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少年時 第77節
晏宇不敢相信地望著她:“你到底經歷過什么,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沒經歷過太多,但聽過見過很多,誰結婚也不是奔著離婚去的,為什么世界上還有那么多離婚的人呢?一對夫妻撕破臉皮,互相謾罵,絞盡腦汁尋找著對方的弱點把柄進行攻擊,恨不得嗜其血啖其rou的時候,他們是想不起曾經相愛的時光的。當然我相信以你的素質,不會那么對我,可我不想以后擔驚受怕看人臉色地過活?!?/br> 她自嘲地笑起來:“我心虛啊?!?/br> 晏宇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她的心態,說扭曲吧,好像有點重了,不過確實和從前積極陽光上進的女孩截然不同,說是兩個人也不為過。她就像受過什么重大傷害一樣,心靈發育走了岔路,事事都往最壞的方面想。世上有很多離婚的人,可還有更多一世一雙白頭到老的人啊,她為什么看不到?他真心愛她,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以后過起日子來要看人臉色也是他看吧? 要怎么說服她呢,晏宇沉思不語。 鐘瑩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欺騙是橫亙在兩人間的鴻溝,激情吊橋不結實,一旦哪天斷了,她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晏宇開口道,“你對我有感情嗎?” 長痛不如短痛,別再給他留希望了,鐘瑩撓了撓腦門兒,漫不經心道:“沒什么感情,說了是沖著你遠大錢程來的,金錢的錢?!?/br> “處了這么久,一丁點也沒有?” “沒有,你煩不煩,別問了趕緊下去吧?!彼D身想開門。 “我不信?!彼麖暮笃凵砩蟻?,手掌抵住門不讓她打開,胸膛貼住她的后背,在她耳邊輕道:“我覺得有,你喜歡我親你,就像以前一樣喜歡?!?/br> “自欺欺人。那叫感覺,不叫感情,你不是讀過很多小黃書嗎,知道生理和心理的需求區別吧?”鐘瑩扭動,“快放開,我真喊非禮了!” “你喊吧,”晏宇握住她放在門把上的手,“趁著鐘叔在,我們正好把這件事說清楚?!?/br> “哪件事?” “發生性行為的事,你說你心虛,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又不肯負責,想一走了之,那我受到的傷害怎么彌補?” 鐘瑩無語,這瞎編亂造李代桃僵的本事二十分鐘內又見長了,“什么狗屁性行為,你沒有證據,造謠可不成?!?/br> 晏宇沉默了一會兒:“我確實沒有證據,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留下證據,因為我以為那樣的事以后我們還會做很多次。你承認與否,就像你說的,摸著良心吧,天知地知良心知?!?/br> “很,多,次?”鐘瑩顧不上良心了,詫異地回過頭來,“你...你不會喜歡那種方式吧?” 晏宇看起來神情淡定,可耳朵到脖子紅了一大片:“我不想在你不清醒的時候碰你,所以...那樣還行?!?/br> 鐘瑩倒吸一口涼氣,結巴了:“不不不疼嗎?” 他蹙了蹙眉:“你喝多了神智不清的,我讓你輕點你也不聽,疼,有點?!?/br> 我靠,這是什么情況?他竟然能接受那種方式,只是有點疼? “我下手沒輕重,你后來沒有便血什么的吧?” 晏宇難以置信臉:“為什么會便血?” “瑩瑩!” 門外傳來呼喊聲,腳步聲,鐘瑩來不及再和他探討下去,忙答應一聲,重重搗了他一肘:“我爸來了,你不想被打死就快開門!還有,按我說的做,不然我就上法院告你造謠污蔑?!?/br> 晏宇堅持按著把手:“給我個答案,否則打死我也不開?!?/br> “不喜歡沒感情,行了吧,別耍無賴,快點!” “不是,我問你要怎么彌補我?” “你要怎么彌補?” 我要你愛我,可以嗎? 晏宇松開手,替她理了理長發:“我要你別故意忽視我,我要你心平氣和地跟我說話,我要你給我個重新認識你的機會。還有生理這方面,如果你有需要,我......總之別找別的男生,我暫時接受不了。假如有一天,我真像你說的那樣清醒了,就隨便你吧?!?/br> 心頭狠狠一疼,這是她認識的那個驕傲自信的晏宇?卑微如斯讓人情何以堪! “瑩瑩,半個多小時了,你們在干什么!” 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鐘瑩低道:“好?!?/br> 晏宇長長呼出一口氣,對擁有這種別扭心態的她來說,誓言承諾可能是最無用的東西,她不信,他也不怎么信,那就讓時間來一場考試好了。他可以攻克學業技術上的難題,也不懼面對一顆多疑的心,他需要的,只是一張準考證。 經過回憶對質和深度溝通,兩人達成共識,他們沒有發生過實質性的關系,是晏宇生理衛生知識不足誤會了。至于同居,新時代新觀念,女方不封建,男方也不必上趕著負責。 總之一句話,他們分手了,真的分手了,性格不合強行湊在一起也是怨侶。 這些都是鐘瑩說的,晏宇幾乎沒再吭聲,只在晏奶奶不甘心的詢問和老鐘仇視的目光中最后說了一句:“我尊重鐘瑩的決定?!?/br> 臨走,鐘靜無限嘲諷地對他說:“一人尊重一次,你們倆可真夠互相尊重的,雖然我本來就不希望你們在一起,但還是要告訴你,你瞎了眼?!?/br> 這句話的內涵過于復雜,困擾了晏宇很長時間。猛一聽似乎在說她meimei好,分手是他有眼不識金鑲玉;但聯想到在階梯教室聽到的對話,鐘靜顯然對鐘瑩的本性有所了解,又好像是在說他之前被她耍弄太傻;可是鐘靜向來對他沒好感,不滿鐘瑩所為私下訓斥,卻也沒阻止他踏入“火坑”,還是很護短的,為他打抱不平的可能性太小。 所以,他到底瞎了什么眼? 一無所獲還扇了閨女一巴掌的老鐘回到家,躲在廚房里一根接一根抽煙,雖然他也不知道想要個什么結果,但就是覺得憋屈。他生了一個看著聰明實際癡傻的狗東西,自己吃虧也要替那小子說話,不讓動他一根指頭,這公道是討不回來了。 鐘瑩沒管他,一整天又接人又面試又吵架她快累死了,洗個澡就上床呼呼大睡,一覺睡到七點多,被鐘靜拍醒吃晚飯。 老鐘在鐘靜幫助下去了趟菜市場,把冰箱塞滿,并做了一桌硬菜,大魚大rou什么的看著很喜慶,可惜口味一般。 鐘瑩拿了兩瓶啤酒,在鐘靜要吃人的目光里全放在了老鐘面前:“有爸爸在就是好,飯都是現成的,您今天受累了,喝一杯解解乏早點睡,明天帶您看紫禁城去?!?/br> 沒人再提下午的事,姐妹倆悶頭吃飯,老鐘悶頭喝酒,兩瓶下肚開始喃喃自語:“我對不起你媽,沒把你教育好,我對不起她?!?/br> 鐘瑩嘆口氣放下筷子,“爸,您別難過了,我以后會改邪歸正重新做人的?!?/br> 鐘靜:......一聽就沒走心。 改沒改邪不知道,但鐘瑩的確是一改懶散作風,走上了憑本事掙錢的道路。什么本事?當然是美貌??! 每天傳呼響不停,電話接不完,張嘴就是某總某導某哥某姐,不是廣告就是電影,還有什么雜志平面模特,開幕式禮儀小姐,奇奇怪怪的工作一大堆。不知是誰在幫她宣傳牽線,總之鐘家父女倆都發現過去低估了鐘瑩,她當年能學渣逆襲并不是奇跡,而是本身的學習能力就很強。 上大學學會了兩種樂器,架子鼓沒見識到,但父女倆陪鐘瑩去過西餐廳,親眼看見她行云流水地彈鋼琴,看見她演奏完畢很多客人給她小費。據她說只學了半年多,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交際應酬方面表現出來天賦更是令人嘆為觀止,她思維敏捷,言辭既溫柔親切又滴水不漏,恭維客套話繁多而不落俗套,有意向的工作談笑間就把重點問清價格定妥,不想接的活兒拒絕也拒絕得讓人舒心。那種不露絲毫吹捧痕跡就能讓人如沐春風的說話技巧,鐘靜自認一輩子也學不會。 她有時旁聽,看著meimei上一秒還笑意盈盈說以后有機會一定和劉導合作,下一秒掛了電話就鄙夷挖苦,小破副導演,城影廠里有名的色狼,龍套都不稀得搭理他,斷子絕孫和三年勞改先選好一個再來跟我談合作吧! 鐘靜:......依稀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她癱在床上抖著二郎腿膩歪歪喊晏宇哥哥的情景。 她努力回憶,在meimei的成長過程中她錯過了什么嗎?怎么一轉眼,她身上就長出了無數不曾見過的枝椏?拜金懶惰的那根曾經遮天蔽日,最后枯萎了,才發現被擋在其后的那些也早已枝繁葉茂。 數盡鐘張兩家親戚也沒見過她這樣的人,不可思議是鐘家父女共同的想法??墒翘熨x異稟也好,自學成才也好,她開心最重要,愿意勞動就是好事。 鐘瑩挺開心,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爸爸jiejie在出租屋一天,她就開心一天,連晚上和jiejie一起睡覺的時候都在笑。 接到歌手他媽的錄取通知那天,老鐘到北城整一個月,要回家銷假上班了。十二點的火車,十點半收拾完行李準備出發,鐘瑩幫他提了一個小包,先下樓去打車,偷偷在包里塞了八千塊錢。 塞完突然有種特別的成就感,一個月來第一次感到心情真正的舒暢。笑瞇瞇地剛出胡同,迎面就撞上了那個要求她不準忽視他的男人。 又好久不見,鐘瑩呆了一下,馬上打招呼:“你好?!?/br> 晏宇并沒恢復早前的風采,還是那么瘦,襯衫穿在身上曠曠蕩蕩的,聞言哼了一聲:“不好?!?/br> 鐘瑩暗暗撇嘴:“呵呵,來這兒有事?” “嗯,許衛東早上聯系我,說打你傳呼不回,他邀請我們今晚去他家做客?!?/br> 鐘瑩:......我們?做客?昨天才跟許衛東通過電話,有這事兒嗎? 第89章 記住她驚人的美麗 [vip] 這段時間找上鐘瑩的大部分工作, 都仰賴許衛東的推薦支持。自從跟他說了有拋頭露面意向之后,他全面發動了人際關系,但凡沾點邊的事都往她這推。合作廠家的廣告宣傳還像點樣, 狐朋狗友的新店開業,工商聯大會開幕,還有什么紡織行業交流洽談會需要禮儀小姐他也好意思讓她接,說給錢多。 為了錢降身價打雜,鐘瑩是不干的。好在許衛東只管推薦, 合適與否由她自己決定。 她確實想多賺錢, 賺錢買房。首都政治,經濟, 文化各方面都是全國的領頭羊,在珠州房價還徘徊在三四百元的今天, 北城二環內已經出現了兩千元一平米的商品房。報紙上說“瘋漲”,但鐘瑩知道, 真正瘋漲的時候還早著呢。她只有在千禧年之前購進某些地段幾十套房, 才能在瘋漲之際攬入大筆資金, 做些熱門投資,積累起足夠爸爸養老, jiejie養老和她環游世界買買買加養老的財富。 嗯......思想境界還有待提高啦,她始終是奔著享受人生去的。 往后七年, 房價在緩步提升,她不知具體數字,但知道要實現這個理想,保守估計手里至少得有百萬資金流動。更別提她還想買有點來歷的四合院, 那才是后世真正值錢的房霸。 九十年代的大學生, 鐘瑩大概是第一個把小目標定上百萬的。遨游過大海的人, 不甘心在溝塘里撲騰。 但她不像嚴冉家大業大,可以用十套房翻炒出一百套,她無后臺無資產無抵押,銀行不會貸款給她。而且有些房子買了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能動,一動就買不回來了,資金等于套牢,只能靠別的門路賺錢先撐著。 拋頭露面是無奈之舉,她不是許家大小姐,也失去了賺錢工具人,不靠自己能靠誰?晏宇的人生改變了,別的潛力股也懸,更何況翻車后果慘烈,她已經沒心力再在男人身上搞事,女人也不搞,怕死。 茫然四顧,還能給她一點助力的,只有玄學親情了。 許衛東會哄人,他自己也很好哄。很多靠上許家的人都吹彩虹屁捧著他,其實他不缺捧,想讓他掏心掏肺幫忙,最好用的招數是示弱。所以蘇小柔哭哭啼啼幾十年他也不煩,就吃這一套。 鐘瑩沒有向他透露過自己和晏宇的現狀,在他提起“你家那口子”的時候,總是打個岔混過去。他本來就對晏宇沒好感,要是知道他們婚沒結成分了手,鐘瑩可以想象他的反應:不管誰對誰錯,都是晏宇的錯,然后每次聯絡先對他進行一通激烈批判,再對她進行一波瞎眼嘲諷,絕無例外。 鐘瑩不想一次次被人戳心,也暫時不能和許衛東絕交,就含糊其辭說女人能頂半邊天,她想嘗試自力更生,其他讓他自己腦補。許衛東不失所望地腦補了很多,這一個多月積極給她找活兒。 昨天又告訴她有個樂隊要參加工體搖滾之夜,鼓手胳膊摔折了,正四處踅摸代替者呢。他聽朋友提了一嘴趕緊給鐘瑩打電話,樂隊要求高,代班費不高,只愿意給六百塊錢,不過那是全國頂尖樂隊的搖滾盛宴,露臉無價,后續的錢掙不完。 鐘瑩聽到名字就怯了,被樂迷封了神的樂隊,直到搖滾沒落的年代,他們的傳說還在江湖上飄蕩,自己這半吊子水平去了純屬鬧笑話。許衛東說你去,選不上六百塊我給你。 鐘瑩嘿嘿,哪能讓許總破費,太客氣了。許衛東電話里唾她一口,說這錢我出不著,你一定能選上,我就等著看你在工體大放異彩了。 來自小父親的盲目自信和強烈要求,鐘瑩只好答應試試,被攆出來可別怪她給推薦者丟人。 所以,他知道她傳呼,知道她固話,就算一時興起想請客,聯系不到她是不可能的。 鐘瑩掏出傳呼機翻了翻,早上七點還真有一個許衛東的號碼,那會兒她在賴床,沒聽到吧。 “我等下給他回電話,今天晚上有事,去不了?!?/br> 晏宇盯著她手里的傳呼機,又捏了捏褲兜里的紙條,她的新號碼竟然是從許衛東嘴里得知的,除了習慣的酸苦交雜,他也沒什么特別感受了。 “我已經答應他了,答應他我們夫妻一起到?!彼逊蚱迌蓚€字咬得很重。 想看她氣急敗壞嗎?鐘瑩微笑:“我會告訴他我們分手了,你想去就自己去。沒別的事快走吧,我爸馬上下來了,省得他看見你生我的氣?!?/br> 說罷從他身邊走過。心平氣和嘛,她做得到。 “十天后,就是二十五號,我要動身去九峰?!?/br> 鐘瑩腳步一頓,停在他半臂之外。整一分鐘,步子邁不動,頭也扭不了,長久存于心上的小裂縫慢慢擴大,大得她都感覺到了穿心的風。 她知道這一天會來,進入八月后就時刻預備等待著,然而真的來了卻又有種失真感。 好像電視劇啊,他們在爬著葡萄藤曬著蘿卜干的胡同里相遇,面對相反的方向,不看彼此的眼睛,把訣別的消息說得風輕云淡。 九峰,九峰,西北偏遠城市的偏遠郊野,有他想要追逐的未來。十天,十三年,不管那個契機還會否出現,都再與她無關。 “我想單獨約你吃飯,你大概不會答應,就借許衛東這個機會一塊去吧,當你給我送行了?!?/br> 是啊,還有十天,家人要送他,朋友要送他,去那么遠那么久,行李收拾起來也需要時間。不見,就很難有機會再見了。 晏宇見她僵在那兒不動不語,又道:“傍晚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