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他下了樓。

    這棟研究生宿舍樓早就已經被人圍堵得水泄不通，團隊圍在他們身邊擋著，但是仍然擋不住——主要是程不遇開著直播，今天又是休息日，不少星傳附近的粉絲得到消息，立刻湊了過來圍觀。

    顧如琢快步往下走，很熟練地婉拒周圍的簽名邀請：“今天不太方便，謝謝?！?/br>
    而程不遇卻有些不知所措，他還舉著自拍桿，直播也還開著——但圍堵的人群中，居然冒出了幾根他的粉絲。

    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擠過來，紛紛叫他：“程不遇！可以給我們簽個名嗎！我們是星傳附藝的，我們在你還在做藝考干貨vlog時就喜歡你了！你進了顧如琢公司，你要紅?。。?！”

    這幾聲叫得很大聲，全場人都聽見了。

    程不遇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如琢——他現在是他的老板，老板如果要趕行程，他是不太方便停下來的。

    顧如琢停了下來，還是笑：“去吧?！?/br>
    程不遇于是湊過去，給那幾個女生簽了名。

    他的字很好看，玲瓏毓秀，寫得認認真真。

    他抬起眼，望向這幾個女孩子。

    這一剎那，在她們眼中，他看見了一種他難以理解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毫無緣由的善意和好感。

    不為別的什么，甚至不因為他長得好看，不因為他有多少人氣和熱度：只是因為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熱愛的美好，單純希望他能在這條路上發光發熱。

    “顧如琢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們！”那幾個小粉絲顯然也知道顧如琢的畫風，大膽地喊了起來，“不管他是誰，只要敢欺負你，我們是你的后盾！”

    程不遇怔了一下，隨后彎起眼睛：“好?！?/br>
    他走出一步，忽而回頭看向她們。

    近看真人，比直播上還要更加漂亮精致，一張臉美得幾乎毫無瑕疵，那幾個女孩子屏息凝神，等待著他要說什么。

    “星傳附藝休息日是要上課的，離高考還有三個月，你們都未成年?！?/br>
    程不遇輕輕叮囑，眼底認認真真的，甚至有幾分嚴肅，“回去上課，不要追星?！?/br>
    “……”

    “……”

    人群都沉默了，隨后不管是路人還是粉絲，不管是誰的粉絲，都爆發出一陣大笑。

    直播間里更是刷過一大片禮物和哈哈哈評論：“小程佛系主播人設不倒！非常感謝未成年的支持，但禁止氪金，且請回去上課！”

    “笑死，我想起他的老本行了，前五條vlog全是藝考指南和培訓室測評，他這個系列還沒做完呢?！?/br>
    “你們發現沒有他真的好可愛??！特別純那種，好騙又認真，偏偏平?？粗€那么冷，可愛死我了?！?/br>
    顧如琢也在笑，他是老板，今天來了三輛車，后兩輛車是工作人員用車，現在行李已經塞完了，第一輛車和第三輛車還有空位。

    顧如琢沒有著急上車，等到程不遇簽名完畢后，他往后退了一步，擋在程不遇身前，接著拉開車門，身體仍然把前路當著。

    ——這是個請君入甕的姿勢。盡管他臉上還是那副營業的璀璨微笑。

    程不遇習慣了以前跟著他上車，此刻也很自然地順著車門往里鉆——鉆到一半，他才想起來，這件事不太對勁：有哪家員工，入職第一天就讓老板開車門，并且坐了老板車的？

    “臥槽哦哦哦哦哦?。?！顧如琢給拉車門?。?！這是要寵的員工沒錯了！”

    “顧如琢沒有跟別人同車過吧，我記得，沒有吧沒有吧？”

    “真的沒有！誰再說我們小程沒資源的都閉嘴，不要散播恐慌了，哪怕顧如琢是營業為公司奶新人，那也證明我們小程有熱度！他怎么可能別雪藏嘛！”

    “笑死，根本藏不住，程不遇就是那種街拍露個臉都能紅的人?！?/br>
    程不遇意識到不對勁，但此刻也不能再退出來，動作跟著慢了一點。

    他想把自拍桿先塞進后座的插座上，但那個地方放著幾瓶飲料，放不穩，手機總要跟著滑下去，而且很占地方。

    顧如琢跟在他身后，眼疾手快接了他一把，手臂越過他的肩膀，替他拿好了自拍桿。

    手機屏幕上，彈幕還在白花花地滾成一片，禮物特效還在不斷地刷著。

    程不遇眼神沒有顧如琢好，他沒有看清上面的字，但顧如琢在他身后，聲音冷定，慢慢地念了出來：“程不遇?！?/br>
    這三個字像是在念彈幕，又像是在叫他，程不遇愣了一下，回過頭，對上顧如琢幽暗的眼睛——眼神幽暗，但唇邊帶笑，是讓他感覺迷惑的那一面。

    顧如琢沒有看他，視線仍然往下放著，看著彈幕，逐字念道。

    “雖然有人說你以前回答過了，但我又要來問一遍，你知道，你和顧如琢有個cp，而且很火嗎？現在的如琢如遇，還是49年入國軍的水平嗎？”

    第30章 勞斯萊斯曜影

    “現在的如琢如遇, ”程不遇愣了一下，隨后抬起眼看了一眼神秘莫測的顧如琢，遲疑了一下, 謹慎地說道, “可能是……職場謠言的水平？我需要原地辭職的那種?！?/br>
    彈幕：“………………”

    顧如琢：“………………”

    程不遇端詳著顧如琢的臉色, 很小心地補了一句：“顧如琢老師現在是我的老板，大家為了我的職業生涯著想, 記得不要亂說啊?！?/br>
    “哈哈哈哈好！答應你，不亂說，我們私底下偷偷磕嘛！”

    “顧如琢不會在意的！他自己還有四對cp在熱度排行榜上呢！”

    “主播, 他和你一個車是嗎？我想看看顧如琢的rea！快！給他鏡頭！”

    程不遇又思索了一下, 抬眼望向顧如琢, 手里的攝像頭對準了他。

    顧如琢：“……”

    他又換上他璀璨的笑顏, 對著直播間的觀眾們說：“聽見沒啊，他可害怕了，差點要辭職呢?！?/br>
    “顧如琢！你看你把人家新人給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快哄哄他?！?/br>
    “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鳖櫲缱裂鄣椎男σ鉀鱿聛?，移開了視線, 淡淡地說，“嗑cp是大家的愛好, 大家可以隨便，不過認真來說，是不是真的, 大家心里都有數, 是不是？”

    他說這話時，仍然是面對觀眾, 但開頭一句又是叫的他。

    程不遇有點摸不清楚這句話需不需要自己回答，他“嗯”了一聲。

    車輛啟動，不適合再直播了，程不遇跟直播間打了聲招呼，隨后關閉了直播.

    車里的氣氛沉默下來，顧如琢臉色不太好看，程不遇睜眼往他這邊望了望，不知道他為什么像是有點不高興。

    不過顧如琢一向陰晴不定，他也已經習慣了。

    他進了他的公司，這件事既然已經無法改變，他也沒有辦法再做其他的什么。如同當年，程方雪牽著他的手走進顧家大門，他也就安靜地住下，安靜地過著，等待著下一個好或不好的變數。

    也如同當年同居照片被拍到，他無法改變。

    公司里的人來了他們的別墅，將客廳圍得水泄不通，他一個人被堵在沙發上，不知道說什么，顧如琢推門而入，帶著渾身的冷氣，拽著他的手往樓上走去，對其他人扔下一句：“你們都走，我會處理，我先跟他說?！?/br>
    他把他帶回了房間，抵在墻邊，昏暗的室內，顧如琢的眼神很銳利，帶著他看不懂的情緒：“兩年，再等我兩年就可以了，那首歌會紅的，但是程不遇，不能是現在?！?/br>
    他那時正是變聲期，聲音已經有些隱隱的沙啞，同門師兄弟都在擔心這件事。

    “等……什么？”程不遇想這么問他，但是顧如琢沒有給他問出的時間。他推門而出，把他留在房間里，自己下去跟客廳里的大人們說話。

    他悄悄拉開房間門往下望，望見了顧如琢比平常更加凜冽冷肅的面容，聽見底下的人吵得很激烈。

    “你這是自斷生路！熱度最高的時候出國？你什么都不要了？”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彼壑泄饷J利如刀，輕蔑地笑著，“這輩子，還沒有人管得動我?！?/br>
    那一天開始，程不遇隱約意識到，他們的戀愛游戲結束了。

    他并不是很難過，或許是有些遺憾——是讀完一本有趣的故事書的遺憾，是入戲已久終于被叫停的虛脫。

    但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他說不上來，他望向客廳中的顧如琢，望向他那張揚、銳利的眼睛時，胸腔中會浮現出一些似曾相識的東西，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感受，那感覺稍縱即逝，卻將他在原地牢牢地釘死。

    一樣的臨別前的場景，一樣的明艷張揚。

    鶴遇死的那天，她牽著他走上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小聲哄他：“在這里等一會兒好不好？就和以前一樣，mama上臺彩排。mama會帶你回家的，但不是現在?！?/br>
    那是他們那個小鎮唯一的劇團，鶴遇終于拿到了表演機會，得以辭掉原來那份薪水微薄的工作。

    那年程不遇十三歲，還在念初中，課業繁重。他小聲抱怨了一下：“可以的，但是下次我想寫完作業再來，不然總感覺有事情沒做完，玩得也不開心?！?/br>
    他等著聽鶴遇的回答，等著她像以前一樣，拿著各種劇本里的臺詞來逗他、哄他，但那天的鶴遇只是對他笑了笑，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

    “再等等就好，等這場戲結束，我們就可以回家了?！?/br>
    可是她也好，顧如琢也好，他們總是在叫他等一等，再等一等，他永遠弄不懂他們話里的意思，不明白他們想交予他什么。

    *

    公司給他們租的地方很大，程不遇下車后重新開了直播，網友們一起看他的搬家過程。

    顧如琢沒有下車，他臨時接了個電話，離開了。

    剩下的行李，都是程不遇和工作人員一起搬。

    望見面前的小別墅，程不遇稍稍有點意外——他原來以為自己會住一個普通的員工宿舍，和星傳研究生宿舍差不多，卻沒有想到顧如琢的這家公司這樣大手筆。

    網友們沸騰了：“我靠！敬城c區市中心獨棟別墅帶花園！你們公司還缺人嗎？”

    “快快！上去帶我們參觀一下！我靠，我還沒見過這么豪華的房子，有人科普一下這個地段的租金嗎？”

    彈幕科普也很快出現了，報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窒息的價格。

    “我的天，居然真的這么貴！這就是金錢的氣息嗎！”

    “開眼了開眼了，哈哈哈哈這是個別墅區嗎？能去車庫看看嗎？”

    程不遇往外邊望了望，雨后的空氣很清新，草木蒼翠，路面一眼望過去開闊而空曠，舒適無比。

    這個別墅區他比較熟悉，有段時間顧如琢在這個區拍真人綜藝，在學校請了長假，不方便回家，就在這里現場租了房子。

    他帶他來過幾次，住在這里的基本都是富豪明星，隔絕和安保措施都是一流的。

    他小聲說：“這里車庫很難進，我先把東西收拾好吧，大家以后要是想看，我也可以剪一個vlog出來?！?/br>
    “可以可以！等你！”

    別墅樓有電梯，李浮生住在二層，他住三層，如果沒什么必要的關系的話，兩個人幾乎碰不上面。

    工作人員說：“喬逸姐那邊的意思是說，整層都是你的，看你怎么安排，房間你可以自己挑，同層如果需要改練舞室、錄音室也可以說，有好幾個房間是空置的，很好改?！?/br>
    “還有生活用品和衣服，喬逸姐說喜歡的可以挑，然后公司報賬，我們公司也有贊助商合作，品牌方的衣服也都會送來?！?/br>
    程不遇認真聽完后，道了謝，又說：“非常謝謝，其他的都不用了，東西整理得也差不多了，大家下班回去休息吧。我請大家喝奶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