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49節
自七月初況苑將杜若截住,兩人廝磨過一會后,月余都沒有見過面,況苑這陣子心中也是不太得意,但轉眼一看施少連,更是一局死棋,悶哼了一聲,而后問施少連:“我和杜若的事,她也知道,是你說的?” 施少連搖頭:“你信不過我?”又道,“我能看出來,她未必看不出來,張家婚事那時候,舍妹和杜若也很要好?!?/br> “我又替你修了那條密道?!睕r苑嘆,“二小姐那天攔住我,話里話外說我們兩人狼狽為jian,沆瀣一氣,這話倒是不錯,我的把柄都在你們兄妹手里,二小姐怕是恨我恨得咬牙,往后你們施家,我怕也是不能去了?!?/br> 他看著施少連:“施兄的手段,也是激進了些,哪有女子會喜歡這樣的,她若知道方玉和金陵都是你下的餌料,怕是……” 哪有女子會喜歡一個名不正言不順,拆散自己親事,設著陷阱讓人往下跳的男子,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男女情事,重要的還是兩情相悅。 但甜釀未必猜不出來,那一盞茶不就露餡了么。 施少連十指交叉,盯著面前琥珀色的茶水,似乎是胸有成竹,淡聲道:“只要留住人,就總有機會?!?/br> 他未必有十足的控制欲,但只有這樣才覺得心安。 況苑看著他眉眼間的陰郁,想起自己說的那句話,這兄妹倆,都有病,一個極力控制,一個極力扭轉,都用足了十成的精力在制衡對方。 現下他有改觀,是施少連有病,施家二小姐這個現狀,施家眼下這局面,都是施少連一手造就的。 這種人要是專心浸yin在生意場或官場上,是個什么模樣。 施少連還有應酬,坐片刻就走,況苑喚住他:“那藍家,好歹跟我家沾親,你到底要如何處置,家中弟媳現在懷著胎,切莫誤傷我家?!?/br> “還不到處置的時候……”他飄然遠去。 藍可俊不在,施少連在外有也有應酬,這日跟著一眾狐朋酒友去的是戲院里聽戲喝酒。 沒料想旁側擦肩而過一個抱琵琶的翠衣女子,起初未曾在意,那女子卻止住步伐,定住不動。 他眼風掃過,覺得微微有些眼熟,而后才認出是她,和以前已大不一樣,花鈿繡襖,很是華艷,但也轉瞬就把人忘在腦后。 如今看來,兩人容貌氣質迥然各異,那時怎么會覺得有點相像? 也沒必要多想這個問題,如今他已得了正主,這種浮花浪蕊,他也不放在眼里。 酒茶糖果子吃到傍晚才散席,沾了滿身的酒氣,再回施家,正巧又在門首遇見了方玉。 這是喜哥兒下課,方玉往自己家中去看母親小妹。 施少連是昨日才回來的,今天一早才回來,還沒來得及見這個未來的妹婿。 他雖然不再念書,但也知道想要走得長遠,還需官府一張護身符,左右避不過去,對于這送上門的方玉。 很不錯。 人也很聰明,特別是掬月閣鬧出來的一樁婚事。 “方兄?!笔┥龠B笑吟朝吟揖手,又弓身道了句,“如今不該叫方兄,倒該喊一聲大哥?!?/br> 方玉略年長他一點,上前托住他,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哥兒抬舉某了?!?/br> “都是一家人了?!?/br> 方玉和云綺的婚事定在九月末,這不過短短些時日,他就做了施少連的妹婿,方玉心頭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昨日施家內院鬧得風雨飄搖,他也不知自己是僥幸還是郁悶。 “方大哥要回家去么?”施少連道,“昨日剛到家,尚不得空,過兩日弟去攜禮去貴府拜見老夫人?!?/br> 方家賃的寒舍,屋舍狹窄,方玉怎好讓施少連上門拜訪,只得道:“我帶著母親和舍妹來給老夫人請好?!?/br> 施少連和他自然有話要說,一時也不往家去,兩人進了內院見曦園。 哪想云綺就在見曦園內等施少連,正等的不麻煩時候,見施少連拂著花葉進來,站起來大聲抱怨了句:“你怎么現在才回來,我等你好久了?!?/br> 又猛然見施少連身旁還有一人,定睛一看,臉上瞬時非染了一絲紅,立馬閉上了嘴。 她這陣和方玉偶有見面,兩人此前并不熟悉,乍然湊在一起,成了未來的夫婿,除去吵架拌嘴,正兒八經的話實在說不上幾句。 偏偏方玉又很沉穩正經,云綺有時候在他旁邊,偷眼看著他,一顆浮躁的心也能慢慢沉下來。 這人窮是窮了些,身上的衣裳半新不舊,但總是干凈整潔,顯然是仔細熨過的。人真不壞,脾氣也好,最要緊的是,她在他身邊,心里不會那么難受,畢竟,他選了她呀。 云綺就像埋在灰燼的一串爆竹,敏感又暴躁,只要有一絲火花,就能炸起來,那火花,可能是桂姨娘暗暗落在她身上的一點掐捏,一句低聲抱怨,是家里人夸獎甜釀的一句話,是施少連對著甜釀比對著她更多的笑意。 這么多年,她日子并不好過。原先家里只有大哥哥和她兩個孩子時,她是唯一的女孩,大家都喜歡她。特別是爹爹,對大哥哥嚴格寡笑,但轉身就對她寵溺非常,但在王妙娘領著甜釀進門時,一切都變了。 施少連見云綺埋著頭,鞋尖蹭著地面,有些小女兒姿態,朝著方玉笑:“舍妹頑皮,性子又嬌縱,讓方大哥見笑了?!?/br> 又指著云綺:“你瞧瞧她這副模樣,對著我伶牙俐齒,一看見方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br> 方玉也彎了彎唇角,朝著云綺行禮:“三小姐?!?/br> 云綺面上有些訕訕的,也微微回了個禮數,就往紫蘇身后鉆。 兩個男人進了側室說話,施少連叮囑云綺和紫蘇在外頭好好坐著玩鬧,兩邊只隔了一扇屏風,云綺能清楚聽見他們閑談。 施少連說的是兩家婚事,方、施兩家結親,如今施少連又歸家,自然要多走動走動,施老夫人這幾日心緒又不佳,故而施少連邀請方老夫人帶著方家小妹,來施家坐坐,多陪著說話。 言下之意,也是請方家夫人來施家小住兩日,熱鬧熱鬧,順帶看看新宅子,施老夫人為云綺挑的新宅離施家不算遠,以后兩家離得近,就算方玉外出考試或者游學,家里頭也相互有個照應。 另外成婚之后,方玉不便再在施家當個西席先生,新婚燕爾之外,也要留些時間給他準備鄉試,結交同窗師長。 方玉聽施少連說這番話,心頭也明白,施少連這是將他家老小都關照上了,他就算不想受施家的恩惠,如今這婚事塞到懷里,也就是和施家綁為一體。 就是不曉得當初掬月閣那杯莫名其妙不見的茶水,到底是施家哪個人放的,陰差陽錯還是有意為之。 云綺在屏風那邊聽著施少連的打算,心頭也微微欣慰,氣也消了大半,好歹大哥哥是真替她打算,有娘家護著,那邊不過一個婆婆和小姑子,也吃不了虧。 她見過未來婆婆一眼,人倒是嚴肅又和氣,就是不知道小姑子是什么秉性,聽說不過十二三歲,她屋里盡是些玩的用的,想要相好也不難的。 一席話談完,施少連送方玉出門,旋即又回了見曦園,將面頰微紅的云綺喚進屋中說話。 第61章 沒有外人在場,施少連的面色頃刻冷了下來,先問云綺:“那幾個下人都打發走了么?” “什……什么人?” “什么人?”施少連反問她,“清廈和掬月閣里,你設計方玉用的那幾個下人?!?/br> 云綺皺眉嘟唇,低頭扯著衣帶,將那日的情景盡數說給施少連聽。 “但凡那日和他說過一兩句話的人,一個都不能留?!笔┥龠B指節輕叩桌面,“這件事情……日后誰也不能提?!?/br> “你的性子也要收斂些,日后他若有心,揪出你的錯來,誰也救不了你?!?/br> “我的錯……就全是我的錯么……”施少連把錯全推到云綺身上,云綺嘟囔,“我也是被人害的?!?/br> 她氣鼓鼓的,意有所指。 “甜姐兒若真想害你,還用去金陵嫁人?”施少連捏著眉骨,“你們自己做的腌臜事,被有心人逮著,還覺得委屈?” 掬月閣的事情沒有人打算去認真追究,糊涂賬一筆,說到底是全施家人坑了方玉,云綺心里還有些別扭在,思來想去問施少連:“不是榴園,那害我和方玉的人,到底是誰?” 施少連從茶盞里抬頭,輕輕瞟她一眼。 她不是心思深的人,卻能察覺甜釀和方玉之前似乎是真點暗流涌動,甜釀去金陵之前,還特意和方玉說了幾句話,云綺心頭有不悅,但隨著甜釀的離去和方玉的相處,這點不悅也很快消散而去。 “這事不用再想了?!笔┥龠B不耐煩和她纏磨:“日后離藍家的人遠些,對你二jiejie也客氣些?!?/br> 云綺訕訕的:“那哥哥能不能放過姨娘……” “若不是看在方玉的份上,我該把你禁足到出嫁那日?!笔┥倌樕淠?,請紫蘇送客,自己拂袖去了內室。 施少連說的不是氣話,他是一下子對施家人的耐心都耗盡了。 云綺覺得大哥哥此次回來,冰冷了許多,也有些不近情理,雖然金陵送嫁一事,各人多少有些錯處,但云綺知道,是甜釀自己看重,祖母才應下此事,男方著急成婚,祖母口中也有些疑惑,還是甜釀巧舌如簧,打消了祖母疑慮,這下下定決心,由田嬸娘和孫先生帶著去了金陵。 這事情怪不得眾人,再說,如今事情已了,人又安然無恙回來了,為何施少連還要置這樣大的氣。 云綺不能求施少連,只能去求施老夫人,卻沒有想到在主屋吃了個閉門羹。 主屋里也靜悄悄的,一大早翟大夫就來過,施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紀,又氣急攻心,上氣不足,一時耳鳴頭眩,抓了些藥,吩咐靜養。 施老夫人問圓荷府內動靜如何,圓荷支支吾吾不敢說,只說外頭清凈。 是真的清凈,大哥兒帶著二小姐回家那日的雞飛狗跳后,府內各人都是戰戰兢兢,一向斯文儒雅的施少連不曾那樣動怒過,施家很多年沒這么安靜過。 藍家那邊只吆喝著要趕人,榴園二小姐禁足,主仆幾人都無聲無息的。 桂姨娘如今處境可謂天翻地覆,身邊只剩兩個婆子服侍,孫翁老清點庫房,三不五時來問一些丟缺的金銀錫器,有些是桂姨娘暗地變賣轉用,有些陳年舊賬連她也不知,施少連找人傳話,若是這些東西找不出來,讓桂姨娘自己貼補。 家里就這么幾個人,都是婦孺幼童,他一個成年的長孫,當家的男主,是真的肆無忌憚,不把這些姨娘嬸娘放在眼里。 桂姨娘有心要求情,卻連施少連的面都見不上,云綺也垂頭喪氣回來, 但紫蘇又跟在了施少連身邊,每日在施家進進出出,發號施令,桂姨娘請人去請紫蘇來說話,那婆子卻回來道:“老身在樹下站了好半日,接連不斷有人來尋紫蘇姑娘聽差說話,老身不敢上前,覷著青柳出來的空當,求情通傳一聲,青柳說紫蘇姑娘抽不開身,實在不得閑,姨娘若有事……可以去前院找大哥兒……” 桂姨娘那雙細而極淡的眉蹙在一起,略顯刻薄,蠟黃的臉扭曲了一下。 人得勢,多得是錦上添花,失勢,不求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 榴園門前有仆役盯著,主仆四人都不許出門,有沒有人惦記榴園,甜釀不知,但喜哥兒是隔著院墻花窗,已經扯著嗓子喊了好幾回的jiejie。 甜釀去金陵,是瞞著喜哥兒的。 當初王妙娘逃家,將喜哥兒托付給甜釀照顧,但張圓已成陌路,她自己自身難保,對喜哥兒真的有心無力。 喜哥兒在墻根墊了兩塊石頭,踮著腳才扒上窗子,隔著墻和甜釀說話,黑白分明的眼忽閃忽閃:“我好想jiejie啊?!?/br> 這孩子是這樣的乖巧。 王妙娘離去那年,他還是個六歲的懵懂孩童,一晃一年多過去,少了母親的照顧,性子越發的安靜羞澀。 “jiejie,大哥哥為何要把你關起來?我去找祖母,祖母頭暈躺在床上,去見曦園找大哥哥,大哥哥都忙,我誰都見不到……”他有些委屈,“jiejie突然就出門,又突然和大哥哥一起回來,家里變得好奇怪,除了下人,我沒有人可以尋……” 甜釀見他落寞模樣,心頭也微微梗住,她真的忽略喜哥兒太久了,柔柔笑問:“大白天的,你怎么不在書房念書,跑這兒來了?!?/br> “方先生要走了?!毕哺鐑喊欀?,有些不高興,“我沒有先生教書了,一個人在屋里,也念不進書,家里也沒人陪我說話,只想來找jiejie玩?!?/br> 但只能眼巴巴隔著墻跟jiejie說話。 甜釀也能想象如今家里的場面,只有喜哥兒一人孤零零置身事外,也心疼他:“大家都有事忙呢,一時忽略了你。嬤嬤有沒有偷懶照顧,有沒有好好服侍你吃飯、就寢?” 喜哥兒點點頭:“嬤嬤這幾日,連酒都不喝了,只守著我,但她好生無趣,話也說不利索?!?/br> 甜釀又不放心,如今盡力亂糟糟的,生怕嬤嬤輕慢,叮囑喜哥兒:“天快轉涼了,要多穿幾件衣裳,少吃生冷。每日還是記得要寫字念書,自己玩耍別往水邊去……” 他腳踮得累了,小腦瓜子又墜到花窗之下,童音委委屈屈,蓄著一包水:“jiejie,你什么時候出來和我一起玩?我去找大哥哥好不好,讓他把院門打開?!?/br> 甜釀也揚著笑靨,踮著腳撐在花窗上,看著喜哥兒的小鬏髻,語氣輕快:“你每日來陪jiejie說兩句話,jiejie就很高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