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剖解(下)
--- title: 第叁十一章:剖解(下) --- 半夜一點,被電話驚出夢界,路柔一看——余洲。稀奇。并不熟到半夜會通電。 還問句莫名其妙的話: 有新男友了?口氣很淡。 她昏昏欲睡,神志模糊:嗯…二聲被說成了四聲。 對邊一下靜默,只有呼吸聲時重時輕。半分鐘后—— 他:打擾了。 便沒動靜了。 大半夜,余洲有???沒多想別的,路柔很快栽進睡眠。 這邊,余洲被酒醺得頭昏神暈,眼睛霧了一層,找遍全身,就是沒有。都沒有。 忙問江漫:師父我手機呢?你看到我手機嗎? 江漫的眼睛瞥向一側:在桌上。 怎么跑那去了...撓頭。 酒,他喝了一大半。江漫喝去多少,他已喝睡過去,雙眼一閉,知不得了。 只是夜里冷,猛然驚醒,轉頭一看,江漫正倚靠在門口,目光寂寥。 師父,怎么還不睡? 他說茶喝多了。 余洲從下往上打量遍了他。他習慣看背影推測一個人的心思。那么,江漫在放不下什么? 他的追求就在這里。他去犧牲、去承受的東西不是已經在得到了?那他還糾結和不安什么? 還有別的能讓他半夜在意?女人?絕不是。他表現出來的意思沒有一點余念,也不是會對這類東西完全投入的人。此外,余洲想不出來。 你看起來心里有事。他說。 江漫:嗯,曲子寫不出來,我吹會兒風想想。 原來這樣。也該這樣。余洲縮緊身,讓周圍暖起來。這么涼,怎么睡下去的... 隔一會兒,又聽江漫說: 春節,我想回去一次。 / 大四下,平安喜樂日子如舊,朋友聚了又散,男女關系含糊,接了個甲方大項目。 約五月。 路柔拿上畢業設計文稿給導師過目,氣喘吁吁爬去五樓,轉兩個彎,辦公室到了。 導師詳看一遍,還給她時多是贊賞,少許建議。 “為了圖標有更多細節,不單調。建議左邊加個圓形,模擬圖標鏤空多狀態?!?/br> 路柔禮貌道謝,邊走邊看文稿,準備再精修改細節和排版。 剛要跨出門檻,聽到一人突然喊: 江老師。 下意識,她往聲音處看——一名女老師。再往聲音對面看去——高大的男人背影,背朝她走遠。 小獸怕人般忙縮回門后,將身子遮得完完全全。 熟悉,那顆痣。 路柔在五樓待上幾乎一個小時,站在窗前。她預備過他這樣出現,但仍然沒有防住。至少,應該坦然走出去,而不是躲著。 思緒飄出窗外,落在枯葉上。 再緩緩回到窗上。 她無比鄙薄窗子里的身影:你以為你跟她們歌頌的那樣,要沒心沒肺,說忘就忘,要把男人當個屁。好笑。就你?看看你剛剛,看看你。你他媽真沒用。廢物。 她慢慢地下樓,每下一層,心沉下一個臺階。下到二樓,突然記起有人喚他——江老師。 他回來當老師? 北一? 收心,一樓到了,走二十多步到了大門,出大門后,一步、兩步、叁步,四步,被迫停下。 她抬起頭。 有人擋住了視線與路。 黑影里的氣味,淡淡男人香。熟悉。 路柔往左走,江漫往她的右邊走。 她裝陌生人擦過他肩膀,他擦過她頭發。不發一語。 眼神以平行線目視前方,互相保持著分寸。他們背對背,越走越遠。 她慢慢地低下頭。 氣味,聞不到了。半年沒見,兩人竟然已經生分成這樣了。以后,還要繼續生分。她吸了一下空氣。 “路柔?!彼蝗唤?。 她怔了怔,回身,臉色跟陰天一樣淡。 遲鈍了一會兒: “你是?” 江漫便沉默地看了她些久。他似乎又高了,她只看到他的喉結位置,喉窩潔白,脖頸修長。有幾處沒消凈的淤紅,要細看,很小,透露出一種被欺辱的漂亮。 她吮的。以前。 頭頂的目光溫溫地燒著她,像用眼神將她一顆顆解光。 “又忘了?”他笑得生分。 她略低臉,“抱歉?!?/br> 微笑禮貌、疏離。叁個月前,我出了一場車禍,醫生說我腦子里有血塊壓迫了記憶神經,所以很多事記不起了。請問您認識我嗎? “認識一點,你來我家做過一段小阿姨?!?/br> 他還是那樣,面相斯文,柔柔的,下頜高了一點,從來很難為別人低下來。 又指了指地上:“我只是提醒你東西掉了?!?/br> 心口一點澀。路柔看去,一個灰色小包紙。搖搖頭:“不是我的?!?/br> 江漫離遠了,一個笑,笑意不多。束起盾后,和她一樣并沒有多舒服。 可他是穩心的行家:“抱歉,打擾了?!?/br> / “以后想做管理層嗎?” 每周,公司會單休日開會。她的領導程超——程哥和她正私下商量業績考核標準改革一事,談到若不想專做設計了,想升管理層,基礎工資和業績分成也會上一個臺階,不過綜合要求要提高。 “當然做管理,管人多有面子?!彼言捳f得百分之八十的誠實。 程哥欣賞路柔的放得開、好學和能力優越,已看重她做接班人,便給她說了點經驗: 做管理,心就要多幾個竅。越底層的員工越在乎安全感。比如擔心被裁、擔心崗位不穩。中位的員工就不擔心這些,這個工作不想做了,很快就能有新工作,所以這類人在乎公平感。 “那高位的呢?“她。 “高位的員工更在乎目標感。他追求這件事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什么意義?能否帶來最大的利益?所以,做管理在面對不同級別的員工,給到的情緒不一樣。低位員工,你要給安全和保障。中位員工,你要給公平感。高位員工,你要給他強烈的目標感。比如給他一個敵人讓他去打?!?/br> “畫餅就和雞湯一樣,偶爾還是要畫,工作沒有對手和盼頭,人的氣就要蔫兒?!?/br> “難怪你總強調我們要打敗那家?!彼孀?。 “還有,我們經常會高估自己,低估別人?!彼呐乃募??!坝浀媒o自己的評估上打七折,給別人的評估翻一倍。虛心但不自卑,你會有個更客觀的答案。以后新同事來,別以為她會不如你。你要眼光放遠?!?/br> “程哥,我記住了?!甭啡岣屑さ攸c頭。 回到工位,她剛松個腰,卻跳出姜人海消息。 ——問她能不能陪他去醫院一趟。 / 江漫的毛病犯了。手腕疼。 放下彈箏的左手,翻了一面,他看了看。 之前鄉下開的消炎藥用完了。于是開門,去醫院一趟。 醫生說是手腕關節滑膜炎。屬于無菌性炎癥。問他是不是腕關節扭傷過? “嗯?!?/br> “多久了?” “上一年十月左右…” 醫生讓他局部熱敷,每次熱敷20分鐘,每天叁次,又開了點消炎止痛和舒筋活血的藥。讓他多注意休息,減少不必要的活動,慢慢養。 出了就診門,低下眸,他又看了下左手,扭了扭。有點疼。 “姜人海,蓮子羹我買了。慢點,小心燙。等它涼了你再動?!?/br> “那你給我吹?!?/br> “好好好。病人最大?!?/br> 聲音在安靜的等候區有些明顯。 江漫發了一會兒怔。 抬眼去看,那小骨頭在照顧別的男人,她像在笑,又有點兇狠。唇細心地吹著,用勺子沿著邊舀起稍冷的一圈,再遞到嘴邊。 姜人海右手綁了繃帶,掛在脖子上,笑得幸福。 江漫收回眼。他知道她照顧病人很有一套。 手腕疼了。 他繞過他們,轉身,走樓梯出去。 沒有回家,走到醫院里一處給病人散步的小公園,伸兜,想掏紙,椅子很臟。 紙不見了。 他揉揉眉:想起了。紙故意丟地上的那天,沒撿。 手腕疼。他重重捏了下,稍稍緩解。 真怪。這種感覺第一次。很難受,無法揣度,也無形無影。只是持續而新鮮地發著酸痛感。揮不去,壓不下。 江漫握了握左手,俯低眼。 情緒漸漸落下去。 手是十月她生日那天弄傷。很不解。記起她說過生一定要江漫來陪,清晨就從村子出發,坐大巴,機票沒了,只好咬咬牙換火車,五個小時,下車時人太多人太急,他的左手被猛地一下狠撞到鐵桿上,扭傷錯位了。 看看時間,她快補習班放學,只好買點消炎藥湊合,和一個口罩。招呼了車停在附近。 原來她有別人陪著過生,他應該多余了。只好說聲生日快樂。不該自作多情。 她都提分手了,分手那天在河邊開心得跳起來,買零食慶賀,好似脫離苦海。他被她玩弄了。輕易提分的人感情能多真摯?見一個愛一個,跟他媽一樣。她欣賞的只是他的臉,若姜人海比他俊點,估計也不會等到現在。 真怪。他何必回來呢? 五月的夜并不熱,他喉嚨很干澀。 現在,上面的兩人應該都很快樂。 原來孤獨也有痛感。這是江漫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很微妙。 但就那么一下,他恢復如初了。淡淡地想:親眼看見,心終于落下。以后就不會老想她跟別人在一起是真是假。 總靜不了。 / 姜人海打球意外摔倒,傷到了手臂。路柔陪他待到了晚上。 夜晚從醫院出來,姜人海非要送她回家,說只是小傷。 拗不過。 在單元門前叮囑了他別碰水,多注意安全,少跟那群男人劇烈運動。 他痞痞一笑:“劇烈運動?我只跟你?!?/br> 路柔:“姜人海!” “乖乖?!?/br> 他卻突然貼近她。 呼吸刻意放輕,他的眼神幽暗、柔情,弄得她心里一下抓緊。 明白他這么久的鋪墊。今天過后,也許,就不一樣了。 姜人海:“做我女朋友,好嗎?” 他的唇已經湊到她鼻尖,往下,緩緩往下,將要攻城了。 路柔只確定她對姜人海從沒有過主動的渴望,卻不抵觸他的真。 這種感覺就像搭伙過日子,不會讓你有去沖、去浪、去疼愛的嬌嫩感。它很實誠,很溫和,不會讓你擔心。 所以他親下來,她沒推開。她在嘗試接受。她沒江漫了,會和姜人海好好過。 撬開唇時,她裝自然地撇過了臉。不習慣。以前都是她撬開江漫的… 回神,剛要說什么,眼睛無意間看到江漫正站在不遠,盯著他們。身影與黑暗快融為一體。 她閉了閉眼,又睜開——沒有人。 看錯了。 姜人海:“畢業舞會還有一周,你衣服買好了嗎?” 她搖搖頭:“沒有?!?/br> 姜人海捏了捏她臉頰,說乖乖,明天我接你去吃好吃的。 不自在地低下眼,她說了聲嗯。 又一會兒,說:“姜人海,我需要說清。我們試一周,如果,還是不行…” 他停了下,又笑了下?!昂?,我聽你的?!?/br> “謝謝?!甭啡嶂荒苷f這個。 “不過,路柔,狗也有脾氣?!苯撕F沉艘谎?,便揮揮手?!鞍??!?/br> 看他消失了。她揉揉臉,將所有情緒排空。 掏出門卡,響了。拉開門,進門前被人扯住了手腕。 “姜人海,你還有事嗎?“她折身。 心猛地一跳。 江漫。 他從沒這么重地看她,目光是濃烈的、憤怒的。表情還是平淡著。 她慌地捏緊了鑰匙,閉著呼吸。 慢慢地,男人那受傷的眼神,在沉默里透出一點陰狠。 什么也沒發生。無聲無息。 他放開了她。 若無其事地走了。 叁叁:下章,舞會。懂?準備好恰r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