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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空洞洞地,只剩下黑暗。 嘈雜聲越發大了,又在到達某一個臨界點后化作一片嗡鳴聲。楚歇在這片刺耳的聲音里緩緩睜開眼。 “正在為宿主修復致命傷,三,二,一……宿主,您快喘口氣試試……” 楚歇又頓了好一會兒,才弱弱地呼出一口氣,再緩緩地吸氣,找回了呼吸。身體都麻木著,冰冷得好像沒有半點知覺,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外頭吵架的聲音不絕于耳。 “趙煊,你給我從這里滾出去!” 是許純牧憤怒的聲音。 是了,他又回來了。 他……媽的。 “許純牧,人都已經死了,你何必為了一具尸體得罪整個上京城的人?!?/br> 江景諳的聲音淡淡地傳來,帶著些游刃有余的威脅意味,“你想清楚了,這天下將來到底會在誰的手里?!?/br> “郡王知道人已死,為何又不肯放過。他尸骨未寒,若是聽見你們這些聲音,就不怕夜里……” “欸,這種人一死早就被小鬼捆著下地獄了,哪兒還有空深夜游蕩人間?!?/br> 江景諳正欲再說些什么,忽的聽到趕來的小廝同趙煊說了幾句,趙煊又轉達給了他,說是太子殿下在外頭呢。 看架勢,像是要保楚歇穩妥出殯。 江景諳目前不想和江晏遲面對面,只得先從側門離開,臨走前又瞥了眼楚歇的尸體。 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郡王殿下,太子快進來了?!?/br> 趙煊在一旁提醒。 江景諳只能先行離去。 好容易消停了,許純牧走到棺材旁有些失魂落魄地蹲下,手撐著額頭思緒飄去好遠。 楚歇,這么多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怎么會落到如此地步。 想到了那個在深夜里仔細給自己拈花涂甲的側臉,許純牧心底漸漸苦澀。 驀地一下,棺材里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有氣無力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 江晏遲好容易將外頭的人徹底打發了,如今踏進楚歇的靈堂,看著里頭四處掛滿白綢,素色的燈籠一盞盞點起將楚府照得燈火通明。 既明亮,又昏暗。 江晏遲心口鈍痛,步子也緩和不少,像是怕驚著誰。 踏進大堂,看到棺材已封,釘得死死的—— 竟是最后一面也見不到了嗎。 將段瑟給他帶的果子撒了些在棺材前,江晏遲伸出手摸了摸棺材上的長釘,眼睛一圈圈發紅。 這三日他混混沌沌地,好像想什么都不清楚,可見到了段瑟,讓他找回一些生機。如今的思緒竟是比往日都要清明。 他才剛剛找到阿牧。 他便死了。 和楚歇一起,徹底埋葬在這一具棺槨中。 黑漆漆的棺蓋,將一切善惡恩仇都掩起,不久后也將在黃土中被徹底埋葬。 他想知道的事情。 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 許純牧護著一盞白燭,立在棺前。瞧見堂下站著的江晏遲先是一驚,險些手中白燭沒能端住。 “殿,殿下……” “到時辰了?!?/br> 江晏遲望著他手中的燭火,眼神黯淡,并非疑問。 “嗯,多謝殿下,好歹沒錯過了落葬的好時辰?!痹S純牧觀察著江晏遲的神色,將燭火立在棺材前,將素籠罩上,“殿下難不成是想送他一程嗎?!?/br> “嗯?!?/br> 許純牧站著沒動,似是婉拒。 江晏遲便再解釋了句,“不是我殺的他。那一日我救回了,胸口那刀,是自盡?!?/br> 許純牧手頓了頓,燈籠鉆了些風進去,險些吹散這一盞明火,“自盡?”素白的燭火襯得臉上沒有半分血色。 他不想活了。 為什么。 “我以為殿下和那些人一樣,都是恨極了他的?!?/br> 江晏遲沒說話。 看著一切就緒,轉過身,掩去眼底彌漫的薄紅,“走吧?!?/br> 棺槨被抬出了楚府,小廝們腳步在青石板路上穩當地走著,迎面吹來一股陰風,帶著些可怖的氣息。 他們其實也是怕的。聽聞這死的楚掌印雖是位高權重,可沒少做腌臜事兒,就怕死了怨氣重魂魄也不得安寧,還得作妖。 腳程不由得加快些,沒一會兒就出了上京城。 “殿下,臣真的不適合當您的太子妃?!痹S純牧斟酌著用詞,“臣喜歡北境無拘無束的環境,今日夜里臣便打算動身回北境了?!?/br> “好?!苯踢t聲音低低的,像是沒怎么入耳。 “今夜過后,臣也不會再入上京城。但是殿下不必擔心——北境邊沿千里,我會為殿下開疆擴土,不叫殿下煩擾憂心?!?/br> “你也覺得這西京皇城,教人片刻都不想呆著吧?!苯踢t沒什么情緒地說,“所謂上京,就是一座枯骨堆起來的城。所見的綺麗,繁盛,那都是吸吮著骨rou渣滓開出的花?!?/br> “只教人想走的走,想死的死?!?/br> 暗夜里,許純牧瞥見江晏遲的眼神如此沉郁。 “殿下這話重了些?!?/br> 到了落葬的地點,望著那挖好的大坑,江晏遲眼神沉沉地問了句:“人躺在這樣深的地下,會冷嗎?!?/br> “死了便不覺得冷了?!?/br> 許純牧揮手,棺槨入土,一鏟子一鏟子的土蓋上,很快便將坑填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