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養貓
--- title: 六十五:養貓 --- “你的車呢?”她看他拿出手機打車。 “賣了?!?/br> 這車是他姐送的,江漫很少提她,但他們關系一向不錯。 “怎么突然把車賣了?”她問。 江漫看向她:“缺錢?!?/br> “你沒房貸沒女朋友又不養孩子,平時還有高薪,你缺什么錢?” 她看江漫笑得有點苦,他轉向那邊,說:“司機到了,上車吧?!?/br> 或許是因為那個苦笑,路柔一下看不透他,他橫在眼前,就像一扇沒有鎖也沒有鑰匙的門。 車停在他家樓下,她下車站下,沒有走人。 江漫:“今天在我家吃吧?!?/br> 路柔想他怎么忽然落魄成這樣了?慢慢析來,也不是沒原因。大學畢業前,江漫靠音樂會掙錢,近些年卻早斷了這個經濟收入,僅靠江家公司拿叁萬左右的月薪。他花錢一向不理智、沒節制,又不懂掙錢,現在還沒了工作。她估計他的存款目前不超過五位數。 “外面吃不起嗎?“她盯著他?!澳阍谑″X?” 江漫被她的腦回路愣了一下,默了會兒,他說:“你知道我被替下來的事了?” “去超市吧?!彼D身。 江漫帶路柔到超市買菜,柜桌上滿目琳瑯。都是些常見的,一斤牛rou血紅,萵筍細長,買了一盒雞蛋配上兩叁個西紅柿,袋子越裝越沉。 “水煮牛rou、西紅柿炒雞蛋、白菜湯,還有想吃的嗎?”江漫問。 “你會?” “還行?!?/br> 臨走前,還買了條魚。賣魚的阿姨面色激動,非要送他一把蔥和姜,路上偶爾有人認出江漫,打了招呼道江總好,語氣敬畏。 “你好?!彼麑δ吧丝偙虮蛴卸Y,然而淡漠。 路柔慢慢走在他身后,從上至下地一寸寸用眼神描著,頭、肩胛、背影,最后看到他纖巧的手,所有袋子全掂在右手,日光下,指尖白到透明。 “為什么不彈古箏了?”她輕聲。 江漫沉默,仿佛沒聽到。 她閉了眼,緩緩抽出一根煙,聲音拔高:“問你呢?!?/br> 沉默,他向前走著,沉默。 停在原地后,路柔猛地將熄滅的煙頭扔到他肩上,聲音兇急:“我問你呢?!” 江漫停下腳,看鞋側的煙頭緩緩滾著?!盎丶野??!?/br> 她讓他轉過來,江漫轉了。 “換左手?!彼鏌o表情地看著他?!澳阌沂植焕蹎??提這么多東西,走這么多遠路,我就沒看見你換過手?!?/br> “我換過了,你沒看見?!?/br> “你左手提一下我看看呢?!彼皇菦]看見,他一用左手接重物,就似乎疼得發抖。 江漫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幾乎求饒。手指顫著,男人沒有動作,他不想揭開這件顯得他特蠢的事。 “我叫你用左手給我提起來!”她的聲音煩透了,咬著牙說的。 見他滯在原地,無聲無息的。路柔揚起下頜,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與他默默對視著,她搖了兩下頭,說:“江漫,賣慘有意思嗎?” 他像被劈了一下,輕輕扯著嘴角:“你以為我在對你賣慘?” 從沒見過他露出這樣一副凄涼、孤獨的目光,路柔偏過臉,沒情緒地說:“那就好,別指望我會心疼?!?/br> 這句話殺傷力怎么這么強?醫生說他的左手很難用勁,建議放棄古箏時,他都忍得很好。 心口無盡地澀,江漫垂下眼,鼻腔悶出一個“嗯”。 路柔提走他一半的袋子,走到他前邊去,邊走邊說:“你那么俊那么傲那么有前途那么不平凡,我們真沒必要,是吧?” “路柔,這兩年你在國外學會了好多?!?/br> “什么?” “你什么時候學會這么折磨我?” 路柔默了,才意識到她在踩他的傷口。 “我沒前途,很普通,配不上你?!彼f。 四周忽然靜得沉重,太靜了。他現在怎么把姿態放這么低,以前矜貴的江漫哪去了?她記得他揚脖說要成為世上一流的音樂家。路柔心頭蒙蒙的,不知滋味。 “那工作…就這樣了?”她沒話找話。 “沒什么事業心,無所謂,它只是那兩年為了掙錢找你的工具?!?/br> 她驀地停了下腳步,又邁開步子:“餓了,快走吧?!?/br> . 江漫真會做菜,手藝優越。叁菜一湯,料也合她的胃,夠辣夠咸。他只夾了兩口,便很少吃了。 夜晚撲下來。路柔放下碗,與他對視。接下來,也許會讓他的心有點痛。 “江漫,不管你變得有多徹底,我要結婚了?!?/br> 江漫很靜很靜,靜到空間變大了,空空的東西四面八方壓過來,叫她只敢小聲呼吸。 “路柔,還記得那次嗎?”他看去窗外,淡淡地問。 “嗯?” “我被江廷打了,那天下很大的雨,我暈倒在門口,是你救的我?!彼麚u著筷子?!澳翘?,我看到了你,就想你要是是個男的就好了,這樣我栽進去的幾率就會小一點?!?/br> 她低下頭,說放過我。 江漫看向她,雙手冰冷得無能為力。他感覺自己就像要被她脫皮的蛇,鐵鉤穿過頭后就懸在房檐下,在半空中不停地扭動,偶爾尾巴向上蜷起,螺旋狀地吊著,吊一會兒又無助地耷落下去,接著,又茫然地朝上蜷起,反反復復。 他呆呆地問她,怎么放? 這雙走投無路的眼睛,仿佛在對她說:救救我。 路柔不語了,站起身。亂走,眼睛也隨意地瞟著。 “這是什么?”她突然看到茶幾上的房屋轉讓合同。 江漫看了一眼,走到她身后,漫不經心說:“我把房子暫時抵押給別人了。這兩年我還試過創業,還有,找你,信用卡刷爆了。事實證明我也就這點能力,最后虧了,欠了點債?!?/br> “你?你去創業干什么?“她皺著眉,搖頭。 “為了給你一場好點的婚禮,你信嗎?” 路柔拿起沙發上的包,掏出那封請柬,遞過去。1 月 5 號,歡迎你參加我的婚禮。 “真要我去?”他看也不看。 “不然呢?” 江漫去櫥柜拿出一瓶酒、一個杯,緩緩倒上,喝了兩口?!拔抑敖o你的印象是太好說話嗎?其實我這人挺拗,真喜歡一個東西能堅持很久。有時候為了得到也不擇手段,小時候江廷欺負我,我忍了很久討好他,直到他戒備心終于沒了就把他騙到按摩院。我爸江潮以為他初中嫖妓,后來江廷被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爺爺以前教我,遇事要忍,出手要狠?!?/br> 她的心在胸膛跳著:“江漫, 你想干什么?” 江漫突然掐上她的下頜,指頭捏著,臉色陰森。 “我不干什么,我現在腦子里全是你。如果你敢嫁給他,我就敢綁你在床上天天艸?!彼穆曇衾潇o溫柔極了。 他瘋了嗎?還是醉了酒?路柔無論如何不能將眼前人與過去干凈無欲的高山雪蓮——江漫聯系起來。 “請帖我放這了,你隨便吧?!彼龔澫卵?,放在地上。 難以預料的,江漫猛地撲倒她,地板一聲“砰“響,男性高大的身體覆著她。他在她臉側,手摸著她頭頂,呼出的酒氣柔柔的。 他說疼。 “起來?!彼撇粍?。 他引著她的手放在心臟處,委屈:“你別讓我這兒再疼了好不好?” “江漫,我報警了?!?/br> “報吧,剛好我沒地方住?!苯o緊用臉貼著她,蹭著她,氣息棉爛,真像醉了酒。 他沉著聲音說路柔,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你,沒有家,我看不見我要走的路,我想要的全部離我而走,公司那些人也看我笑話。路柔,原本不是這樣的… 她靜靜地聽他一直重復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聲音漸漸悲痛。 手抬起,緩緩地放下,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諝忪o了一陣。 你家能養貓嗎?他問。 嗯? 他的臉側挨在她肩脖處,唇近她耳旁,吐氣幽蘭,聲音奄奄一息的。 “喵?!?/br> . 出林涼家前,路柔想起什么,環抱雙臂問他:“涼哥,你覺得江漫是個什么樣的人 ?” 林涼露出一貫的笑。 “他?認真起來精得很?!?/br> 他說:“你猜不到他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br> 叁叁:寫著寫著,就多了。就算了,另算一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