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進入言情小說后 第6節
這邊二人哭成一團,門外苗襄平與廖元晏一道送皇帝出門時,心下便有些惴惴。 高祖見狀,便撫慰道:“皇后不愿見諒,并不是因為她心胸狹窄、不識大體,而是因為朕過錯太甚、致歉之心不夠誠懇,所以才不能打動她,襄平不必因此介懷惶恐?!?/br> 苗襄平聽罷心中大定,著實感懷,因此躬身行禮,連聲道:“陛下圣明?!?/br> 高祖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說了多少遍了?叫姐夫。這次罰你一個月的俸祿,叫你長長記性?!?/br> 苗襄平與廖元晏都笑了。 畢恭畢敬的送皇帝離府,苗襄平心里邊那口氣才算是徹底松開,轉身回到苗皇后所在的正房門前,他吩咐人將皇帝所說的那幾句話講與皇后聽。 最后又說:“從前的姐夫又回來了,他跟之前不一樣了?!?/br> 苗皇后哭的幾乎脫力,半倚在苗萬氏肩頭,聽宮人說皇帝并未因她不言不語動怒,只道是因他自己致歉之心不夠誠懇、與人無尤,眼淚霎時間簌簌流下:“他真是這么說的?” 宮人含淚道:“千真萬確?!?/br> 苗皇后衣袖掩面,久久未曾做聲。 如此過了大半晌,苗萬氏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卻見苗皇后手扶著床榻,慢慢坐起身來,吩咐說:“著人收拾東西,明日我便回宮?!?/br> 苗萬氏吃了一驚,詫異之余,又有些不明所以:“娘娘?” “他那么好面子的人,卻肯低三下四同我說那些話,想來是真心悔過了,我置之不理,他也不惱,反倒這樣想,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苗皇后道:“當日他斬斷夫妻之恩,今日又全力以續,二十載夫妻之情,撫育兒女之義,當慎而重之?!?/br> 苗萬氏聽得感懷不已,破涕為笑,行禮應道:“是?!?/br> 宮人們自去忙碌,苗萬氏在旁幫忙,又差人去給苗襄平送信,告訴他皇后明日便要還宮。 苗襄平聽罷也是心緒大舒,皇后被驅逐離宮,自是大傷顏面,然而今日皇帝離宮親自來請,又幾次低頭致歉,也算是給足了臺階,能就此下坡,將這一頁翻過去,實在也是一件大大好事。 苗襄平吩咐人擺酒,午間要同妻子共飲,仆從喜氣洋洋的去了,不多時,又慌慌張張的回來了。 “老爺,出事了!” 苗襄平道:“什么事?” 那仆從道:“陛下跟廖先生又回來了!” 苗襄平聽得一怔,不禁暗暗忖度這二人去而復返究竟為何,正思量間,便聽那仆從結結巴巴道:“陛下光著上身,背著荊條,說要來向皇后請罪……” 苗襄平真正是大吃一驚:“什么?” 說完又迅速反應過來,連聲道:“快去回稟皇后,這事還得她來應對才好!” …… 高祖與廖元晏一道離開鄭國公府,后者便勸他:“皇后慈悲心腸,此時不過是一時傷心,過幾日陛下再來,必能勸得皇后歸家?!?/br> 高祖方才見過苗皇后,卻不由自主的想起同自己相伴多年的徐皇后來,他以己度人,料想自己若是因為妾侍生事而如此胡為,驅逐徐皇后離宮,卻不知她該如何傷心痛苦,兒女們又該怎么痛心不已。 欒正煥啊欒正煥,你辦的錯事,倒叫我來收場。 他心下暗嘆,卻也實在憐惜苗皇后,略一思忖,便吩咐禁衛往禮部去請皇后儀仗往廖府去,自己則脫掉上衣、背負荊條,再一次往鄭國公府去見苗皇后。 廖元晏未曾想他竟肯坐到這等地步——古往今來,哪有皇帝能做到這一步?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此事不妥,下意識想要勸慰一二,話到嘴邊,又給咽下去了。 這樣也好,一來足以寬慰苗皇后與鄭國公,二來也可以以此昭示皇帝仁德,不忘故舊,寬慰近來因苗皇后被申斥而惶恐不安的老臣們。 皇帝自己,是不是也同樣有這樣的打算呢? 從廖元晏府上到鄭國公府相距不遠,但也決計不近。 皇后儀仗既出,行走在道路上的人須得退避,又有禮樂之聲,附近居住的達官顯貴紛紛出門來探,眼見皇帝脫掉上衣、背負荊條在前,皇后儀仗在后,瞠目結舌之余,忙不迭將這消息告知家主,詢問該當如何處置才好。 附近住的都是朝中重臣,聽聞消息之后自是大吃一驚。 皇后儀仗所在,朝臣不得騎馬,禮部尚書一大把年紀,叫家中健壯仆從背著,一路疾馳追了上去,長跪不起,力勸道:“陛下萬萬不可如此!以帝皇之尊負荊請罪于后宮婦人,此聞所未聞之事,朝臣百官不為,更何況您身為天子?” 高祖吩咐左右將他攙扶起來,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朕于皇后過錯太甚,理應如此?!?/br> 禮部尚書無計可施,只得隨從在后,一道往鄭國公府去。 苗皇后吩咐人收斂行裝準備回宮,此時尚未歇下,聽苗萬氏匆忙來稟,道是皇帝負荊請罪在外,心頭一燙,霎時間淚如雨下:“又何必如此……” 說完,又忙吩咐左右:“為我更衣,出府去迎陛下?!?/br> 左右匆忙為她換了皇后翟衣,梳起發髻,來不及加以珠玉發釵點綴,便攙扶著她往府外去。 苗萬氏令府中仆從回避,自己則與苗皇后一道出府,等到了鄭國公府門口,便聽禮樂之聲傳來,再前迎數步,果然見皇帝赤著上身、背負荊條而來。 苗皇后病中體弱,力不能支,卻還是強撐著行了大禮,跪伏于地,哽咽道:“陛下如此隆恩厚誼,臣妾萬死不足以報之……” “夫妻一體,何至于此?” 高祖近前去將她攙起,感慨良多:“皇后如此,才叫朕慚愧難當?!?/br> 沿街大臣多數跟從在后,此時默然無聲,皇帝便執了苗皇后手,轉身面向眾臣,正色道:“皇后十五歲為欒家婦,持躬淑惠,恪盡婦德,有相互扶持之恩,風雨同舟之情。朕德薄行陋,耽于酒色,寵愛妾侍,忘恩發妻,實在不該,虧得元宴點撥,方才幡然醒悟,今日負荊請罪,以祈皇后還宮,安朝臣、天下之心?!?/br> 苗皇后聽罷哽咽不已:“陛下……” 苗襄平聽高祖如此言說,眼眶不覺濕了,廖元晏眼見這一幕,也是喉嚨發酸,感慨不已。 眾臣跪地俯首,齊聲贊道:“陛下圣明!” 第7章 駙馬,公主已被杖斃 高祖往鄭國公府里去更衣,事畢之后便與苗皇后一道歸宮,高祖騎馬在前,苗皇后乘坐皇后鳳輦在后,浩浩蕩蕩往皇城之南的朱雀門去。 秦貴妃出身皖南秦氏,門第顯赫,又因為祖父被封在汾陽,所以家中有汾陽郡公的爵位,欒正煥終結亂世之后抵達皇都,為安撫前朝舊臣,仍許其父承襲汾陽郡公的爵位,禮遇如初。 本朝富貴人家都居住在這附近,高祖出宮往鄭國公府去接苗皇后回宮,秦家自然有所耳聞,汾陽郡公此前有多張狂得意,現下便有多忐忑不安,滿心惴惴的出門張望幾眼,又趕忙吩咐人給宮中貴妃送信,叫她心里有個預備。 秦貴妃的母親秦康氏眉宇間也閃爍著幾分郁色,汾陽郡公隨從附近朝臣一道跟隨在高祖身后往鄭國公府去,她皺著眉頭道:“陛下這是怎么了,前幾日還好好的,突然間就……” 她的陪嫁嬤嬤李氏眼皮微垂,打發房里仆婢出去之后,才憂慮道:“怕是來者不善。您方才沒聽說嗎,陛下帶著皇后儀仗,脫了上衣、負荊請罪,去向皇后致歉,想著接她回宮——這種事奴婢聽都沒聽過啊?!?/br> “我又何曾聽聞過?別說是本朝,就算是把前朝和歷代諸朝都加上,也沒聽說過有天子向皇后負荊請罪!” 秦康氏心煩意亂,執起桌案上的孔雀羽扇輕搖兩下,心底那股燥熱不減反增,嘴角冷冷一瞥,鄙薄道:“畢竟是屠夫出身,不知詩書儀禮,堂堂天子,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叫史官記下,后世不知會如何取笑!” 末了,又道:“向來以夫為天,以妻為地,為婦之道,最要緊的便是恭順,皇后不容宮嬪,悍妒在先,使得陛下如此大張旗鼓負荊請罪,朝野非議在后,你差人往馮家、孟家去走一趟,叫他們在邊上鼓一鼓風,朝堂上彈劾皇后不賢,不可以母儀天下?!?/br> 秦康氏的堂姐嫁入京兆馮氏,堂姐夫馮巖出仕做了言官,而孟家則與秦家有師生之誼,這些世家長期盤踞在京都,聲望頗高,又彼此通婚交好,牽一發而動全身。 李嬤嬤聽得遲疑,低聲勸道:“要不要再觀望一下?陛下今日如此聲勢浩大的接皇后回宮,想來心意已決,若是言官們鬧的厲害了,怕是會惹得龍顏震怒……” “怕什么?即便沒法子把苗氏拉下皇后之位,咱們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秦康氏下頜微抬,目光倨傲,隱含不屑:“咱們這位陛下你還不知道嗎,屠夫之后,粗鄙不堪,所以最是敬慕讀書人家,看重言官,即便真不高興了,頂多也就是叱下不錄,又不會喊打喊殺?!?/br> 說完她將手里邊那柄孔雀羽扇丟到桌上,譏誚道:“越是缺什么,就越把什么看的重,這你還不懂嗎?!?/br> 不知道為什么,李嬤嬤心里邊總有種淡淡的不詳預感,只是細品秦康氏說的話,倒也實在有理。 主子定了主意,她不敢推諉磨蹭,屈膝行禮,轉身退了出去。 …… 秦貴妃晨起時便叫人煨了燕窩乳鴿,約莫快到午膳時分了,便遣人往太極殿去請皇帝前來用膳,哪知道左等右等都沒人來,反倒是太極殿那兒有之前收買的內侍來送信,說陛下早就出宮去了。 “出宮?”思及身在鄭國公府之中的苗皇后,秦貴妃心頭猛地一跳,一雙美眸緊盯著那內侍:“陛下出宮往何處去?” 那內侍低垂著頭,小意道:“先前廖先生入宮,為皇后之事進諫,惹得陛下大怒,甚為不喜,廖先生又勸了幾次,陛下都置之不理,廖先生便說是想辭官歸鄉,陛下已經準了……” 廖元晏要辭官?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廖元晏是欒正煥爭霸天下時的首席軍師,心腹之臣,也是欒正煥的半師半友,即便是做了皇帝,也稱呼一聲先生。 宮內宮外都隨著皇帝的稱呼走,若見了廖元晏,也禮稱一聲先生,但實際上廖元晏爵鄂國公,官居吏部尚書,為大寧朝六尚書之首,他若真是決意辭官,一來能騰吏部尚書的位置出來,二來皇后與她的兒女也會失去一個強有力的倚仗。 秦貴妃想到這兒,桃腮上不覺盈出幾分喜意,再一想皇帝出宮之事,卻是憂從心起:“那陛下出宮,又是所為何事?” 那內侍搖頭道:“陛下不曾提及,奴婢也不知道?!?/br> “罷了,你退下吧?!鼻刭F妃將人打發走,便歪在美人靠上出神,心腹宮人錦芳跪在她身前,執著小檀木槌,動作輕柔的幫她敲腿。 內殿里安靜的落針可聞,寶光隱約,綃紗綺麗,一派華貴奢艷之態。 錦芳偷眼打量,看秦貴妃似乎已經睡下,便放輕動作,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 織金地毯柔軟而輕便,人踩在上邊不發出一絲聲響,她正準備到外間去,就聽身后囈語聲響起,再一回頭,便見秦貴妃已然驚醒,雪白額頭上浮起了細密的一層冷汗,連那片鮮艷的牡丹花鈿似乎也跟著虛浮起來。 錦芳忙近前去,小心道:“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魘著了?” 秦貴妃只記得仿佛是做了個噩夢,但夢里究竟見了些什么,卻已經忘得一干二凈。 “著人去宮外打聽,看陛下究竟去了何處,”聞聲而來的宮人送了熱茶來,她端起來飲了一口,等那熱流順著喉嚨滑到肚腹之中,才略微安心些:“苗氏還在宮外,我心里總有些忐忑,她畢竟是陛下的結發妻子,相處了小二十年,不定陛下就是心軟了,想接她回來呢?!?/br> “結發妻子又如何?當初不還是被陛下給趕出去了?退一步講,就算是陛下將皇后給接回來了,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錦芳明白秦貴妃的心思,這時候便柔聲勸她:“您能鼓動著陛下把她趕出去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就算是情誼再深,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磨啊?!?/br> 秦貴妃當日能攛掇皇帝將苗皇后驅逐出宮,便是意外之喜,也沒奢想過一桿子就把她打死。 那是皇后,是皇帝的結發妻子,同甘共苦多年,皇帝再怎么生氣,也不會輕言廢立之事,更別說他介意臉面,等閑怕是不愿背上拋棄發妻的惡名。 秦貴妃明白這一節,所以她愿意等,等時間消磨所謂的同甘共苦之情,苗皇后年輕時都不算什么美人,更別說她現在已經老了,而自己還正年輕,容貌鮮艷,舉世無雙。 她自信不會輸給一個年近四十的老婦。 秦貴妃打定主意,肚腹中的心臟便安穩下去,起身往里間去重梳云鬢,再簪釵環,卻聽外間有腳步聲傳來,前不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內侍匆忙回來了。 秦貴妃先是一怔,旋即一喜:“可是陛下回來了?” 那內侍神情糾結,不知如何回稟才好。 秦貴妃見狀,心臟便微微沉了下去:“怎么了?你一五一十的講?!?/br> 那內侍慌慌張張的磕一個頭,說:“娘娘,陛下在宮外負荊請罪,接了皇后回府,奴婢往您這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朱雀門,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 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沒敢再往下說。 幾句話聽完,秦貴妃的心臟仿佛也被凍成了冰坨,冷冷的往下掉,叫她口不能言,眼不能視,仿佛什么感覺都暫時消失了。 錦芳雖也知道皇后早晚都會有回宮的時候,也知道皇帝必然難以割舍二十年夫妻之情,但是負荊請罪……就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測。 為了迎回皇后,皇帝竟肯做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