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21節
丁清開口:“不必麻煩,我不住這兒?!?/br> 周椿望向她,頓了頓后問:“您與舅舅鬧矛盾了嗎?” “哎?”丁清摸不清頭腦:“周堂主為何有此疑問?我與老大關系很好的!他還給我買了許多衣裳首飾呢!” 說完,她晃了晃脖子上掛著的金瓔珞。 周椿先是松了口氣,又是詫異周笙白居然也會給女子買衣服,更意外周笙白選衣服首飾的眼光似乎并不好。 但畢竟是自家舅舅…… 周椿干笑兩聲:“真好看?!?/br> “嗯!”丁清給了周椿一個肯定的眼神,果然還是周家人眼光獨到靠譜! “既然丁姑娘與舅舅關系好,怎會獨身一人來南堂?”周椿道:“若是能避,丁姑娘還是避開雪月城附近,近來有傳聞雪月城內惡鬼食人,還有迷惑人心的古怪力量,丁姑娘來此太危險了?!?/br> “多謝周堂主提醒,我就是來雪月城找人的,老大也知曉?!倍∏宓溃骸八o我設了歸途限期,我不能耽誤,今晚便要入城,一會兒就得走了?!?/br> 他們入鎮就已經天色不早,現下太陽將要落山,趁夜色入城正好可以隱藏自己。 “既如此,我這里有幾樣東西可以讓你帶著傍身,丁姑娘稍等?!敝艽蛔叩酱策叺男邢渑?,從里面拿出三張黃符來遞給丁清。 周椿道:“這三張符紙被封,需得咒術打開,每張符可擊退惡鬼一次,現下你可以觸碰,我將咒術告知你,你用時千萬記得,黃符離手再念咒?!?/br> 丁清接過,觸手溫熱,不過倒是沒把她燒著。 等周椿寫下咒語遞給丁清后,丁清一手捏著符,一手握著紙,幾乎熱淚盈眶。 “周堂主?!倍∏迳钗豢跉猓骸澳銈冎芗业娜硕歼@么好嗎?” 周椿被她逗笑。 丁清記好咒語便把紙撕了,三張黃符揣入懷中,她道:“那我這就走了?!?/br> “丁姑娘千萬當心?!?/br> 丁清走的是客棧后門,客棧前方周家的人太多了,加上孔御那個碎嘴,她的一舉一動都要過問,她嫌他吵。 日落西山,雪月城附近的鎮子倒是熱鬧了起來,來鎮子里的人不光有五堂前來打探捉鬼的,還有許多被玉霄姬的美貌吸引,慕名而來不怕死的。 燈紅酒綠的小鎮街道上人來人往,被周家包下的客棧卻分外安靜,孔御和黎袁峰年紀相仿,一同坐在客棧門前的階梯上朝外看。 雪月城每日城門外都有幾十上百人自愿死去,卻不見這些鎮子里的人有多憂傷害怕,若是沒有俗事纏身,恐怕他們人人都想入那極樂之境。 丁清走后,周椿一直在院子外站著,她面容清俊,穿紅衣平添幾分艷色。此時晚風蕭瑟,刺骨生寒,周笙白落在周椿院子里時,她的臉上卻不見絲毫意外。 她了解周笙白,丁清若不說她那身衣服是周笙白買的,周椿不會放她走。 而能叫平日無事不下山的周笙白特地帶人去鎮子里買衣服,可見丁清對他而言確有不同。 這般不同,以周笙白的性子,不會放之任之。 他在陪丁清玩兒。 作者有話說: 周笙白:怎么了?陪媳婦兒玩會兒躲貓貓怎么了? 第22章 丁清出了小鎮便直往雪月城的方向過去,其實已經走到這兒了,雪月城便不難找,畢竟空氣中飄浮的血腥氣很重,順著風吹來的方向過去,自然便能尋到。 她懷里還有周椿送的三張黃符,這是丁清此生碰到的這么多人中,少有的順從她心的好意。 如此一想,丁清便有些懊惱,她也應該送點兒什么東西給周椿的,渾身上下摸光,也就只有她脖子上掛著的金瓔珞算是好東西了,周椿還夸過好看,自然也會喜歡。 丁清心想,周家人果然都很好。 這世上的人都排異,唯有周家人的手里放過鬼,甚至還有的周家人救過鬼。 丁清的腳下頓了頓,手心將瓔珞握得溫熱,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將這東西從脖子上摘下來,順著路邊走入一旁的深林中,找了棵看上去比較好記的樹,咬破手指抹了一點兒血在上面。 她蹲在樹下低頭將瓔珞埋得深了點兒,做好一切后丁清才拍拍手,望向頭頂隱入烏云中的缺月,心想這等好東西,可不能在雪月城里壞了丟了。 等她解決了玉霄姬,便回來拿走瓔珞,送給周椿。 沒了瓔珞因走路躍動偶爾發出的叮鈴聲,丁清的五感便更加敏銳,她察覺出自己的前后都有人,活生生的人,氣息又透著古怪。 風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似乎帶著幾縷不易察覺的麝香,勾著人的魂魄,cao控軀體,不斷前行。 小鎮燈火通明,街上來去的人趕著熱鬧似乎能玩一整夜。 客棧獨門獨院的小屋前,圍著屋檐下的臺階長了一片長春花,周椿昂首看向周笙白,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舅舅?!?/br> “你不該給她那三張符?!敝荏习渍f話不算多溫和。 周椿微愣,有些不解,周笙白眉頭輕皺道:“她是個小瘋子,你給她的符,絕不會被她用在城中一般惡鬼身上?!?/br> 不到最后時刻,丁清是能忍就忍,能挨便挨,總在人出乎意料之際,做出玉石俱焚的舉動。 其實周笙白與她見面的次數也算不上許多,卻意外在每次的接觸中,越發了解丁清的性子。 周椿沉吟片刻,便道:“是我想的不周,下回若再有這種情況,我要把丁姑娘留下來等舅舅嗎?” 周笙白搖頭:“她愛去哪兒去哪兒,不必拘著她?!?/br> 周椿聞言,輕聲笑了笑。 “你笑什么?” 周椿道:“舅舅變了一些,應當是因為丁姑娘,我很感激她,因為在她出現之前,舅舅從來不會主動離開窺天山?!?/br> 周椿回想起過去,哪怕是她繼任了中堂的堂主之位,提前寫了許多信由信鴿傳給周笙白請他過來,周笙白也沒回過她一封。 周椿有時覺得周笙白是一只離群的孤鷹,獨來獨往,警惕眾人,他的身邊從未有活物的蹤跡。 當然……丁清也算不得活物。 周笙白的面具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緒,在聽周椿這么說后,居然難得沉默,也沒有反駁。 周椿突然回想起一個多月前,她在邁城客棧里問周笙白的話,現在這話她又問出口:“舅舅與丁姑娘是何關系?” “我與她是何關系重要嗎?”周笙白蹙眉。 周椿點頭:“這取決我今后將用何種態度面對她,又該如何讓中堂的人對待她?!?/br> 周笙白又是一陣沉默,說實在的,他也不知自己與丁清究竟算是何種關系。小瘋子雖然總叫他老大,可周笙白確實沒想過要她為自己端茶倒水,也不在意她是否能當個稱職的手下。 他的身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人物,對待起來自然也不知分寸。 周椿見他久久不言,猜測地問:“她稱您為老大,莫非她要認您為主?” 周笙白一頓,周椿又問:“舅舅想讓她成為您的仆人嗎?” 其實這話也是白問,周椿隱約察覺到了周笙白對待丁清的不同,沒有誰會讓受傷的外甥女大半夜讓出自己的房間給一個仆人,也不會有哪個主人不遠千里跟在仆人身后陪她玩鬧又不讓她知曉的。 “其實以前,不是沒有人主動接近過舅舅的?!敝艽煌蝗惶崞疬@話,讓周笙白意外想起了幾道模糊人影。 的確如周椿所言,以前不是沒人主動靠近過周笙白。那時周笙白還在中堂周家,大約有那么幾個不知他全貌的,因為好奇試探過他。 但他們都在看見周笙白的右足時止步不前了。 一個人的身體,從膝蓋以下遍布黑羽的小腿,還有腳踝處衍變而來的鷹爪,沒誰不害怕。 周笙白在見到幾個勇敢上前,又畏縮退去的人,眼底沒有任何變化,因為他早知會是如此,只是心里可笑,他們還沒看見他更可怕的一面。 后來也有人不怕他的右足,忍耐著與他碰了幾回面,試探地給了他一杯水,周笙白喝了。 那人指著他哈哈大笑,說那水里有耗子血,之所以放耗子血,是因為他與耗子一樣,天生就該當個不見天日的宵小之輩。 結果那人斷了一臂,是周笙白親手扯下來的。 周椿道:“從那之后,我總在擔心,凡是有人無條件接觸舅舅,我就會想那個人是不是有何目的,丁姑娘……有她的目的嗎?” 周笙白從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中抽離出來,面具下的雙眼似乎盯著一個地方發呆。 他細細回想從他與丁清第一次相遇后直至上一回分開,其實有些答案不言而喻,因為丁清表現得足夠明顯。 “她……”他的聲音略啞,心臟卻突兀地猛跳了兩下:“她仰慕我?!?/br> 是了,丁清必是仰慕他的。 “舅舅……確定嗎?”周椿有些意外這個答案,卻在問出口后,收到了周笙白一記不滿的眼神,堪稱為瞪。 她頓時噎了一口氣,解釋道:“我、我是說,丁姑娘有親口對您這么說過嗎?” 周笙白挑眉,丁清自是沒有說過仰慕他,但她這般做過許多回。 她看他的眼神很熱,只要周笙白朝她看去,她的眼睛便總落在他身上,鹿眼里滿是他的身影,伴隨著癡癡的笑。 “又或,說過類似的話?”周椿屏住呼吸,不敢打擾周笙白回想。 緊接著她便聽見周笙白道:“她說過她能為我而死,亦可為我而活?!?/br> 似是覺得這句話不足以證明,他又道:“她曾為了爬上窺天山見我,多次摔下懸崖粉身碎骨也不怕?!?/br> “她在山下守了我幾個月?!?/br> “我試探過她許多回,丟下過她許多次,她都毫無怨言地重新找上我?!敝荏习孜⑽⑻鹣掳停骸八€說,她從第一眼見到我時,便認定了我?!?/br> 這些都是丁清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她雖沒明確表示過喜歡,可若不是喜歡,又有誰能做到這些? 丁清很聽話,周笙白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怎么就算不上是仰慕了? 周椿也是第一次聽周笙白說這么多話,他向來是個少言寡語的人。 周笙白不擅交際,不論是因為過去在他身上發生的事,還是因為后來多年一人獨住漸漸孤僻,時間一長,哪怕是周椿也無法從他嘴里多套半句話出來。 他對人不說抱有敵意,但絕不會有好感。 凡是湊到他跟前的不論是人是鬼,首先會被他一腳踢開。 丁清不止被他踢走一次,也不止一次樂顛顛地滾了回來。 周椿沒有仰慕的人,但她捫心自問,即便她有心儀之人,恐怕也不會做到像周笙白口中的丁清那樣。 也許周笙白說的沒錯,丁清的確仰慕他。 “既如此……舅舅又是怎么想的?”周椿道:“這世道待鬼很不公平,我并非有看輕丁姑娘的意思,只是她畢竟不是活人,舅舅你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