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67節
入城的都得給司家面子,誰也不敢在他們的地盤上生事。 等人徹底離開后,丁清才扯了扯周笙白的袖擺。 她背對著對方,微微低下頭,叫人看不清表情,只是紊亂的心跳聲有些明顯,周笙白聽見了。 “老大,我們先別回去了?!倍∏宓溃骸岸啻惶彀??!?/br> 周笙白眼神微沉,方才他就要和丁清一起離開風端城了,周笙白不會認為是孔御留住了丁清,能讓她改變主意的,應當是方才騎馬路過的男子。 叫……謝嵐。 見周笙白遲遲沒說話,丁清比出一根手指道:“一天,就一天!” 孔御不會看人臉色,此時插嘴:“留下來多好啊,丁姑娘可以和周堂主碰面,還可以看比武招親的精彩?!?/br> 丁清嗯了聲:“的確要去擂臺見識一番司家的比武招親了?!?/br> 丁清的請求,周笙白沒有不答應的,一條街兩人還沒走出一半便又退回。 身旁孔御不停聒噪,想讓他們往前去兩條街,住進中堂的客棧里,只是丁清和周笙白皆沒理他,一路廢話回去,孔御身后的兩個侍衛都沒眼看了。 司家的比武招親共要比試七天左右,在丁清和周笙白來前就已經淘汰了一批人,那些三教九流的在擂臺上留不住,便都在臺下觀望,學習他人的本事。 幾個世家公子都是最后到的,說是司家不看重身份地位,可到底還是給予了世家特殊優待。 先前洗出了三十多個能力與相貌品行皆是不俗的男子,司家將他們安排在了同一個客棧內休息,今日是最后一天,明日便是世家公子之間的比試。 獨身的游俠與世家公子之間各留十人,再分別一對一進行比較,最終勝出的便可以當場與司千語定親。 回去客棧后丁清一整天都有些胸悶,不論做什么事她都會不經意想起早間在街頭瞧見的那名男子,分明是不曾見過的容貌,卻輕易便記住了對方的笑容。 胸腔里的鼓動像是隨時要從口中跳出來,丁清伸手按著心口位置,深吸了幾口氣。 她心不在焉,周笙白不會看不出來。 丁清并未事事都與周笙白坦白,至少她將她的過去藏得很深,若非是天石鏡中的觀像,周笙白不會了解她的過去。 說到底,無非是因為趙煊消耗了丁清的信任,使她不再輕易向人展露自己的傷口。 周笙白不想逼她,可他心里也急。 沉悶的酸脹感像是從心口傳至四肢百骸,就連呼吸都帶著煩躁郁悶。 晚間二人沐浴后,周笙白將人抱在懷里時才覺得踏實了些許,可這一夜丁清沒睡。他陪著她沒睡,掌心貼著對方纖瘦的腰,把人撈進懷里抱緊了些,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風端城中的擂鼓聲敲響了。 那是六個門高大鼓,圍在了比武招親的擂臺上攔著半圈,鼓后坐著司家的老堂主與司千重及其妻兒子女,還有一干西堂的族老們。 擂臺兩旁高閣端著許多桌椅,里面坐著的都是前來觀臺撐式的貴客,周椿還有南堂、北堂的幾個長老都在里頭。 陽光正好,萬里無云日,不過才一炷香的時間內,擂臺上便已經換下了三批人。 丁清與司千重認識,她到司家是十二歲,死在了十六歲,相貌并沒太大改變,既能被司千重懷疑認出,司老堂主及司家族老說不定也能認出她。 故而丁清出門前特地在路邊攤位上買了帷帽戴上,周笙白見她選了個藕色繡紫玉蘭的帷帽,自己也于諸多帷帽中挑了個玄色的,彎腰讓丁清給他戴上。 丁清踮起腳讓周笙白抬起下巴,等幫他戴好帷帽后才伸手掀開自己帷帽下掛著的輕紗,露出半張臉朝他笑了笑。 見輕紗落下,遮擋了丁清的面容,周笙白忽而牽住對方,開口:“清清?!?/br> 丁清應聲,隨后聽見身旁的男子問她:“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丁清足下一頓,不解地朝周笙白瞧去,有兩層面紗隔著,即便是如此近的距離,她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眼神,便順著心意道:“老大戴帷帽的樣子真好看!” 片刻靜默,周笙白似是輕嘆又似輕笑地發出一聲氣音。 她不想說。 罷了。 周笙白扯開話題:“你不是說過我不戴面具最好看了?” “雖說老大相貌堂堂,十分英俊,露出臉來才最好看,可說到底此次我們去的是司千語的比武招親?!倍∏宄读顺端男渥拥溃骸拔乙郧奥犝f書人講的話本里,就有過比武招親的橋段,不愿上臺的人被人擠上臺的比比皆是?!?/br> 她替周笙白理了理衣襟:“老大你這姿容擺在那群人里,擺明了鶴立雞群,司千語若是一眼就相中了你,你又恰好被人擠上臺去,憑我老大這般無人能及的本領,只有不戰而勝這一條路了?!?/br> 丁清的話里,滿是對周笙白的贊譽。 “屆時,眾目睽睽之下你走不了,賴不掉,周堂主此時又認出你,當眾叫你一聲‘舅舅’,你與司千語那就是門當戶對,不成親都不行了?!?/br> 丁清言罷抿嘴,回想了一下以前聽過陰差陽錯談情說愛的話本,便是這樣寫的沒錯了。 “……”周笙白靜默了片刻,噗嗤一聲笑出。 他將手伸進了丁清的帷帽里,捏了她的下巴,拇指壓著柔軟的下唇,輕笑過后,又低音:“沒人會一眼相中我?!?/br> 丁清不服正要挺胸,周笙白緊接著道:“除了你?!?/br> 周笙白的話,丁清只在心里反駁,但凡有人見過他面具下的臉,都會被其驚艷。 風端城內戴帷帽的人不在少數,加之今天正是比武招親中世家子弟比試,并沒人注意到他們倆逐漸走進了觀戰的人潮中。 孔御下場后便在一旁給黎袁峰鼓勁兒,目光四掃也沒瞧見昨日說好今天會來的丁清。 西堂主陣,六面大鼓便是司千重設下的陣法,凡是上了擂臺的人不管是祭出什么樣的法器法術皆在臺上,下臺便不可再出手了。 比試主張點到為止,不可使人重傷,不可死亡,設定一柱香時間,時間一過自有判定,也避免了耗時過長的比試耽誤大家。 丁清與周笙白站在人群中央,她身量不高,踮著腳才勉強能看見擂臺上的兩人半截身子,不過瞧著雙方使的法術陣法也知道,其中無一人是謝嵐。 比試持續到正午,已經有許多人敗下陣來,黎袁峰倒是憑著會符會陣兩種捉鬼之法挺過幾輪。 午時暫歇,眾人用飯,一個時辰后比賽再度開始,謝嵐被安排在了下午的第三場。 一夜過去,丁清再度看見這個人時,昨日街前一瞥的感覺再度涌現。她眉心輕皺,心頭的跳動逐漸加快,像是脫離了她的身體,不可控。 謝嵐換了一身淡藍色的長衣,手執羽扇風度翩翩。 與他對峙的是孔御的堂哥孔違,兩柄軟劍使的尤其好,也是北堂執劍長老方清山的親徒。 謝嵐對孔違拱手,雙方斯斯文文地開場,直起腰板的下一刻卻毫不留情地開打。 孔違如今的能力不在當年腿還沒斷的趙煊之下,也是謝嵐今日最強勁的對手。 兩柄軟銅劍飛上半空斷裂成一片片,如飛花走葉般朝謝嵐的方向而去,謝嵐手比結印,口念咒語改了軟銅劍的方向,雙眸一抬,竟給孔違施咒。 孔違眼前一花,只聽轟隆一聲,身后的閣樓坍塌。 他驟然回神,察覺出這是幻象咒,穩了心神之后閉上雙眼,封了視覺與聽覺,只憑上午對擂臺周遭記憶出劍。 雙方之爭,尤為精彩。 孔違的劍碰不到謝嵐的衣角,謝嵐也沒完全占據上風。 鼓后的觀戰坐席上,司千重還得與設陣長老一同穩定擂臺陣法,否則以這倆個青年才俊的能力,恐怕很快便能沖破陣法,就怕傷及無辜。 司千重被設陣長老叫走,短暫缺席。 司老堂主的目光緊緊地落在臺上謝嵐的身上,低聲對身側的記咒長老道:“謝嵐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子?!?/br> “南堂的誠意,堂主怎么看?” 司老堂主捏了一把胡子,眼神如望不見底的深潭,神秘莫測道:“這世道,總得改改,擇優除劣,適者生存?!?/br>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擂臺四周傳來了一陣輕呼,孔違中了謝嵐的咒,軟銅劍亂飛,沖破了陣法一角,勢如卷風,使周圍的看客紛紛抬袖遮擋。 司老堂主抬手揮了揮眼前灰塵,眼神無意間瞥見了人群中的一抹嬌小身影,藕色輕紗被風揚起,露出了張少女面容。 第66章 [vip] 被軟銅劍破開一角的陣法未能及時補上, 謝嵐的幻象咒聲音從擂臺上飄下,眾人只覺眼前有淡藍色的輕煙撲面,隨即便陷入了短暫的幻象中。 場外觀戰的樓閣上尚有南堂的長老, 其余幾堂也有各自的記咒長老,眾人紛紛解咒,沖破泄出陣法的幻象咒帶來的沖擊。 丁清看見了一片花海,艷紅色的花獨莖而長,花瓣如蘭張開, 花蕊似根根細線, 在風中脆弱地顫動著。 這片花海一眼望不到邊,背靠著一大片楓林, 這里就只有她一個人。 淺淡的花香味傳來,就像窺天山頂養的小白花的味道, 丁清微微一怔,朝四方都奔跑了一段路, 可她發不出聲音, 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溫柔美麗的畫面, 卻讓人心生恐懼。 “老大!” 丁清無聲地吶喊著:“——老大?。?!” 忽而一道黑影出現在她的背后,丁清渾身雞皮疙瘩紛紛豎起, 她猛地回頭看去,快速旋轉的畫面讓她頭暈目眩, 緊接著歡呼聲傳來,兩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隔絕了那些聲音。 丁清睜大了雙眼,隔著藕色輕紗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周笙白彎下腰, 雙掌貼著她的臉頰。 這回她看清了, 兩層面紗遮不住的,是周笙白炙熱的眼。 丁清從幻象咒中脫離了出來,與她一同圍觀的人還有許多沉浸在咒語帶來的幻境之中,更多的人已經解了咒語,那塊被孔違的軟銅劍沖破的陣法一角也被司千重帶領設陣長老補上。 一柱香時間已到,雙方都挺著腰站在了擂臺上,不同的是孔違額上冷汗涔涔,謝嵐卻一滴汗也沒淌。 孔違不是輸不起的人,他知道現在看上去他與謝嵐是平手,實際上再僵持幾柱香下去,結果必然是他先倒下。 他朝司家方向拱手,又對站在對面的謝嵐頷首,謝嵐微笑回了個禮,二人便左右下場。 這一場比試叫周圍的人看得意猶未盡,他們也知道接下來上場的那些人,恐怕也再拿不出這兩個年輕人的水平來了。 謝嵐下場時,忽而朝他的右手邊看去,穿著不一的人群里,頭戴藕色帷帽的女子背對著高臺方向,雙耳被人捂住。 他只是輕飄飄瞥了一眼,忽而一道凌厲的視線刺了過來,謝嵐下場的腳下一頓,面色冷了幾分。 他展開羽扇,為自己扇了扇風。 等看不見謝嵐了,周笙白才將手慢慢放下來,順著丁清的胳膊滑下,直接貼上了她的腰。 四周對方才那一場比試的議論聲紛紛傳來,丁清似乎還沉浸在那一場莫名的花海里,等周笙白的手捏著她的腰了,她才驚跳入對方懷中,雙手勾著他的肩,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他。 “老大,你捏我做什么?”丁清問他。 周笙白反問:“你在想誰?” “剛才那個人?!倍∏逡膊谎陲棧骸八闹湔Z好厲害,一般人的咒語只對直面被施咒的人有效,可他的聲音只從陣法里泄出一點兒,便讓在場的人都入了幻象?!?/br> 可見孔違也的確是厲害的,他受到的沖擊最大,不得不封住視覺與聽覺,即便如此也扛住了一柱香,輸得并不難看。 厲害,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