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歇鼻尖微濕，眉頭顰顰，又用力咳了幾聲后終于順過呼吸，將那只伸過來的手婉拒似的推開。

    忽敕爾低眸瞥了眼那抵在自己虎口處的柔夷，微涼的觸感似白玉一般，只覺得整只手都像是有螞蟻啃噬著。

    心思更歪了。

    轉念一想，便復而扣住那手腕將人往前頭一牽，另一只手順勢扶著他的腰問，“楚歇，不要這么硬氣。我都打到這瑯琊山腳了。眼下這個時分，我要的銀錢大魏得給，我要的人，他們也得給?！?/br>
    人？

    楚歇微掙了一下，卻感到腰間桎梏更重，像是揪住一只隨時要逃竄的狼崽子似的。

    忽敕爾將人一拉入懷，聞著這滿懷的清雅馨香，頓時心猿意馬起來。

    楚歇看著身形頎長，華衣錦緞那么披著，在大魏時見著華貴清俊。

    如今落魄了，也始終儀態雍容。

    可將這一人摁在懷里抱著，不過瘦瘦的一只，那只手腕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斷。

    細長的脖頸如水邊的白鶴。

    總是驕傲地仰著，一靠近便振翅飛去，徒留一水波瀾不散。

    “楚歇，要我不打北境，可以啊?！?/br>
    忽敕爾熾熱的呼吸在耳畔響著，聲音低啞而帶著幾分狂狷。

    “我娶你，你跟我回北匈去，你肯不肯?！?/br>
    “……？”

    楚歇更用力地掙了一下，忽然對自己能‘全身而退’的預判產生了一定的懷疑。肚子里還有一籮筐話沒來得及編排出來，就生生被這一個轉折憋了回去。

    他還真是力大如牛，他不肯放開，楚歇根本掙不開。

    溫熱的呼吸還打在耳廓。

    “嗯？”

    楚歇只得先干笑一聲，直呼其名，“忽敕爾，我很貴的?！?/br>
    “我知道?！焙鲭窢栃α诵?，聽他點名，又將他松開了些，看著那一雙碧水無瀾的雙眸，“可你也說了，眼下是什么局勢，我說什么那小太子都得答應。再說了，你在大魏早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如此辛苦所圖為何。我們草原天高云長，不比這四方小城開闊舒坦？”

    “魏西九郡，魏北十三郡，就換你一個楚歇?！?/br>
    楚歇太陽xue突突地跳動。

    伸出手摁了摁眉心：“倒，倒也沒有那么貴?！?/br>
    忽敕爾懶懶地笑了，退開幾步，神態語氣又恢復了往日里的平靜，“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br>
    “你若肯心愿臣服，為我北匈所用。他日我繼位單于，還愁沒有踏平大魏五十七郡的時候?！?/br>
    忽敕爾笑里帶著些輕薄，“不是只有你是生意人。十年前我贈你這馬鞭，將你扶上馬教你騎射，也是你告訴我——”

    “生意人的本質，就是價低時入，價高時出?！?/br>
    楚歇擦了擦汗。

    “我看，你眼下的價，就低得很?！?/br>
    假若楚歇來日再登高位，大魏再次國運昌隆。那眼下的機會，再不會有第二次了。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么。

    “我早就不是生意人了，我是大魏的臣?！背鄣兹旧习敕质桦x。

    “臣？”

    他好似聽到什么惹人發笑的事情，“殺君之臣？擅權之臣？為君所忌，遺臭萬年？”

    “楚歇，你是不是月氏人。你要的到底是什么?！?/br>
    見他不再說話，忽敕爾臉色漸漸冷峻幾分，驀地抬手捏著他的下巴，逼迫他抬頭直視著自己，仿佛想要將他魂魄深處的一切污穢殘渣都看得清清楚楚。

    “功名？雪恨？你要什么，蘇明鞍能給你的，我也能?！?/br>
    外頭猛地傳來些動靜，有人來報：“王，二十里外有一小支長明君騎兵，約摸五千人，怕不是有詐，是否要退營三十里再作后議？”

    下巴處手勢加重，捏得楚歇發疼。

    “你和北境什么時候關系這樣好，你此行不會是伙同那些個姓許的來詐我吧?！?/br>
    楚歇心里咯噔一響，與許純牧約好的兩個時辰竟過得如此快。

    他再不出去，許純牧便要來奪人了。

    屆時弄巧成拙，反倒是直接打起來了。

    “我的確是一人入你帳中不假，哪有人會這樣拿自己的命去詐你。我是真心實意來和談的?！?/br>
    “好啊，條件我開出來了，你和，還是不和?！?/br>
    許純牧身上還有傷，就算是拖延也好。

    不能打起來。

    “和?！?/br>
    忽敕爾仿佛未曾料到一般，明明許家的人都在二十里外了，他竟還一口應下了。

    反倒是愣了一瞬，然后才將手訕訕放開。

    “你，你說了算么。那許純牧二十里外的兵……”

    “你不打，他就不會打?！背Ьo了牙關，“我說的，哪一次沒算數過?！?/br>
    “好，我再信你一次?！?/br>
    忽敕爾下令拔營退三十里。

    果真許純牧見他退了，沒有再急著趕過來，只在原地對峙著，仿佛在等待什么消息。

    片刻后，一頂破舊的轎子緩緩駛出，行至山坳停下，后頭還跟著一小支北匈的騎兵，風中旌旗搖曳，旗下人影單薄。

    “如何?！?/br>
    許純牧迎了上去，警惕地看著身后那些騎兵，“他可愿和？”

    “嗯?！?/br>
    楚歇伸出手摸到許純牧肩胛處厚厚的裹布，心里想著那么深一道傷口，什么時候才能完全愈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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