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就是目前的直播畫面顯示，暗淡的光效之下，程不遇縮在被子里裹成一團，睡得正香。畫面中的年輕人容貌精致，一張臉素顏沒有任何裝飾，連呼吸都看得清清楚楚，干凈溫潤得如同觸手可及。

    “救命我是瘋了嗎，我怎么看人睡覺都能這么入迷！”

    “啊啊啊啊翻身了！有計數君嗎？”

    “報告，有，目前是第二次翻身，推測可能做夢了?！?/br>
    “啊啊啊崽崽被子要掉地上了??！被子沒蓋好！小心著涼??！”

    網友們都閑出屁來，程不遇上了首頁，越來越多路人加入了進來，有的是程不遇粉絲，有的不是，大家都在聊天屏里嘮嗑，還有圍觀——程不遇睡覺的狀態，好像程不遇是大家云養的寵物。

    他睡覺很乖，除了偶爾動一動，不打呼嚕也不說夢話，和他平時一樣，很安靜，一般人看不出任何異常。

    顧如琢很少見到他有情緒的時候，程不遇永遠是這樣安靜乖巧——除了面對他的時候。

    他在他面前是“活的”，如同在臺上，那是耀眼奪目的生命力，悄然從那個瘦削單薄的軀體中生長出來。

    除此以外的任何時刻，沒有情緒，沒有喜怒，他是水一樣玲瓏剔透的孩子，尚且還未被塵世沾染。

    他慢慢想起來，這次，好像也不是他第一次惹到他。

    少年時還有過一次。

    他們班去隔壁學校打聯誼球賽，友誼校很遠，在敬城的另一個區，顧如琢是主力，過去踩點時，班上人都如饑似渴地說：“帶點東西回來唄！小零食什么的?！?/br>
    他們學校大部分人都是住讀，食堂和學校小賣部都很不給力，連泡面都沒得買，所以有空就眼饞他們這些可以出去放風的。

    踩點結束后，顧如琢回來買了一堆小零食，他剛回班上，所有人都沖過來哄搶。

    “謝謝顧哥！顧哥大氣?。?！”

    “啊啊啊啊這個我要了！我從此就是顧哥門下走狗，給你打一個月熱水怎么樣？”

    “滾?！鳖櫲缱敛[起丹鳳眼，其他人都在笑：“顧哥的熱水還用你來打？每天光是往班上送奶茶的就有好幾個！還怕不夠他喝一壺的啊?！?/br>
    他帶來的東西很快被瓜分一空，最后還有一塊金箔巧克力，石亭湊過來：“巧克力居然還有??？我以為最先被搶光的，你給我唄?！?/br>
    顧如琢把巧克力塞回口袋，涼涼地睨他一眼：“沒你的，你回家不能吃？”

    “那你回家不能吃？我好饞啊師哥，求你了師哥?！笔で笄?。

    顧如琢巋然不動：“你回家買一百個吃都沒人攔你?！?/br>
    少年人的這種樂趣不一樣，重點不是巧克力，而是這是他們班籃球隊從別的學校帶回來的東西，是旅游的戰利品。他們托他帶東西回來，那就是戰斗前的交付，一個獨有的他們關系很好的誓言和證明。

    他抬眼往窗邊看了看，程不遇抬起眼睛，也正在看他的方向。

    剛剛班里鬧哄哄的，想不注意他也不可能。

    顧如琢拎起自己桌上不要的幾張廢紙，走向教室后排的垃圾桶，順手就把巧克力丟進了他的課桌肚里。

    動作很快，周圍沒有一個人察覺異常。

    程不遇低下頭，巧克力的金箔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晚上下了自習，顧如琢折返回來等他。

    親親抱抱的游戲玩過了，他現在更喜歡在黑暗里握著他的手，就這樣并排靠在窗邊，把他圈在懷里。

    兩個人不說話，外邊有幾個教室還亮著燈，有勤奮的學生慢騰騰地收拾東西出教室，走廊上還有人說話的聲音，驚險刺激。

    “今天是去看了場地，你有想要我帶回來的東西沒？”他問他。

    他看見程不遇沒有吃那塊巧克力。

    程不遇這個人在吃上也沒有特別的喜好——他這個人好像就沒有喜好一樣。

    顧如琢做好了他說“沒有”的準備，但這次程不遇說：“我想要那個迷宮包裝的餅干，藍色的?！?/br>
    顧如琢想起來了，這餅干是最近風靡的一款小熊餅干，難吃的要死，甜的發齁，但它人氣很高，因為包裝很漂亮，外邊是鏤空的小迷宮，里邊灌了液體，搖一搖，有晶亮的五色透明雪花會落下來，不少女生拿去做書簽，也有很多男生會買了送給自己的小女朋友。

    這東西敬城一中里沒有，但是他們回家路上有很多，不知道這個小麻煩為什么非要他來買。

    顧如琢說：“好?！?/br>
    隔天籃球賽正式開始，戰況很激烈，還打了一場加時賽。

    賽后，顧如琢去友誼學校的小賣部逛了一圈兒，發現這種小餅干已經沒有了，不止小餅干，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了。

    回到學校，照例是一大群人圍上來。

    石亭聽說了他沒帶回來巧克力，很失望：“??！怎么會這樣，師哥，你不行啊?！?/br>
    “你還來勁兒了不是？”顧如琢往座椅上一座，散漫地笑著，“今天去的時候，什么都沒了，你沒趕上這運氣，回頭你自己買吧?！?/br>
    石亭怏怏不樂地走了。

    數學老師抱著卷子進了教室，叫程不遇上來幫忙點卷子。

    程不遇走上講臺來。他從他的座位邊走過去，剛好聽見這段對話，烏黑的眼眸抬起來，往他這邊望了望，隨后又垂下了眼睛。

    他應該是聽到了，石亭都沒有，給他的東西應該更沒有了。

    顧如琢本來還在笑，望著他的神情，忽而斂起了笑意。

    兩個人都沒有再提這件事，迷宮小餅干這件事像是從他們的世界中不曾存在過——“像水消逝在水中?！?/br>
    那天晚上，程不遇就是這樣縮在被窩里，有些悶悶的。

    或許那也不是生氣，只是期許落空。

    計劃中，干凈溫軟的小朋友會得到一個漂亮的餅干包裝盒，但最后他什么都沒有。

    怎么會這么嬌氣？他那時候想。

    程不遇的嬌氣，別人都看不出來，只有他摸得清楚。

    欲迎還拒，沉默無聲，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那些覺得程不遇性子太冷，說他“不像個真人”的那些人。

    就是只狐貍崽罷了。會吊著人，會勾著人。

    顧如琢的車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開進了星傳校內，研究生宿舍樓下。

    盡管如此，他還是口罩墨鏡齊備。他坐在車上，撥通了程不遇的號碼。

    直播畫面實時顯示。

    默認響鈴振動起來，程不遇困倦地睜開眼，摁了接聽。

    “啊啊啊啊誰這么不識好歹打擾我們崽崽睡覺！”

    “啊啊啊他醒了！”

    “喂？”聲音依然有點沙啞，很奶。

    顧如琢往樓上走去：“收拾一下東西，搬家了。你舍不得你室友，就讓他一起搬過去?！?/br>
    “不要?！背滩挥雠乃瘔糁星逍?，迷迷糊糊地跟他爭辯，“我東西很多，搬家很麻煩?！?/br>
    搬家也不在他的計劃中，因為這件事的軌道已經歪了，最開始的計劃沒有成功，后續的一切事情都是麻煩的事情。

    他一想到還有這么多無窮無盡的麻煩，就更不想動了。

    “主播要搬家？還是公司的人來接你了？我看到隔壁李浮生也在搬家?！?/br>
    “應該是吧！小程你怎么說不搬啊，那邊條件很好的！快起來起來，做正事了！”

    程不遇聽見樓道中有腳步聲。

    他從床上爬起來。

    這腳步聲他很熟悉——形容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樣的，但就是很熟悉。從小到大，他能分辨每個人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在他門前停了下來，顧如琢的聲音沙啞而低沉：“要不讓我進來？東西都可以換，你只說你要留哪些東西就行，我帶了人一起打包?！?/br>
    程不遇望著那扇門，又躺了下來，聲音不帶情緒，但不知怎么的，顧如琢聽得出來他有點煩悶。

    “開門密碼1818?！?/br>
    “臥槽，主播在跟誰說話？是公司的人嗎？我怎么聽著像顧如琢的聲音？”

    顧如琢倒嗓后的聲音極有辨識度，不少人發現了異常。

    宿舍門滴滴了兩聲，顧如琢推門而入。

    程不遇不吭聲了，他抓過被子把自己埋了起來。

    宿舍沒開燈，雨天昏暗，程不遇只聽見他進來了，帶著外邊的喧囂一起闖了進來，隨后離他越來越近。

    顧如琢走到他床邊，微微俯身，伸手……越過他的肩膀，隔著一層溫暖的被子，關閉了他的直播。

    直播忽然關閉，房間暗了下去。

    一群人打出了問號：“？？？？怎么沒有聲音了？沒畫面了？怎么回事？”

    顧如琢手有些涼，或許是因為剛從外邊出來的緣故。他關了他的直播間，仍然沒有起身，就保持著一只手撐在他枕邊的姿勢。

    程不遇仍然埋在被子里——他已經不耐煩得要踢他了，但目前克制住了。

    顧如琢低下頭，趕在自己被打之前說：“在談收購了，你用手機搜一下，我沒騙你?！?/br>
    程不遇還是不動。

    顧如琢于是低頭自己搜索了，把手機塞給他看，這是一條財經新聞，標題是：《跟進收購！顧氏傳媒意向收購三家影視公司，出面人是顧如琢》

    “不生氣了，嗯？”

    顧如琢低聲說，聲音很認真。他不笑時聲音也很冷，這種沙啞淡漠的聲音一旦放輕，也顯得有點古怪，跟在顧如琢身后的工作人員都聽呆了。

    “不生氣了……好不好？”

    第29章 高調接人

    程不遇睜開眼望他, 一雙眼亮而烏黑，帶著沒睡醒的朦朧水光，還帶著一點小情緒。

    “不想說話？”

    顧如琢聲音沙啞低沉, 臉上表情仍然冷淡, 但悶著點笑意, 胸腔微震，“那你接著睡, 我幫你收東西?！?/br>
    程不遇于是真的不動了，他窩在被子里，但并沒有入睡, 他睜著眼睛往外看著, 有些警惕。

    直播間還黑著, 彈幕卻越來越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