肩膀被拉得脫臼了,他勉強給自己安好了。 那天,顧如琢瘋了一樣在補給站中找東西,扎止血帶,喂止痛藥,燒了熱水,他嘗試修復線路,但是沒有成功。 “車……如琢,車庫里有車?!苯鹆彰銖娬f道。 “我不會開車?!鳖櫲缱翈锥冉^望,“金姨,我駕照還沒拿到手,我只上路過幾次,我不會開車,我要是會開車就好了——” 他從來沒有那么后悔過,他后悔自己接觸駕車這么晚,后悔自己只是玩著試了試,而沒有找個人認真教他。 金琳陷入了昏迷,雪山中一片荒蕪的寂靜。 她不再回應他,意識越來越模糊,失血越來越多,體溫也越來越涼。顧如琢深吸一口氣,抖著聲音說:“我去開,我去開,金姨,我去試試?!?/br> 留在車庫里的車是一輛非常老式的轎車,漏油,剎車很鈍,顧如琢試著開了一下,剛開出去重重地撞了一下,震得他幾乎吐出來。 他的頭也擦破了,滴滴噠噠的血掉落在車邊。 他可以開,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小孩。 顧如琢終于成功地把車開了出去,隨后他把金琳扶上后座,給她放好暖水袋和保溫毯,開車下山。 雪山路滑,顧如琢又撞了幾次,但是動靜都不大,只是刮擦,他的心跳從來沒有這么快過,他死死地盯著前路,知道這一次決不能出現任何的差錯。 他沒有出現差錯,他打著車燈,把反光鏡硬生生折下來別在車頂,作為呼救的反射光源。 但他們遇到了第二次雪崩。 車輛熄火,徹底開不動了,顧如琢像一只暴怒的小獅子,他狠狠地踹著引擎蓋,想讓這輛車動起來,但未能如愿。 他聽見金琳在后座叫他,微弱的叫他的名字。 “顧如琢,你過來。姨有話跟你說?!?/br> 金琳語氣安和,她望著他,神志居然是清醒的,顧如琢伸手握住她的手。 十五歲的少年,握住女人已經有些蒼老的手。 “程……程家……靠你了?!苯鹆盏吐曊f,她望著他,眼底忽而略過一絲不忍和傷痛,隨后聲音更小了,幾乎聽不清,“我的孩子……” 那是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一句是“程家靠你了”,另一句是“我的孩子”。 ——“為什么你去公司的時候,不能帶上我?為什么我的家長會,你不能來?為什么我不可以真的是你的孩子?” ——“傻孩子,因為你是顧如琢啊,你注定光芒璀璨,這樣的你,是不可能當程家的孩子的?!?/br> 他從未聽過她對他有過這樣的要求,這甚至是他聽她第一次提起程家兩個字。 ——可為什么,偏偏是這句話。 為什么他們,離別前都沒有別的話來留給他? 金琳如是,程方雪如是。 “顧如琢?” “金琳一死,他不就被程家吃死了么。他這個人,重感情?!?/br> 那個冬夜,搜救人員把他們接走時,他沒有想這么多,他只是似哭似笑,一邊發抖,一邊哭,他說:“你們救救她,她不會死的,我把車開出來了,她不會死的?!?/br> 而救援人員只是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孩子,不要難過,她會在天堂看著你?!?/br> * 陡然夢見往事,顧如琢感到一陣無名煩躁。 他很難真正被惹毛,他相當討厭被什么東西困住的感覺,這是其中之一。不是因為他出不來,而是竟然有東西會把他困住。 他睜開眼,才察覺自己是喝醉了酒,不小心瞇了一會兒。 ktv包間里安安靜靜,沒人唱歌了,一堆醉鬼都倒在沙發上睡覺,只有何淺和吳羽光還精神著。 顧如琢起身,又開了一瓶香檳,蜜色的酒液混著冰塊倒在杯子里。 “誒!顧哥,你醒了!” 吳羽光望見他醒了過來,諂媚地過來幫他端茶倒水,還詢問他要不要幫忙加檸檬片。 顧如琢:“?” 他瞇起眼睛看他,聲音沙啞,眼神卻帶著幾分冰冷的警惕:“干什么?” 吳羽光還沒來得及把對岳父的發言腹稿講出來,顧如琢的手機就震了起來,是梁靜給他打來了電話。 他提前跟梁靜報備了今天的行程,這時候打來電話一定是急事,他隨手接了,聲音微微放松了:“喂?” 他這時候的聲音像沒睡醒,梁靜一聽就知道:“你喝酒了?我跟你說一聲,劇組那邊布景出了意外事故,有個水泥鋼架垮塌了,程不遇他們正午正在那邊拍戲,但……” 顧如琢后面都沒聽完,當即掛了手機,說:“我離開一趟。程不遇那邊出事了?!?/br> “什么?”吳羽光也是一個激靈,他跟著顧如琢的腳步就往外沖,顧如琢用一雙喝醉的、微紅的眼睛望過來,也是有點疑惑,但很快判斷出了他的作用——顧如琢伸手一抓,揪著吳羽光,把車鑰匙遞給了他,居然還十分的有條理,“你開車,我喝了酒?!?/br> “……是是是,好好好?!眳怯鸸獠桓也蛔衩?,同時也覺得十萬火急起來——程不遇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緊?受傷了沒有? 顧如琢的意思是他可以跟著去,是吧? 兩人一路風馳電掣,吳羽光飆車,帶顧如琢這個醉鬼。 該醉鬼出門前甚至沒有拿手機。 ktv中,何淺顫抖著接起了梁靜的電話:“喂?是梁jiejie嗎,顧哥他走了,忘了拿手機?!?/br> 梁靜差點被氣死:“他是豬!他是豬!話都不聽完!我是說劇組出了事故但無人傷亡,拍戲進度終止一天,要他如果看到什么小道消息別著急上火!他是豬!” 何淺也不敢掛電話,就乖乖聽梁靜罵了十分鐘。 * 今天劇組布景突然坍塌,場景和道具師正在搶修,程不遇本來可以放假,但是按捺不住看熱鬧的心理,一起加入了道具組,幫道具老師捏花。 他開始考慮,道具師看起來也挺好玩的,做手工也可以成為一件正經的工作,他或許可以拜個師,以后沒事兼職。他在主播時期,也不是沒自己搭過場景、做過道具。 這兩天他很清閑,每天和魏驚鴻對戲,固然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但是時間太長,他也有點累。 “程不遇,外邊來了一個人,火急火燎地說要找你。好像是你的男粉絲!” 副導演路過看熱鬧,順嘴給程不遇帶了個話。 吳羽光停好車后,就直奔剪長鯨劇組,路上警戒線也當沒看見,就硬闖,一路被人攔。 他理直氣壯:“我朋友出事了!人命關天!你們攔我干什么!” 顧如琢則一路暢通無阻——他無視了行進艱難的吳羽光,腳步越來越快,往熟悉的地方奔去。 他心跳得非???。 和十五歲那年雪山時一樣,接近一種最原始的恐懼。 然而日光和煦,劇組人員熙熙攘攘,半點出事的跡象都看不出來。 顧如琢拐過一個彎,迎面就和程不遇錯了個身。 這一剎那沐浴露清香拂過,他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卻直接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把程不遇扯了回來。 程不遇嚇了一跳:“師哥?!?/br> “你沒事?!鳖櫲缱烈浑p丹鳳眼打量遍他渾身上下,肌膚光潔,四肢完整,形體偏瘦。程不遇狀態很好,一雙清亮的眼眸,純素顏,肌膚在日光下白得發光。 程不遇望著他,有些意外。 他聞到了很淡的,花香一樣的酒味,這才知道顧如琢好像是喝醉了。沒有平常那么兇,看起來甚至有些軟,一雙眼微紅而銳利,卻毫無攻擊性。 他想了想,說:“師哥,你是不是聽錯了消息?我們劇組人沒事,都沒事的,你不要擔心?!?/br> 他說些什么,顧如琢已經聽不清了,他注視著他,注視著這個三天三夜沒見的人,只望見這張臉。 這個人,這張臉,這微涼紅潤的唇,這烏黑的眼睫和頭發,柔軟纖細能一只手環抱的腰。 骨節中的癢意又泛了起來,與之一起的還有某種催生的欲望。 是這個人。 他從金琳死后就困惑的那個答案,在他身上。 正確與錯誤,情感與利益,困縛與自由。 他明白了,他喜歡他,他愛他,因為他才是貫穿他整個少年,那個唯一的解。 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愛恨可以并存,愛恨都不會讓他們停下腳步。那一天不是他給他開了門,而是程不遇出現在他生命里,帶他逃離了這場謊言。 他愛他,從年少時就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