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事，微臣也很后悔?！鄙蛏贇w道，“既然娘娘提起來了……”

    他朝她又走了兩步，低聲道：“心言meimei，我曾經說韓厲非良人，我錯了。這世上還有比韓厲更不好的，那就是皇上。我用玉樓的身份勸你一句，后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最好盡快離開?！?/br>
    **

    紀心言回到養心殿時，剛到晚膳時分。

    她沉默著吃完飯。

    韓厲換下常服，遣退眾人，偌大的養心殿只剩下他們兩個。

    “我找到殺皇上的兇手了?！奔o心言說。

    韓厲問：“安王府的人？”

    “你怎么知道？”

    “皇上被俘時，安王正從劍州往京城去，但他聽到大軍得勝皇上回朝的消息后，卻調轉馬頭又回了劍州。而且，今天沈少歸才進宮，你就找到兇手了?！?/br>
    “你這樣，弄得我都沒有成就感了?！奔o心言不滿道。

    韓厲笑道：“我錯了，下回我會裝不知道?！?/br>
    “那個人叫安順?！?/br>
    “安順?！表n厲點點頭，“也差不多是他了?！?/br>
    紀心言沉默片刻，道：“安王知道皇上是假的，沈少歸看到我一點都不驚訝，他們肯定猜出真相了。你準備拿他們怎么辦？”

    “是該解決一下了?！?/br>
    “要打仗嗎？”

    韓厲道：“如果對付安王還需要打仗，我當這皇帝有什么用?！?/br>
    他把她攬入懷里。

    “我們來看看你那個玉樓哥哥到底有多狠?！?/br>
    紀心言仰臉：“你都知道什么了？”

    韓厲想了想，說：“安王妃懷孕了?！?/br>
    紀心言蹭地從他懷里直起身。

    “你干的？！”

    韓厲：……

    紀心言忙解釋：“我意思是，你安排的？”

    韓厲嘆氣：“你這話說的，我有本事安排安王和王妃同床共枕？”

    “那你……左司一直盯著他們？”

    “左司就是干這個事的?！?/br>
    “他們分開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好起來了。這也沒幾個月啊?！?/br>
    “安王既然派了安順刺殺皇上，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那他又怎么可能讓自己只有一個假兒子。王妃不過三十多歲，苦守多年，她肯定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表n厲聳肩，無奈道，“一拍即合，我也沒辦法?！?/br>
    “沈少歸知道嗎？”紀心言問。

    “現在還不知道，否則他就不會來京城了。比起遠在天邊的皇位，保住世子位對他來說更重要?！表n厲瞇起眼，“但他很快就會知道了。我的人會讓他知道?！?/br>
    “你想讓安王和沈少歸自相殘殺?！?/br>
    “安王還需要他，應該舍不得殺他，但沈少歸就不一定了?！表n厲道。

    “你是想……”紀心言覺得她快要想出答案了。

    安王、皇上、忠義堂，全沒了，剩下的就只有……

    “你想稱帝，用沈煜的身份?！?/br>
    “你現在越來越厲害了?！表n厲笑道，“不，你一直都很厲害，只是不想將心思用在這些腌臜事上?！?/br>
    他緩道：“安王是我最后的障礙，如果我現在亮出沈煜的身份，他一定會來爭?！?/br>
    “要是他死了，就沒人能和你爭了?！奔o心言嘆道，“只希望這些陰謀詭計快點過去，我更喜歡你看奏折的樣子?！?/br>
    “很快了?！表n厲道。

    紀心言想了想，卻覺不安：“知道你身份的人只有夏君才和安王，你要怎樣讓朝堂眾臣都信服呢？”

    韓厲笑笑，問：“你覺得呢?！?/br>
    紀心言看他一眼，腦子迅速轉起來。

    公孫階不行，他最多是張a牌，當王炸還差的遠。

    夏君才根本不可能替韓厲出頭。

    要夠得上與大豫皇室對棋，還要有足夠說服力的人……

    “大昭太后！”她猛地醒悟，“你jiejie！所以她一直知道你身份?！?/br>
    韓厲道：“若不是因為晉王府還有我在，她又怎么會支持忠義堂?！?/br>
    “她知不知道你現在……”

    “知道。她早就想來看我，被我攔住了?！表n厲道，“還不到時候?！?/br>
    他默念：“希望沈少歸不要讓我失望?！?/br>
    幾日后，沈少歸請旨去劍州。韓厲準了。

    **

    轉眼到了年關。

    行完祭禮，正式改年號為“崇啟”。

    年號剛改完，劍州那邊就出了事。

    安王意外飲下毒酒斃命，安王妃險些喝下同樣的毒酒，幸而被炎武司密探救下。

    安王妃死里逃生，生怕腹中孩兒有損，將玉樓真實身份說了出來。

    炎武司即刻將人緝拿，一番調查后，發現王妃所言屬實，便將人押送京城。

    韓厲以保護三叔唯一的孩子之名，命炎武司將安王妃看管起來。

    沈少歸被送進天牢。

    韓厲去看他。

    一路囚至京城，原本玉樹臨風的人此時穿著辨不出顏色的囚服，頭發亂糟糟地披在身上。

    “皇上親自探監，我真是好大面子?！?/br>
    韓厲笑了下：“你做的這么好，一點都沒讓我失望，我當然要來看看你。枉你這般聰明，可惜傲氣太過，忍不下一點點羞辱。你若能容下那未出世的孩子，何至如此?！?/br>
    “我為他做了這么多事，我為整個安王府做了這么多事，他居然這樣對我?！庇駱强聪蝽n厲，“沒有了世子身份，我算什么？安王府的打手嗎？韓大人，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忍了？”

    “如果是我，我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就釋放那么多的野心?！表n厲道，“你們從一開始就不該刺殺皇上?！?/br>
    玉樓笑了下。

    “既然已是證據確鑿，何不把我殺了，千里迢迢送我回京城，就為了讓我看看你勝利的樣子？”

    他啊了一聲，說：“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沒有勝利呢。頂著別人的身份生活，舒服嗎？”

    “那要問你了。你頂著別人身份活了十幾年，應該很舒服吧?！?/br>
    玉樓道：“我確實很舒服，因為我不需要給心愛的女孩身份。你呢？你準備什么時候封她為后？看著她成為別人的妻子?！?/br>
    他嘖了聲：“只是名義上的，你可能不會介意。畢竟實惠都落自己手里了。就不知道我的心言meimei會不會介意?！?/br>
    韓厲笑笑：“一個身在囚牢的人，再怎么想激怒我，也不可能成功。不過你這番話，倒讓我舍不得殺你了。我得讓你親眼看看，我是怎么拉著她的手，一起坐在寶座上，接受萬民朝拜?！?/br>
    “用我自己的身份！”

    **

    天牢在皇城的東南角。

    原是前朝攝政王的住所，后來被改為寺廟，漁池案時由于犯人太多，臨時作為大牢，就這樣沿用下來。

    如今只關些與皇室有關的重犯要犯。

    沈少歸被關在這里，某種程度上，算是給他留了最后的面子。

    紀心言在初夏陪同下來到天牢。

    “心言meimei……”玉樓站起來，走到欄桿邊。

    他全身上下只有那雙眼還有光亮。

    “我替過去的紀心言來看看你?！?/br>
    玉樓低聲道：“只是過去的嗎……”

    “安王府的小公子究竟是不是你殺的？”紀心言問。

    玉樓微怔，末了笑了下：“原來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個人相信過我?！?/br>
    他抬頭，看著她：“不是我殺的。玉樓不是從一開始就這么壞?！?/br>
    唯一的問題問過了，紀心言不再言語，她跟他本來也沒什么話說。

    她對初夏使了個眼色。

    初夏上前，遞進去一個小瓶子。

    玉樓看了一眼：“炎武司的毒藥?！彼π?，“你這樣做，他不會怪你？”

    “你可以不吃?！?/br>
    玉樓想了想，將藥接過去。

    事到如今，茍活也只是平白受辱。

    他打開蓋子，仰脖將藥喝下。

    一場豪賭換十年風光，也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