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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好像正在吃面,呼嚕呼嚕的發出一陣聲響,含含糊糊地說:“野哥好像是彩排彩完了,今早的飛機飛過來的,他說反正有他在這兒,讓我們先去吃飯,順便給他帶點吃的回去?!?/br> 溫涯心中微微一動,算算時間,便知道他還有最后一輪聯排,春晚聯排嚴格繁瑣,想也知道不會輕松,暗自道,也不知道他怎么又跑了來了。簡單洗漱后,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在他身旁坐下,仔細瞧他。大約是這兩天真的累到了,此刻的牧野眼下發青,微微皺著眉,看上去十分疲憊,溫涯心中酸軟,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將自己身上的外套也脫了下來,搭在了他的身上。 脫了外套有點冷,剛準備去裹上被子捂捂,忽覺衣角一緊,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被牧野抓住。溫涯不忍掙脫,只好重新坐了下來,任他抓著——長風小時候也是這樣,手里不能空著,定得抓著個什么,才能睡得好。只不過那時他身世飄零,孤苦無依,想必是沒什么安全感,如今他早已不是那形單影只的少年,記憶與人格都已重塑,便如是舊瓶里裝了新酒,也不知為何,竟還留著前世的習慣。 他也不去思考如今的牧野還能不能算是牧長風這類復雜的問題,也不糾結牧野究竟該算是新結識的朋友,還是闊別的故人,只是將蒙在他身上的外套橫了過來,一并蓋住了自己,在他的身邊坐著,去聽他睡夢里沉穩的一呼一吸。 牧野就這么又睡了半個小時,越睡身子越往溫涯身上歪過來,腦袋從他的肩膀一路快要拱到他懷里。 他醒過來時察覺到自己枕到了什么位置,整個人罕見地從耳朵尖紅到了脖子根,強自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鎮定模樣道:“你你你怎么坐到這兒來了?我睡了多久?” 溫涯有被可愛到,眉宇間含笑,“過來給你蓋件衣服,不巧衣角被你壓住了,看你睡得熟,就坐了一會兒,也沒多久?!?/br> 牧野摘了耳機,把衣服裹在了他的身上,伸手過來摸他的前額,皺眉道:“怎么不叫醒我——” 溫涯驟然被他暖和的掌心貼住,也有些緊張,下意識地眨動著眼睛,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轉移話題,“你餓不餓?樂樂他們應該快回來了?!?/br> 牧野搖了搖頭,目光灼灼,“你不想問我為什么過來?” 溫涯嘆了口氣,心說初時他還可以是當作是前世有因,所以他天然便與他親近,現在自己就是再傻,也不可能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前生長風對他只有師徒之情,他便有旁的心思,也早已習慣了忽略自欺,那孩子心思赤誠,待他如兄如父,他卻生出綺念,便是想想,都覺得自己惡心卑鄙。 如今牧長風成了牧野,與他雖沒了師徒之名,可對他的好感究竟還是受前世的感情支配而生,自己如果坦然受下,也不知于他算不算是種欺騙。 只見他雙眸黑亮,這般小狗一樣地眼巴巴瞧他,要溫涯硬下心腸來,假裝不知,那卻是太難了。 他想了想,溫和道:“因為你想見我,你不放心?!?/br> 牧野聽見他親口說了出來,耳朵尖紅的更厲害了些,卻抿下嘴角,沉下眉頭,眼神認真地回答:“是,我想見你?!?/br> 他想起那天溫涯發燒燒得人混混沌沌,被他抱在臂彎里,人不知是昏是睡,神志不很清醒,忽然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眷戀不舍地看著他,將手伸向他的臉頰,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師父走了”。那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就仿佛是從哪兒聽見過這句話似的,一時呼吸困難,周身巨震,恨不得將他抱得再緊些,以血rou筑成堡壘,將他包裹起來,讓他永遠也不離開他的身邊。 將他安置在醫院,他趕著回去參加聯排,這樣風塵仆仆,便是他年輕力強也十分疲憊,在后臺候場時他斷斷續續地小睡,每個夢里都是溫涯。 他夢見他站在云霧繚繞的崖際,懷里抱著一只眼睛上緣有兩線白毛的小豹子,撫弄得它咕嚕咕嚕地哼,眉眼柔和慈悲,笑著朝他揮揮手,叫他過來;他也夢見他伶仃孱弱,深夜里獨坐在桌案前出神,提著筆的腕子青白,落了筆寫下一個“牧”字,便又苦笑著將紙團了,丟在一邊;最后一回,他夢見他睡在他的懷抱里,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伸手輕輕觸了觸他的臉,歉然地說“師父走了”。 他驚醒過來,心臟狂跳,眼中猝不及防地滾下兩顆淚來,心中只余下一個念頭,便是快點去見溫涯。 他打開手機訂票,查看航班信息,聯排持續到午夜,他便坐六點鐘的飛機。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可他的身體里肆虐著一種強烈的情感,摧枯拉朽般地毀滅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目光熾烈,朝他又欺近了些,用一種帶了些瘋狂的語氣低聲問道:“之前問的不作數,今天我再問你一次,我們之前就見過,而且不只是見過,是不是?” 溫涯未想到他竟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心神激蕩之下,眼圈都迅速紅了起來,好半天才氣喘吁吁道:“你……你記得多少?” 牧野神色一松,隨即一喜,忽然用力地將他箍進了懷中,低聲說:“也就是說,我們的確見過,你早就知道?!?/br> 溫涯被他緊緊抱著,一時不知此刻是夢是真,鼻端都是那股溫暖干燥的琥珀香,耳畔是牧野帶著疼痛的微啞的聲音,“我差點以為自己瘋了,我從第一次見你,就開始夢見你了?!庇谑穷D時便心疼了起來,憐惜地在他的上臂撫了撫揉了揉,嘴上卻顛七倒八不知該說些什么好,眼淚無意識地滾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