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節。

    凌以喬往窗外探了探，上午還有些太陽，這會兒又灰蒙蒙的了。

    懷城的冬天總是這樣，太陽是稀罕物，整個城市陰沉又潮濕，寒冷和濕氣要浸到人骨子里。

    她見識過北方的冬天，遠遠沒有這么折磨人的。

    今兒是大年叁十，屋子里空調開的很足，電視正在放著快樂大本營，凌以喬穿了一件寬松的米白色毛衣窩在沙發上玩手機，最近新出了一個短視頻軟件，她正刷的起勁呢。

    廚房里唐岱云張羅著晚飯，往客廳張望了一眼，對一旁幫忙打下手的凌子然說：“你呀管管你meimei，馬上高考了還一天到晚玩手機，沒事去看看書多好?！?/br>
    凌子然將鍋里燜好的排骨盛在碗里：“我說的話她能聽嗎，除了爸爸，誰能管的住她?！?/br>
    他說的沒錯，凌以喬是個欺軟怕硬的家伙，不過這一劣根性只有在家里才得以見得。她可以在mama和哥哥面前撒潑賣乖，卻不敢在凌少峰面前大小聲，爸爸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她服服帖帖的。

    想到這里，他手上動作一頓，又很快掩蓋過去。

    門鈴響起，凌以喬放下手機，自覺起身，踢踏著拖鞋跑去開門

    來的是凌少祥一家。

    臉上馬上堆起了笑：“叔叔嬸嬸過年好~”

    張曉燕一進門就拉著她的手打量著看：“喬喬又長高了是不是？”凌以喬在她身前幽幽轉了一圈：“是長高了一點?！?/br>
    唐岱云和凌子然聞聲從廚房出來，招呼著他們坐下，家里一下子熱鬧起來。

    吃飯的人還沒到齊，凌以喬拉著堂妹凌宛瑜在一旁討論著這期快本的嘉賓

    要知道，這個年齡段的女孩之間的話題除了學習八卦，就是明星周邊。大概唇紅齒白的雙眼皮男明星看多了，凌以喬最近迷上了鄧倫。

    “前段時間我看他的香蜜都哭死了?！彼f?

    她真的一點沒夸張，凌以喬的淚點很奇怪，就算看的是喜劇，只要劇里的人哭她就會馬上跟著哭，更別說那種肝腸寸斷的愛情片，簡直哭到要把心都嘔出來；凌子然說她是淚失禁體質，雖然說完就挨了她一掌，心里卻是默默認同了他的說法。

    凌宛瑜點頭附和著：“可是我就看了前幾集，還沒看完?！蓖低得榱搜垡慌哉局膹垥匝唷澳阒赖?，我媽管我管的緊，上了高中之后，連手機都要沒收的，更別說追劇了?！?/br>
    “一會我把我的iPad借給你，你偷偷帶回去，一定要看完，不然太可惜了?！?/br>
    張曉燕對宛瑜要求很高，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不過啊…”凌宛瑜湊到她耳邊“你不覺得子然哥和鄧倫很像嗎──我看了老感覺要出戲！”

    “嘁，就他？”眼睛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正巧凌子然也回過頭來，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真別侮辱鄧倫了?！?/br>
    凌子然哪能知道這兩小女生在討論什么，回頭看到自家meimei一臉鄙夷的看著他，就知道不會有什么好話，對著她揚了揚手里的菜刀。

    朝他做了個鬼臉，撇過頭不再看他。

    “喬喬啊，這是你爸剛弄來的嗎，色澤真好，得不少錢吧？”

    凌少峰喜歡捯飭古玩，有一面墻專門用來收藏這些東西，張曉燕從進門就一直站在那里，這會兒正抬頭看著一個白玉陶瓷瓶

    “我不太懂這些的?！彼f，她對那瓶子有點印象，上個月凌少峰剛拿回來的，聽說是清代末的玩意兒，看擺放的位置，應該不會便宜到哪去。

    反正越貴擺的越高。

    “行了，你快點坐下來吧，老擱那看什么呢?！弊谏嘲l上看報紙的凌少祥終于忍不住說了句她

    “干什么，家里沒有的東西我看看不行啊?！睆垥匝嗷貞贿^去

    凌以喬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拿著手機隨意劃動兩下，不去在意這突然尷尬起來的氣氛。

    她一直不理解像凌少祥這種人怎么會娶張曉燕這種世故又性格乖張的女人為妻。

    凌少祥是個讀書人，在當地中學做老師，他身上有文人特有的氣性在，張曉燕這副愛財貪婪的模樣，他覺得丟人，可他最多也只會這樣提醒一句，然后繼續做他的事。

    說好聽點是儒雅，說難聽點就是懦弱。

    張曉燕是打心眼看不上他，說他空有一肚子墨水，又掙不到幾個錢。

    這兩個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凌以喬實在好奇。

    門外傳來輸密碼的聲音，應該是凌少峰回來了，趕緊坐直了身子。

    一家人落了坐，凌少峰和唐岱云坐在主位，左手邊是凌少祥和張曉燕，右手邊空著兩個位子，幾個小輩坐在餐桌外圍。

    凌少峰抬起手看了眼手表，臉色不太好看。

    時間不早了，姑姑姑父還沒來。

    說真的，凌以喬一直不太喜歡她這個姑姑，姑姑在爸爸那一輩排行老大，在他們那個還恪責守舊的時代她不顧爺爺奶奶的反對嫁給了一個老外，按他們那時候的話來說就是洋鬼子。

    總之凌少霞是個傲慢又自我的人，就像現在這種場合，她就喜歡最后一個到，讓所有人等她，仿佛這樣才能體現她的地位。

    在所有人決定不繼續等下去的時候門鈴響了，凌以喬被叫去開門。

    凌少霞帶著一副鏡片大到夸張的墨鏡，披著大貂，腳上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扭著腰就進來了，姑父丹尼爾跟在她身后。

    疑惑的看了眼門外，天都黑了，更別說有什么太陽。

    “姑姑姑父好?！?/br>
    “喲，喬喬真是越來越漂亮了?！?/br>
    她走到凌少峰旁邊坐下，脫了大衣，露出里面的紅色緊身裙，在人堆里尤為扎眼。

    這只是一頓家宴，她到像是來參加晚會的。

    這下人到齊了，凌少峰發話，可以動筷了。

    家里老人都走的早，排名老二的凌少峰成了家里做主的人。其他人不敢有異議，畢竟平時都要靠著凌少峰扶持著，包括她那個驕傲的姑姑。

    這里面門路多了，凌以喬不想細說。

    仿佛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桌子下凌子然輕輕碰了碰她的腿，被她瞪了回去。

    席間氣氛還算熟絡，大部分話題都是圍繞幾個小輩來的。

    “喬喬馬上要高考了吧，準備考哪個學校??？”張曉燕給她夾了塊排骨

    “還沒想好呢?！狈凑潜炔贿^凌子然那個神經病的，想到這個，好像考哪個學校都無所謂了

    “這個要想好的呀，考大學是大事?！?/br>
    “知道了?！?/br>
    “我們宛瑜雖然才高二，不過都已經準備起來了呀，她說要考到然然那個學校呢?！?/br>
    吶，這才是她的重點

    凌少霞哼笑一聲：“這不一樣的呀，喬喬就算考不上大學都沒事，家里又不是供不起她，宛瑜不行的呀，她要為以后做打算的呀?！?/br>
    凌以喬和凌子然同時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凌宛瑜，她像是沒聽到，埋頭吃著碗里的菜。

    張曉燕放下筷子，也不依不撓地：“那是不能跟你們比的，像凌丹尼大學都沒考上，這不也混的蠻好嘛?！?/br>
    凌丹尼是她那混血堂哥，比凌子然大上兩歲，前幾年考上了個大專，沒讀半年就輟學了，現在在社會上混呢，到底混什么凌以喬也不清楚，像這種家宴他也很少參加，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

    凌丹尼沒考上大學一直是凌少霞的痛處，誰愿意承認自家孩子讀書不行，聽罷拍下筷子就要吵起來，被凌少峰出聲呵止

    “行了，大過年的還吵?！?/br>
    凌以喬抖了抖身子，桌子下凌子然握住了她的手。

    桌上氣氛緊張，唐岱云打著圓場：“我們對喬喬要求不高，她自己有數就行?！?/br>
    這一茬就這么過了

    凌少峰給唐岱云碗里夾了筷rou，又叮囑其他人多吃點

    “二哥對嫂子真好，不像我們家這個，跟個木頭一樣?！?/br>
    聽聞凌少祥也夾了塊rou，丟在她碗里。

    嘴碎。

    年夜飯吃完，大人們給了紅包，接下來他們會聊公司和分紅的事，凌以喬和凌子然自覺退下。

    不出意外的話，等會兒就會吵起來。

    早前凌少峰做生意姐弟兩家高低都投了點錢幫他，之后每年就都會隨他們一筆錢，算是報答了。

    幾年前他們甚至看過平時溫文儒雅的凌少祥紅著臉破口大罵，反正談起錢，沒幾個人能坐的住說話。

    太現實了。

    兩人披著毛毯坐在凌子然房間的陽臺上，寒風蕭蕭，哥哥又把她裹緊了些。

    凌以喬在數紅包里的錢

    “今年都給的好多?！泵饋砗芎褚坏?。

    “爸媽會回給他們更多?！?/br>
    確實，凌以喬見過爸爸給凌宛瑜的紅包，幾乎是她和凌子然加起來的叁倍不止。

    沒過多久，他們聽到了拍桌摔杯子的聲音。

    凌子然幫她戴上耳機，又攏了攏身上的毛毯。

    凌以喬前幾年都會被那場面嚇哭，躲在房間角落，被哥哥擁在懷里。

    哥哥的心跳聲能隔絕外面一切的支離破碎。

    大人之間的爭吵被吞噬的往往都是孩子，凌以喬是，凌子然是，還有從家里走出來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凌宛瑜也是。

    風很大，吹的眼睛發澀

    耳機里放的是毛不易的《盛夏》

    嘖………真不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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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時光啊，不聽話，總催著人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