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酸意
路柔沒多想見姜人海。 不是瀟灑說分手高興死了。兩年了,為什么現在卻又出現? 不知他哪來的纏勁,號碼拉入黑名單后,又換新號碼打。第六次鈴聲響起后,路柔的氣,就淡了。 姜人海:“見一面,說個話?!?/br> 他說好歹我幫你打了一年的熱水。 路柔就嘆氣,問:“還是那家奶茶店?” 那時放了學,要回家,姜人海便拽她書包拎進這家店,點兩杯奶茶,坐在最靠墻處,強制她陪他半小時,才回去。 并沒什么話,多數與他沉默。 她寫作業。他便把頭側趴到胳膊上,看她寫作業。 看了一年。 想了想,路柔還是精修了自己。 一個艷麗不俗的妝,勾了眼線,淺色吊帶一排紐扣,露了肚臍,一身招搖。倒不是去討姜人海歡心,是見熟人總不能邋里邋遢去。路柔在意形象,對那幾年他叫她“土妞”的事,心底不少抵觸,想撐個面子。 走前,她看到江漫的臥室關緊了。 做了飯,他沒來吃,菜還在桌上。 路柔慢慢箍緊了包帶子,把眼深下去。 她站在原地,自悔剛剛真的太魯莽了。 他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嗎?潔癖、自律、厭惡被人碰。你偏偏去踩他底線,仗著他點你額頭那點不一樣就飄了。你總這樣,給根桿,就往上爬。 活該被冷漠。 —— 姜人海要了杯橘子汁,她是牛奶。 兩年后,除了個子長了,臉頰輪廓更明了外,他沒多的變化,還是浮花浪蕊那面孔,嘴角笑起來玩世不恭。 他說她變化太大。 “這身,不像你?!?/br> 路柔:“我穿露點怎么了?” 他比了比她額頭:“以前跑四百米,橡皮筋都斷了,你的劉海厚到紋絲不動?!?/br> 她打下他的手:“你要還我什么東西?” 一段沉默。 路柔靜靜吮一口牛奶入喉,放下,挑了眼:“你騙我?” 還是沉默。 她拿起杯:“我走了?!?/br> “路柔?!?/br> 他沒抽煙,但他的聲音里有煙后的惆悵:“我們高中那段,算戀愛不?” “哪里算?” 姜人海笑了一聲:“又不要你男人?!?/br> 桌下,路柔輕踢了他一腳:“姜人海,你沒跟那女的在一起?” 誰? 就你在學校亭子里抱著親那個。 姜人海抿唇,什么也不說了,晃了晃橘子水。 路柔潤潤喉,便側了身,掏出包里作業,明天要交。 又像以前那樣。 她寫作業,他就看她寫作業。 看著看著,會覺得她垂下的睫毛特別好看。 姜人海把下巴放在桌上,伸出手指,橫著碰了下她的右睫毛。 路柔瞪他:“干嗎?” 指尖發癢,纖維的細膩掃著他。 姜人海的嗓子很干:“你也親了我,看也沒跟我在一起?!?/br> 我又跟你沒感情。 他問:那怎么樣才能有感情? —— 晚九點。 江漫翻開《長安客》,看了幾頁,沒有一個字吸收進去。 他雙指輕壓眉間,還是把書放回原處。坐在椅上,靜默地看向一排排書封,無心閱讀。 江漫知道他現在,不太對勁。 這是種又煩、又奇妙的情緒,像一團線,他扯不開,所以越扯越亂,越燥。 六歲那年,江漫陪奶奶回鄉探親,小孩臉還沒長熟,睫長,乖巧,坐在大門前板凳上,捧著臉等夕陽,被誤作女孩騙到山林里。后來,發了兩天燒病才好,從此對rou體親密有了陰影。十多年,他愈合很多,但養了習慣,下意識抵觸人的靠近。 他又獨自慣了,情欲很淡,這是第一次被女人這樣地抱。 雙臂絞著,有點窒息,他呼吸難受。 可江漫沒推開,反而在慢慢接納她的桎梏和觸感,甚至,有捏一捏那段脊背的念頭。 煩。 江漫正被磨變,這種變是新事物用溫水煮蛙般讓他在舒適中煎熬。 他無法接受這種變化,他害怕新東西,他害怕這種不受掌控的知覺,他有預感會毀了他堅持多年的自律節制,他要掐掉這種不該有的迷亂。 當初就不該讓她來,趕緊讓她走。 這想法一下讓他舒坦極了。江漫站起身,仿佛找到了解法。 還慶幸,他在迷途知返。 又抽出一本書,翻了兩頁,字還是沒進去,他一直在想:剛剛為什么把手放下了? 分針走了一圈后,江漫得出來了:貓會發春,人會叫床。他歸根是人,有無法根除的荷爾蒙,之所以沖動,因為人性需要。 不然還能是什么?好感?喜歡?愛?滑稽,好笑。別了。他根本就沒想過這種無聊玩意兒,小學起,他就從不關心這些,決定了一個人過一輩子,絕不讓別人參與。他知道這東西多擰巴。 他母親就這樣:一邊渴望私有制的占有,一邊渴望自由的逃離,一個情字,最后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繞著書桌走了幾圈,江漫的心事并沒有拂去。 他踱步到落地窗前,拉開灰色簾子,簾影幽暗,他看看景色。 天上是圓月,烏云咬著它,又將它吐出。淡黃的月光黯淡黑夜,窗前的人賞著,品著。 江漫的情緒漸漸撫平了。安靜了。 低下頭,他順勢看向通向他家的水泥小路,路燈還亮著。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正往他的方向,悠然走來。 女人從男性視角看,身材暴露適當,腰線姣好,是一種天生尤物,得放在床上疼。 男人寵溺又紈绔的笑,趁她不在意,揉亂她的頭發。 女人氣得拍他肩。 男人握住她的手,她掙開,他霸道地拉近,張嘴說了什么,女人也說了什么,疾言厲色。男人便痞笑,看得出,他情意很濃,目光里全是對女人過分的寬容。 江漫蹙眉:不懂,談戀愛到底哪里好?這對情侶都九點了還不分開,不覺得膩? 慢慢地,女人走了一段,抬起頭,路燈剛好照下,她所有五官都清晰了。 江漫不經意地去看。 一看—— 路柔。 路柔? 江漫看她陪姜人海走過叁個路燈,每束光都將人照得輪廓熟悉。 真是她。 他垂下眼,眼很深很深,緩慢地沉下去。 再慢慢抬起眼皮。 清冷的目光,射向兩人。 —— 路柔接起了電話,低聲說了句好,掛了。 她看向姜人海:就送到這吧。 下次想去哪? 哪也不去。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天氣:最近天氣熱,你別中暑了。 不用你關心。 他收好手機。 姜人海一下雙掌捧著她的臉,唇用力吻在額上:老子就關心。 趁路柔氣急敗壞追上來要打,他溜得很快,一面又回頭,朝她浪蕩地笑。 路柔,知道你舍不得你男人。 姜人海!滾! 滾了滾了。 路柔沒去看姜人海走了多遠,她擦額,罵他,一邊朝前走。 無意瞥到手機時間,顯示九點二十一。 她一下疑惑了:江漫不是一般十點半左右才吃水果嗎? 手機放進包,她抬頭看江家,一眼,看到江漫臥室寬大的落地窗,目光覽盡。男性修長的人影于窗中央。 他與她眼對眼,黑夜朦朧了他的表情。 幽暗干凈的月光,樹林陰森。江漫的氣息很淺,但她能感覺出,他的目光凌厲。 路柔停了一會兒,長長嘆息:他還在嫌棄剛剛她抱了他。 于是,步子便慢了,她不知疼地咬著下唇瓣。 江漫又反感她了。上次是拉黑,這次呢? 路柔想了一小段路,決定以退為進,同上次一樣,等他忘差不多再出現。 今天,是試用期最后一天。 路柔知道他絕對不會留她。所以讓他說,倒不如自己開口。 她好歹,要走得體面。 路柔打開院子鐵門,直走,左拐,直走,她心事重重,垂著頭,慢吞吞地開鎖。 門拉開,她抬頭。 江漫就站在門口。神色不明。 yuwangshe.uk(ωoо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