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沖喜小娘子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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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令德帶著白芨和春燕挨個審問在場的使女,她皺眉看著手中越來越厚的筆錄,卻發現眾口一詞。 他們都說是玄靖寧和其他人踢蹴鞠,但趙錢氏的侄子趙蘆踢得太用力了,蹴鞠飛過圍墻。玄靖寧又因為先前輸了,便主動認罰,出去撿蹴鞠。而白芷確實是跟著玄靖寧出了角門。 蘇令德眉頭緊鎖,趙蘆已經有十歲,已經到了是非分明的年紀。 蘇令德正思量著,是不是應該親自問一問趙蘆,春鶯就匆匆趕了回來,車夫跟她一同而來,車夫下馬車跪在蘇令德面前:“王妃,方才王爺剛打發人來了,說路上遇到了小王子,后頭跟著陳嬤嬤和白芷,特意派人過來知會您一聲,讓您莫要擔心?!?/br> “王爺的人呢?”蘇令德盯著那車夫問道。 “小的跟他說,護衛長已經帶人去找小王子了,他就先去找護衛長把人叫回來?!避嚪蛄⒖痰?。春鶯也跟著點頭:“婢子一找到護衛長就把王妃吩咐的話說了,也沒想到來角門的路上會遇到王爺的人?!?/br> 一旁緊張地等著消息的眾人頓時大松一口氣,可誰也不敢說話,都乖得跟只鵪鶉似的等著蘇令德開口。 蘇令德神色稍緩,朝陶夫人一笑:“多有叨擾,改日我帶寧兒來致歉?!?/br> 陶夫人哪敢讓蘇令德帶人來道歉,她現在終于能顫顫巍巍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剛剛她真的是被蘇令德的氣勢嚇得大氣不敢出,此時她都不怎么敢直視蘇令德,只低垂著視線,小心謹慎地賠笑:“王妃說笑了,原是我家仆婢看守不力?!?/br> “陶夫人先忙,家中事還需料理,我就先告辭了?!碧K令德也不想久待,她還是急著想回去問一問白芷,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蘇令德不先走,眾人都不敢走,她們都跟在陶夫人身后,恭恭敬敬地把蘇令德送出門。 蘇令德帶著白芨和兩個使女坐上馬車,徑直道:“回王府?!?/br> * 蘇令德坐上馬車,先問春燕:“你方才隨我在房中做筆錄,這些使女說的與你所見所聞一模一樣嗎?” 春燕仔細地想了想,肯定地點了點頭:“一開始他們玩毽子,小王子不太會,便輸了。后來他們玩蹴鞠,說好了毽子輸了的人去撿球。這才有趙小少爺把球踢出墻外,小王子去撿?!?/br> “趙蘆不過十歲?!碧K令德皺眉:“那堵墻可不算矮,他得非常用力才能做到。他是故意的?!?/br> 春燕點了點頭:“趙小少爺確實是故意的。他們玩蹴鞠,趙小少爺和小王子一隊,另一對是嚴小少爺領著。嚴小少爺那隊孩子年紀更大些,贏球贏得多。嚴小少爺笑話了趙小少爺幾句,趙小少爺不服氣,所以才踢了高球?!?/br> 這倒也合理,蘇令德再問:“寧兒跟他們玩的好嗎?” 春燕遲疑了一會兒,道:“趙小少爺很照顧小王子,不過踢蹴鞠的時候有幾個小少爺把小王子撞倒了,婢子說不好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小王子也沒哭也沒鬧,自己拍了灰站起來了?!?/br> 蘇令德此時方露出了笑容:“是個好孩子?!?/br> 她小小地伸了個懶腰:“今兒這日子過得,真是一波三折,我可得好好跟王爺說說?!彼f罷,隨手撩開了車簾—— 簾外是起伏的蒼翠山巒,廣闊的田野間,有稀稀落落的低矮民房。 本是田野好風光,卻叫蘇令德寒毛直豎:“車夫,你這不是往應天城去的路!” 她聲音嚴厲,驚起路邊枯樹上停留的黑鴉,“嘎嘎”地尖叫著,撲棱著翅膀成了天際的黑點。 車夫緩慢地開了口。 “王妃好記性。您且稍等,小的馬上就送您跟小王子相聚?!彼纳ひ舳溉灰蛔?,陰鷙如蛇,全然不是以前的車夫熟悉的聲音:“您可別亂動,若是折胳膊折腿,還連累小王子夭折,可就不美了?!?/br> “嘎嘎嘎——” 車夫的笑聲恰如那只被驚起的黑鴉,令人毛骨悚然。 白芨立刻微微傾身,握著腰間的軟鞭,身如一張彎滿的弓。 蘇令德在心底暗罵一聲,玄時舒也真是,說好了不會有人刺殺她的呢! 此時此刻,她只能無聲無息地緊握住白芨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馬車疾馳,她們亂動則驚馬,更何況她不知道玄靖寧的情況,她賭不起。 蘇令德旋即取下發髻上一支金簪——自從她在端陽宴上遇刺之后,她的發髻上必定會帶著一支磨得鋒利堪為劍刃的金簪。 她對白芨用金簪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然后開始跟車夫攀談:“閣下究竟意欲何為,若是要錢,大可讓我的使女去錢莊取一大筆來……” 白芨會意,用金簪劃拉下自己的一條粉色的裙擺,然后分成一段一段,不動聲色地往外扔。馬車擋住視線,除非車夫停車,否則看不見后面的路。 春鶯和春燕對視一眼,一個跟著蘇令德向車夫哭訴,另一個則像是憋不過氣似的哭。與此同時,她們都扯開自己的裙擺,讓白芨用金簪撕開,好在路上留下記號。 那車夫煩不勝煩,終于忍不住呵斥一聲:“閉嘴!要怪就怪你是潿洲王妃吧!” 這話讓蘇令德心下一沉,但眼見沒有話頭做引,擔心車夫會發現她們的記號,蘇令德立刻制止了白芨。白芨將剩余的布料塞回荷包,然后將金簪重新插回蘇令德的發髻。 蘇令德微微掀簾往后看,期盼路上這一段段紅綢,能在風中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 沒過一會兒,馬車就停在一個土地廟前。馬車一停,蘇令德就戴上了帷幕。 “您請吧,可別叫小的們來拖您,那可就不好看了?!避嚪蛴珠_始嘎嘎地發笑。 蘇令德扶著白芨的手,走下了馬車。 土廟門前還站著三個彪形大漢,蘇令德挺直著腰背,走進了破廟里。 廟門倏地一關,她還能隔著破敗的門紙,看到看守她的彪形大漢的影子。 “小王子不在這兒?!卑总妇o抿著唇,立刻先在破廟里巡視了一番。 蘇令德心中了然。 這間破廟只有個高大的土地神像,神像上的朱漆都已經剝落了,蒙了厚厚的一層灰。神案上鋪著一塊舊紅布,垂下來遮住了神案底。 神案上點著幾炷香,其中一炷香剛剛開始燃。神案上還有幾個空碟子,不過里頭沒有供奉。神案前有兩個花瓶,花瓶里插著幾枝枯枝,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東西。角落里滿是蜘蛛網,還有幾塊磚頭、幾捆稻草四處散落。 蘇令德躡手躡腳地走到神案前,門外的人十分警醒,車夫立刻推門來看:“王妃,小的奉勸你,可別想著逃之夭夭。你這小婢女再厲害,這地兒,你插翅難逃?!?/br> 蘇令德沒說話,只彎腰朝神像盈盈一拜,然后跪在了神像前。 車夫嗤笑一聲,又關上了門。 蘇令德站起來時,懷里多了兩個空碟。她給春鶯和春燕一人遞了一個,然后無聲地指了指她們的后脖頸,做了一個劈刀的姿勢。 春鶯和春燕驚愕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瓷碟,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在這種情況下,蘇令德居然如此冷靜。蘇令德甚至還收攏了地上的稻草,然后坐了下來。 她們所見過的所有的貴女,都該—— 門外響起哭訴聲:“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拐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大長公主的孫女兒,正要去給佛祖供奉經文,要是沒按時到,家里人一定會來找我們的。你們快把我們放了,不然大長公主一定要你們好看!” 是了,都該像門外這個人一樣,驚慌失措,坐立難安。 春鶯和春燕對視一眼,卻都放下瓷碟,拔出了發髻上的銀簪。銀簪一扭,便露出鋒利的刀刃。 下一刻,魏薇池就被推了進來,一下摔在了地上。那個在外頭哭喪的使女,則一聲尖聲驚叫,然后便沒了聲息。 魏薇池在地上發顫,她甚至站不起來,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這個使女的下場。 爾后,她就看到一雙玉白的,沾了些許灰塵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魏薇池驚駭地順著這只手向上看,便看到了撩開帷幕的,蘇令德的臉。 魏薇池驚愕地看著她,囁嚅著,像是極其難以置信,待確認了,不知為何,竟倏地流下兩行清淚來。 蘇令德沒有說話,只彎腰握著魏薇池的手臂,把她拉了起來。 門外在此時響起交談聲:“媽的,那臭娘們什么時候能把那個小的帶過來?” “行了,有這倆娘們夠了。嘖嘖,瞧瞧那細皮嫩rou的,哎喲,那丫鬟襯得跟魚眼珠子差不多,當主子的那就是比紅袖樓的香?!边@聲音yin邪,足以讓所有人心底都打個寒顫。 魏薇池抖得更厲害,她幾乎站不穩,又要委頓在地。蘇令德撐了她一把,拽著她的胳膊,把她帶到春鶯和春燕身邊坐下,然后給她塞了快碎磚頭。 “你知道誰不能動?!避嚪驘┰甑鼗亓艘痪?,又烏鴉般地嘎嘎笑起來:“另一個嘛,嘖嘖嘖。不過,你可快著點兒,頂多一炷香的時間,人就該來了?!?/br> “那你們可遠著點兒,廟門口待著去?!?/br> “得了吧就你那二兩rou?!避嚪蜞托α艘宦暎骸霸鄹缲黹T口待著去,一會兒人來了,還得先找好往哪兒跑?!?/br> 那yin賊流里流氣地笑了幾聲,轉身推開了土地廟的廟門。 陽光隨著他推開的門灑進破廟之中,照亮空中浮起的灰塵。蘇令德袖中緊握著金簪,靜默地看著那個彪形大漢搓著手解開他的短褐上衣。 他滿臉橫rou,臉上一道刀疤從左臉頰貫穿至下顎。 他□□著,向魏薇池伸出了手。 第24章 自救 “聽說,有人要給本王報信?!薄?/br> 魏薇池驚聲尖叫,胡亂地把手中的碎磚扔了出去。刀疤臉一側頭,輕輕松松地避開了魏薇池手中的碎石。他往一邊吐了口唾沫,冷笑一聲,一把攥住了魏薇池的手腕,把她硬生生地拽了起來。 絲帛撕裂的聲音,在魏薇池的哭聲里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春鶯和春燕臉色凝重地對視一眼,雙雙看向蘇令德。 蘇令德卻看了眼神案上的那一炷香,忽地開口道:“閣下剛剛聽到那丫鬟的話了嗎?您把這位姑娘擄走,她家見她安然無恙,或許急于遮掩,還不至于趕盡殺絕。若是您逼得她自盡,恐怕就沒那么好逃了?!?/br> 聽到蘇令德開口,眾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刀疤臉倏地扭頭看著蘇令德,他目光yin邪,冷笑一聲:“王妃,我們都把你擄來了,還會怕這娘們家?” “閣下當然不怕?!碧K令德鎮定地搖了搖頭:“想必是有大人物,許了閣下在全城戒嚴后,還能插翅而逃的承諾?!?/br> 蘇令德沉沉一笑:“閣下信嗎?” 刀疤臉聳動著臉上的橫rou,一把將魏薇池扔在地上,自己則逼近蘇令德:“王妃——” 蘇令德靜靜地抬頭看著他。 刀疤臉伸出右手,搓了搓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伸向蘇令德的帷帽:“老子最喜歡嘴硬說著不怕的女人。哎呀,總得摸兩把王妃的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哪?!?/br> 他撩開了蘇令德的帷帽,看到了白色的帷帽下,蘇令德的笑容。 刀疤臉哪想到還能看見貴女的笑容,一時頭暈目眩,只能看見她朱唇微啟:“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怕么?” 刀疤臉下意識地想順著她的話問為什么,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就聽得鞭子破空而來,如一條蟒蛇纏住了他的脖子。 刀疤臉猛地被拉倒在地,他駭然而驚,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伸手攀上纏繞在他脖子上的鞭子,就見眼前白影一晃,蘇令德持金簪直接捅入了他的小腹! 刀疤臉一聲痛呼,可他痛呼聲被魏薇池的尖叫聲蓋過,本該嚇傻了的魏薇池居然從地上撿起了砸碎的磚塊,一邊驚聲尖叫,一邊塞進了他的嘴里! 蘇令德拔出金簪,再落一刀。 鮮血濺上蘇令德白色的帷帽,刀疤臉臨死前,好像還能看到沾血的帷帽后,蘇令德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他早該看出來,她殺過人。 可已經來不及了。 刀疤死不瞑目。 春鶯和春燕則緊握著銀簪里藏著的利刃,呆若木雞地站在蘇令德的身邊。 光照之下,眾多灰塵忽而浮起,又慢慢地沉下來。蘇令德滿身臟污地站起來,撩開帷幕,朝魏薇池比了個“哭”的口型。 魏薇池顫顫巍巍地開始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