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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楚歇時,他正踩著木橋過河,對面正是山坳接口。 許純牧直覺有埋伏,喊了一聲:“回來!” 楚歇沒聽清,一回頭瞧見林子里蹦出好幾個黑衣人,手持薄如蟬翼的短刀,正朝著自己逼近。 木橋窄得很,楚歇沒法掉頭。只能先棄馬而下,再拿著手里的短刀在馬屁股上扎了一下,馬兒疾馳著往前奔去,撞落兩人。 楚歇沒命似的往回跑。許純牧拽著人沿著山路往山頂跑,細小的枝椏刮在臉上生疼,他嗓子眼像是要燒起來一樣難受。 跑,跑不動了。 許純牧將他背著,走著險路翻過半座山。 后面的暗衛緊追不舍,顯然不拿下楚歇的人頭不會罷休。二人在斷崖處退無可退。 楚歇看到一把短刀沒入許純牧腹部,頓時鮮血涌了出來。 他眼皮不停地跳,知道這次許純牧是護不住自己了。 許邑果真是狠,連自己孫兒都能出手傷害嗎。 看著那血和許純牧慘白的臉色,楚歇心口忽然發疼,耳畔再次傳來嗡鳴聲,奪走所有的感官。 他猶豫著一步步后退,看著底下湍急的水流,捂著心口連退幾步,跳了下去。 那一刻許純牧也跟著跳下來,將他緊緊護在懷里。 腹部鮮血不斷涌出,血腥氣撲鼻而來。 那一瞬間楚歇像是被什么拉拽著,徹底地陷入了黑暗。 前世的一幕一幕閃過面前:幽暗的房間里,忽明忽暗的炭火燒出橘紅的光芒,照亮蜷縮在角落里的女人。女人懷里抱著年幼的女孩,溫柔地唱著哄睡的曲兒。 ‘睡吧,睡吧?!?/br> ‘睡了,就再也沒有痛苦了……’ ‘媽,媽!’ 他聽到自己聲音,那是個稚嫩的少年音,視線里自己滾爬著撲到女人身邊,指著鎖門的鐵鏈:“鑰匙呢,媽,鑰匙呢?!” ‘小楚,沒有鑰匙,我們……沒有活路了?!?/br> ‘不對,有的,媽,你聽我說,我會想辦法,我……’ ‘小楚?!松斐鍪?,用給自己擦過眼淚的手指,抹去少年臉上的塵灰,‘跟meimei一起,陪mama去死吧?!?/br> 少年怔忪,覺得眼前漸漸有些模糊。 忽的泣不成聲。 ‘媽,我陪你死,你放過小音好不好,她還小……你把鑰匙給我,把她送出去,我陪你死,我陪你死好不好?!?/br> 向來模糊的記憶在某一瞬間無比清晰。 緊緊地攥住他的心口,教他不能呼吸。 浴室里,滿是鮮血。 血水流淌到腳下,踩過的時候濺起淺紅的水花。 倒在身前的女人已經沒有氣息,白色的裙子被染得通紅。 “阿歇,阿歇!”一聲聲有些虛弱的呼喊漸漸遠去,楚歇渾身都發著抖。 那些被深深壓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好像在某一瞬間迸射而出,讓他無力反抗。 耳畔又變成呼啦呼啦的火燒的聲音,仿佛有吞噬一切的火舌追著他而來。很多人在哭,在喊,最后漸漸安靜成啪嗒啪嗒的聲音。 他歪著頭仔細地聽了很久,才發現是醫生摁著圓珠筆的響動。 ‘還是沒有辦法碰一點血嗎,這種圖片呢,能直視嗎?!?/br> ‘不能?!?/br> ‘還是不能關窗?’ ‘嗯?!?/br> 厚厚的門將醫生的聲音隔絕,只能聽到零散的幾個字。 ‘這其實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精神層面受創太大為了抵御一定的負面情緒侵擾而轉化為另一種極端條件應激反應……我們稱之為,幽閉恐懼癥,和恐懼型厭血心理綜合征?!?/br> ‘別看他現在性格外向活潑,思維敏捷,反應迅速。那是一種極端反應,是大腦將他的負面情緒進行長期的自我閹割的結果,一旦觸發反彈,后果很嚴重?!?/br> ‘如果可以的話,盡量不要讓這個孩子見到大面積的鮮血,也不要讓他處于幽暗的密室中。盡可能不要在他面前提到那個孩子?!?/br> ‘哪個孩子?!?/br> ‘沈音,他的親meimei?!?/br> 撲通—— 二人墜入湍急的水流中,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楚歇渾身因疼痛而痙攣起來。 無數的聲音隨著水流聲涌入腦海。 ‘早些年他mama曾帶著兩個孩子強迫性自殺,兩次。第一次三人成功獲救,第二次——一死一傷。他meimei沈音現在還時不時進重癥監護室,我們一直在建議他這樣的經濟狀況可以放棄治療……’ ‘他終于在上周同意了?!?/br> 不知經過多久的冰冷,許純牧拽著楚歇上了岸,卻見那人陷入昏迷怎么也喚不醒,只不斷地抱著雙臂瑟瑟發抖。 就像陷入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這個孩子,他已經沒有親人了?!?/br> ‘只有他,活下來了?!?/br> 他想起來了。 當年那一場燒炭的自殺里,meimei因為救助不及時,根本沒能完全幸免。那么多年來腦損傷造成的器官衰竭一直讓她病弱又痛苦。 是他一定要她活著,是他自私地離不開那個孩子。 是他這么多年來拼了命賺錢,為她續命。 因為他不想一個人。 走投無路時他去偷過,搶過,正路邪路想盡一切方法,沒有時間絕望,也學不會彷徨,連續三年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他賺了很多很多錢,可還是不夠,不夠治好小音,不夠讓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活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