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想到《卿》這樣金貴肅殺的曲子能改得這樣柔婉多情，又這樣決絕蕭索。

    如果說他上次的翻跳，輕盈有力，是云中鶴，這次就是以柔殺人，是柔軟的綢緞。

    所有顧如琢化戲曲動作而來，變得強勁的動作，他重新將它還原成本來的樣子，加以過渡與修改，讓它變得柔媚勾人；他幾乎與身上的紗，與水袖拋起的線條融為一體，這一剎那所有人心中都想起了一個詞。

    “柔弱無骨”。

    這樣的身段，配以他臉上的妝容，張揚艷麗，純粹熱烈。他身后，昏黃光影與暗紅色調交錯，光只打在他一人身上，兵戈煙塵中，這樣一個美人在跳舞，所有人都會停下來看他。

    而他是不管其他的，他只管跳舞。

    垓下戰歌，陣前大火，帳中死別。隨著副歌漸進，他的舞蹈動作越來越快，眼底笑意也越來越盛，他仿佛仍在王朝繁盛時，在金碧輝煌的殿堂上，為高位上的那個人跳舞，那時椒蘭焚盡，歌臺暖響，他眼里只有那一個人。

    所有觀眾看到這里，都已經明白了——這是英雄與美人的故事，這是霸王別姬的故事。

    一曲接近尾聲，金戈聲漸漸平定，萬軍圍涌聲起，在他身邊靜止。

    萬軍注視著他，握緊手中刀劍，這是死亡前的寧靜。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這華麗腐朽的王朝留下來的最后一枚瑰寶，最后一面裝飾著過去繁華的鏡子，而程不遇也停下了動作——歌曲進入尾音，余韻漸消，他忽而抬眼一笑，朗聲唱道：“——愿以君王腰間寶劍，自刎于君前！”

    那是最標準的青衣唱法——這一聲戲腔起得極高，如同驚雷一樣滑入已成頹勢的曲調中，瞬間炸翻了全場！

    鼓點轟然而起，程不遇旋即落地，沒人看清他的動作，他外邊的暗紅衣袍如同一只飄飛的紅蝶，悄然落地。

    他也如同一只飄落的蝴蝶，跪倒在舞臺上——這一剎那，鼓點聲收，洞簫聲盡，外袍除下，露出里邊的服裝：一身縞素，一身落雪，一片死寂。

    舞蹈結束。

    全場鴉雀無聲。

    絕大多數人被臺上的情緒裹挾住了——程不遇的表現力、感染力，強到幾乎無法質疑，現場觀看又進一步加強了這種氛圍，幾乎出不去。

    幾秒后，稀稀拉拉的鼓掌聲響起來，隨后越來越熱烈，不少人直接站了起來，拼命鼓掌，前排的粉絲們——不管是哪家粉絲，都拼命尖叫起來，手掌都要拍紅了。

    “絕了絕了！我頭皮發麻，你們聽到沒有？他最后那句戲腔，我真的頭皮發麻?。?！”

    “我驚到了！不論是曲的改變還是舞蹈的改變，真的絕了！這個藝術感太強了，這個主播什么來頭？”

    彈幕里紛紛科普：“星傳表演系大二學生，敬城文化專業雙第一考進去的！他以前和顧如琢是同學！”

    “終于有人看到我們小程了！他的實力一直都很厲害！之前一直在為藝考的孩子們出復習指導和專業教室測評，他的能力強到沒話說的！”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死了??！這個主播今晚殺瘋了??！他不紅天理難容！”

    “他真的不止ai翻跳?。?！嗚嗚嗚終于有人看到他了！”

    彈幕此時此刻已經瘋成一片。

    話題已經控制不住了，連今晚熱度最高的討論#主播審丑大賽#都已經被新的熱度壓了過去，“程不遇”這三個字的實時熱度越來越高，已經不是限流能壓住的了。

    舞臺燈光亮起，程不遇這一剎那有些茫然——他的情緒還陷在戲里沒出來，這一眼淚光盈盈，如同燃燒后的余燼，絕望又癡纏。

    這種完全浸入的情緒，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體驗過了。

    燈光下，他正對評委席，顧如琢坐在中央，漆黑的眉睫低垂，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璀璨燈光下，程不遇好像活了過來——不再是平常那個無悲無喜的紙人，不再是那個涼薄的、有些鈍的小師弟，像是有什么新的、富有生命力的東西，正在他體內生長。

    兩人視線相交的剎那，過去的景象浮上顧如琢腦海中。

    在那個涼爽安靜的夏夜，他摸進他的被子里，把他抱進自己懷里，聽自己的心跳。

    那時候仿佛有根弦，延緩至今，少年時撥動，如今才緩慢顫抖回響……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震如擂鼓。

    作者有話要說：

    *小程唱的那句來自京戲戲詞《霸王別姬》選段，整場舞蹈編排腦洞也來自霸王別姬~

    第24章 指尖纏繞

    全場歡呼聲不斷, 鯨魚平臺的轉播顯然也不愿意放過這個好機會，鏡頭長久地給了歡呼沸騰的觀眾席，屏幕上方切到程不遇的特寫, 面容精致的青年眼中神魂, 仿佛有故事里的靈魂活了過來, 將要把人吸進去。

    因為舞蹈動作過大，他幅度很小地喘著氣, 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臉頰微紅，烏黑的碎發也被一層薄汗沾濕。

    官方直播間, 彈幕已經爆炸, 刷出了殘影, 場內的歡呼依然經久不息。

    彩排時程不遇就沒分到多少時間, 因為要布置場地的原因，程不遇只來得及做了妝造，看了一下場地,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

    主持人在臺下被導演叫去說了幾分鐘，再上臺來時，已經知道這個場面的熱度可以再留一留。

    她于是特意多cue了一下程不遇：“太精彩了, 太精彩了，請大家回答我, 這場《卿》好不好看？”

    底下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呼聲：“好——看??！”

    “大家都知道，你是以ai翻跳出圈的，請問這次你是為什么突然想到對原作進行改編呢？”

    彈幕此時一片：“來了來了！我要聽美人說話！他紅毯之后就出聲了一次, 還是唱那句戲詞！”

    “說起來, 敢改顧如琢的歌的人是真的不多，我敬主播是條漢子！”

    “是我老婆！”

    “是的是的, 原曲已經封神了，還真沒幾個人敢改！但這個改得是真好聽??！”

    程不遇接過話筒，垂下眼睫，唇邊勾起淡靜的笑意：“因為翻跳已經給大家看過了，這次想給大家帶來不一樣的舞臺。這次的改變的話……”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對著評委席的方向微微鞠躬，抬起眼時，眸光亮如星辰，“也非常感謝顧如琢老師愿意給我這首歌的全音源授權和改編授權，比起改編，我所做的更像是在顧如琢老師的已有的主題上，進行更深一步的理解，我很高興大家喜歡我今天的表演，也感謝顧如琢老師給我這個機會?！?/br>
    “臥槽他聲音也好好聽?。?！”

    “看談吐??！真的非常會說話，很謙虛懂禮貌，非常自然，他氣質真的好好啊，感覺真的吊打今天之前的所有主播了?！?/br>
    “對對，感覺比有幾個明星更有氣質?！?/br>
    主持人笑著望向顧如琢：“那么大家最期待的環節來了，我們想知道程不遇能拿到幾個公司舉牌？還有顧如琢老師本人如何評價這場改編呢？”

    鏡頭非常靈性地切了一下回放：是程不遇表演開始之前，顧如琢冷淡的回答：“我會很嚴格，比對其他人更嚴格?！?/br>
    觀眾席乃至評委席都起哄了起來，幾個伙伴公司的高層代表都認識顧如琢，跟著一邊看向他，一邊笑了起來。

    程不遇此刻也才抬起眼，安靜地與顧如琢對視，和所有人一起等待著他的答案。

    顧如琢移開視線，他一邊低頭找打分牌，一邊笑，丹鳳眼燦爛又多情：“都看我干什么？我覺得很好，改得不錯，跳得不錯，唱得也不錯，都很標準，沒什么可說的?！?/br>
    他隨手舉出五分的打分牌，其他幾家公司也紛紛舉出打分板——

    全場五分！

    只要在現場看見了，沒有任何一家公司負責人會放過程不遇這么好的苗子。他方方面面都是無可挑剔的，哪怕是那幾家前來尋找綜藝人選的人，也十分清楚——哪怕程不遇是根木頭，他這張臉放在綜藝上，都是賞心悅目，絕對的收視率暴漲！

    這是目前整個《娛樂圈破壁計劃》，唯一的全五分。

    彈幕持續起哄著：“顧如琢就這？？顧如琢別劃水了??！怎么就一句話??！”

    “老同學不值得你多說幾句嗎！要死，be美學不要來得這么快！多少說幾句嘛！”

    主持人手里拿著實時終端，堅持不懈地cue顧如琢：“顧如琢老師今天惜字如金，大家都在叫你不要劃水了，多少多說幾句吧！”

    “沒什么好說的?！鳖櫲缱量谖呛茈S意，還是那樣亮眼的笑容，“沒有缺點，總不能讓我編幾個缺點出來吧？鄭重聲明，我可沒有劃水，我很嚴格?！?/br>
    全場又是一陣大笑。

    主持人第四次企圖讓鯨魚直播付給顧如琢的出場費效用最大化：“沒有缺點，那優點可以詳細說說吧？”

    彈幕：“我笑得想死，鯨魚今天好著急，顧如琢好不容易來了，他們恨不得把他綁在臺上引流?！?/br>
    “哈哈哈快快快cue他，往死里cue他??！顧如琢年紀輕輕，不能這么早進入養老生活！讓他營業！主持人上??！”

    顧如琢低頭笑了笑，拿起話筒，啞聲說：“他……對戲曲身法的表現和還原，很標準?；竟Φ轿??！?/br>
    程不遇接著微微俯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只安靜地垂下眼。

    這其實算不上什么夸獎。他是北派關門弟子，做到這些，只是最基本的部分。

    而這句話，也只有他們彼此能聽懂。

    緊跟著，他聽見顧如琢第二句話。

    那聲音仍然壓低了，淡漠微?。骸捌渌胤?，也都很好，你站在舞臺上，非常耀眼?！?/br>
    程不遇微微一怔。

    顧如琢坐在觀眾席上，安靜地凝視著他。舞臺上的打光刺眼灼熱，一片絢爛，底下的觀眾人山人海，呼聲震天。

    主持人順勢鼓起掌來：“說起來！《卿》中非常亮眼的元素就是戲曲元素，我們也知道，舞蹈動作里融入了許多戲曲動作，既然今天我們的主播改編得到了您的認可，那么顧如琢老師能不能上臺來，親自為我們科普和示范一下，互動一下呢？”

    主持人和導演都捏了一把汗。

    顧如琢這個人很隨性，他要是不想接話時，有一萬種方法圓過去。沒人敢強迫他營業，全看他心情。

    顧如琢又笑了起來，像是有些無奈，他仍然沒有看臺上，只是環顧四周，問觀眾：“你們想讓我上去嗎？”

    底下的粉絲拼命尖叫：“啊啊啊?。?！上去，快上去??！”

    “買鯨魚直播平臺的票，看顧如琢上臺，這波不虧！”

    顧如琢于是站起身，往臺下走來，他身形高挺，一身深藍休閑西裝俊秀飄逸，聚光燈下，他仿佛會發光。

    “救命！真的神顏雙聯動了！我已經心跳過速了！”

    “太帥了太帥了，他們確實是老同學是嗎？我垂直入坑如琢如遇！”

    “但是顧如琢真的好冷淡啊，程不遇也沒cue這件事，如果沒有科普，他們兩個就像陌生人一樣?！?/br>
    “嗚嗚嗚，所以這是be美學！來吧，加入我們！”

    程不遇仰頭看著他，特寫中他眼底正好映著舞臺的燈光，星辰細碎，盈盈動人。

    他沒有登臺經驗，這種時候，總顯得有幾分生澀與稚嫩。

    顧如琢卻是控場習慣了的，他在臺上站定，與程不遇中間隔著一個主持人，仍然沒看他，而是笑著看向臺下：“想看我演示哪段？”

    臺下一群人開始瘋狂地揮舞手勢，有人喊：“副歌開頭！”還有人喊：“killing part! killing part!”

    答案五花八門，程不遇抬起眼，認真地看著，想要找到呼聲最高的片段。但人太多了，臺下一片黑壓壓的觀眾，每個人都各有各的答案。

    他還沒有看完，忽而就聽見顧如琢說：“要看繞手那段是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底下的粉絲們也不管了，直接忘情地尖叫了起來。

    “繞手”是顧如琢《卿》mv中有，而編舞動作中修改簡化了的一個部分，這個動作論專業難度，幾乎不存在什么難度，但它的熱度非常高，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