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空春色晚(重生)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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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胡夫人去世,李燕燕既因促成古存茂再婚而愧疚,同時也真的很喜歡胡夫人和她的孩子,便經常和英娘一起照看寧兒安兒。在鎮州時,寧兒一度很依賴信任她。 可是對于不到十歲的孩子,分開四年,不通音訊,幾乎等同于隔了一生一世。這次在洛陽重遇,寧兒長成了胡夫人所期盼的、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卻已經不大認得李燕燕了。 李燕燕也只好問候些日常吃穿、習學的閑話,撿些新鮮的、好玩的事請說給小丫頭逗樂,用場面話充過了這一場相見。 寧兒告辭后,李燕燕一個人坐在廊下,惆悵了很久很久。 見過寧兒,一直壓抑著的、對另一個孩子的思念,無法抑制地漫上心頭。 若她離開太久,那個年紀更小的孩子,阿琇,是不是也會忘了她? 若是那樣…… 李燕燕不敢去想,終于在陌生的國度里,黯然垂淚。 …… 岑驥出城,一日內視察了幾處營地,快馬加鞭趕在黃昏前回到宮中,卻沒見往日等候的人迎上來。 宮女萬分小心地稟告,周朝公主和安陽公主見面時還好好的,過后卻眼見的低沉下去了,把左右侍奉的人都攆的遠遠的,一個人對著荷花池默默發了半晌的呆。 岑驥眉頭皺起,來不及更換滿是塵土的衣衫,就邁步往園子走去。 這時節,正逢清荷初綻,清風送香,李燕燕臉上淚痕早干了,岑驥過去,看見的只是輕盈飄逸的紗帛、烏云重染的鬢發,和淡若冰霜、神色哀婉的女人。 她容貌一直是淡淡的,即便雍容宮裝在身,也顯得輕靈多姿,讓人不禁端出最謹慎的態度去呵護,生怕一個大聲、一個妄動會驚擾到她。 即使相識這么多年,明知李燕燕不是會輕易受怕的人,岑驥有時也還是會被表象迷惑,最是看不得她難過,好像堅硬如鐵的心頓時化作一灘軟泥,比她更疼上幾分。 現在便是如此。 他心頭升起焦躁,幾步跨過帷幔堂座,來到廊下卻又收住步子,也跟著坐下,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 可李燕燕面容平靜,聽到他過來,淡笑轉身:“你回來了?!?/br> 岑驥卻是知道的,她總將心事藏得很深,看模樣聽聲調,很難揣摩出她的心思——只有沒出來迎接這件事是實在的,說明她的確不大開懷。 岑驥飛快過了下腦子,想著自己應當沒惹到她,問道:“見了寧兒,怎么反而不高興了?” “???哦,是她們和你說的吧……”李燕燕搖搖頭,“談不上不高興,只是寧兒都記不起從前的人和事了,我卻還都記得,總是有些悵惘吧……” 她又笑笑:“別說是我,寧兒也記不起太多胡夫人的事了,那時候她還是太小……唉,母女一場,緣分也只是這樣淺……” 岑驥在某些事上總是過分敏銳,從她這句平常的話里也察覺到了深蘊的內涵。 他望著蓮池,意味深長道:“寧兒安兒,你我,都是命苦之人,年少失恃……可有的緣分,不必那么淺?!?/br> 李燕燕不語,轉頭看他。 岑驥笑著在她臉上掐了一把:“那么吃驚干什么,擔心我知道你的秘密?可我總忍不住打聽你嘛,所以早都知道了……哎……若這一戰得勝,咱們能順利大婚,就把那個孩子接過來吧?!?/br> 即使是李燕燕,也被他石破天驚的一句弄得不知如何應對,臉上不大自在,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響。 “我說真的,”岑驥卻越發認真起來,“做母親的,舍不得離自己的骨rou太遠,總是放在身邊、一刻不離才好,我都懂。其他的事也都有我,風言風語不必在意……你看啊,我和小葉兒也不是一個爹生的,這種事在民間挺平常的?!?/br> 岑驥自說自話,李燕燕有些著惱,別過臉去,心情復雜:“我沒什么好在意的呀?!?/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1511:04:14~2021-07-1613:26: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江湖騙子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8章 “唉——” “唉——” 廊下傳來幾聲嘆息,憐青、惜翠和幾個小宮女都忘了規矩禮儀,一個個懨懨倒在席子上,有氣無力地扇著扇子,在難消的酷熱里尋求一絲清涼。 還沒入伏,已經熱成這樣了。 李燕燕從冰堆后頭抬起臉,窗外烈日當空,一絲云彩的痕跡也找不見,空氣也稠滯粘凝。 ……已經說不清是連續第幾天沒下過雨了。 臉一離開冰堆,額角便已經沁出汗珠,李燕燕從懷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又重新靠近那堆越化越小的冰……這幾日,她是一步也不想離開屋子。 可很快,連這點冷氣也要沾不到了。即使宮里的冰先緊著她和寧兒安兒用,可皇宮冰窖即將告罄,很快所有人都用不上冰了——這件事把齊常侍急得團團轉。 從宮墻一角望出去,能看見盈盈裊裊的許多簇青煙,那是民間在設壇祈雨,這幾天就沒見青煙斷絕過,可雨還是一滴也沒降下來。 沒人敢說出口,但很多人都在心里認定了一件事:今年注定要是大旱之年了。 魏自立國來幾乎從未停止過征戰,各郡縣的官倉原也不算充實,民間更是少有積貯,災年到來,眼見這場百年未遇的大旱將會毀掉今年秋收,各地求援的折子如雪片一樣,紛紛投往中央朝廷。 由于這場旱災,岑驥出兵伐晉的計劃也不得不擱置了,除了幾度親往祭拜祈雨,他幾乎日日都在和大臣們商議賑災舉措,面色一天比一天更深沉,臉頰也日益消瘦下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死敵晉國受災更重、受波及的農田范圍更廣,即使朝中減弱了對前線的支持,晉軍似乎也無力大軍反攻,只是派出小股兵力不斷襲擾邊境。 北方大旱,南方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前些日子馮敬賢偷偷遣人傳話給李燕燕,來人扮作內侍,看著中年無須,大概原本就是馮敬賢手底下的內侍。他先說揚州那邊一切順利,各項事務都在穩步推進當中,又說起今年南方暴雨洪澇頻發,年成只怕至少也要減掉三分。 “……不過多虧長公主有遠見,這些年倡導屯糧,應當還撐得過去?!蹦侨斯ЬS道,又揣度著李燕燕的臉色,小心問道,“嚴家丞的意思……讓臣請教長公主,是不是適當開倉放糧,趁勢爭取民心,同時也能向陛下和朝臣證明,盧相將您送走是犯了個大錯?” 李燕燕默默搖了搖頭。 只是糧食減產,還不夠慘烈,不足以讓舉國臣民永生難忘,甚至會養出一部分貪得無厭的人……放糧賑災,只能做一次,必須留到蝗災席卷境內時…… 那人應是,又笑了笑,問道:“樞相其實也叫臣問糧倉的事,不過不是同一件事……樞相說,魏國境內有些地方已經餓殍載道,近來也多有饑民流竄入周,既然現在兩國交好,長公主又嫁入魏國,是不是可以留足儲備,將剩余的糧食賣給魏國?” 那人很是唏噓地補充:“您在宮墻之內不知,臣往洛陽來,乞討之人盈路,再這么下去……唉,長公主人在洛陽,樞相也是擔心您的安危?!?/br> 李燕燕依然搖頭:“馮敬賢和你倒都有善心,只是這事也還不到時候?;厝ジ嬖V馮敬賢,別的事不用他瞎cao心,只做好我交代給他那兩件事就行……有結果了及時通傳?!?/br> “其他富戶商賈愿意賣糧,倒也不必攔著?!彼肓讼?,又補充說。 李燕燕不需要走出皇宮,她前世已經看見過了。饑荒過后,村鎮凋蔽,千里無煙,尸累如岳……至今那些情景還常常來到她夢里。 可她必須等,等那場蝗災,等魏晉兩國實力消減,等盧慶沅不能再從中作梗,等…… 她必須等待。 ** 又在暑熱蒸騰中艱難捱過了一個月,七月里,淮南那邊還沒傳出好消息,李燕燕卻意外等到了另一個好消息。 徐承意病了。 潛心蟄伏十數載、一朝魚躍叱咤風云的一代梟雄,沒有輸給亂世中的任何一個敵手,卻終是被病魔擊潰。在這個炎熱的夏季里,徐承意臥床不起了。 盡管晉國將消息捂的很嚴,徐承意何時生病、病因如何都不得而知,可根據探子回報,徐承意數月不曾出現在人前,亦不召開朝會,宮室終日大門緊閉…… 而徐承意的兒子們,更是逐漸將爭斗擺上了明面,相互為敵,爭權奪勢,無人理會朝政,更讓飽受旱情之苦的民生難以為繼。 還有一件事可以佐證晉國內亂——李燕燕隨邵敏逃至蜀中的七弟李夷信,先前依附于晉國,自降為蜀王,這個節骨眼兒上,竟然又悄悄復辟,重稱周帝了。 天下再度四分。 蜀中山高地遠,晉國余威猶存,魏軍名將云集,淮南錢糧充沃……這些都不重要,李燕燕心里始終清楚,若叫外族入侵,這些都將會成為過眼云煙。 可無論如何,眼下這段,徐承意病倒,魏國內外交困的緊迫局勢得以緩解——這也就意味著,拖延已久的皇帝與周朝公主的大婚,終于該提上日程了。 由于旱情嚴重,各地歉收,全靠官府調用存糧度日,所以岑驥下令婚事一切從簡??烧嬲凑斩Y官擬定的方案將各個事項統籌調度好,也等到一個月后,才將將趕上八月初的吉日。 大婚當天,從短暫落腳的禮賓館出來,緩緩行過御街,接受萬民致禮,再進入宮門,去往舉行大禮的乾慶殿…… 乘坐在鳳輿之上、一身華服的李燕燕仍覺得有些難以相信。 她要嫁給岑驥了。 她竟然真要嫁給岑驥了。 前世不過匆匆一睹,令她飄蕩的魂魄從此錨定到了這個人身上,至今她也還想不出是為什么,可兩人的命運卻仿似纏作一團的亂線,錯綜糾結,越來越難以分開。 七月底至八月,終于下了幾場小雨,盡管對今年的秋收已經于事無補,卻總算稍稍緩解了炎熱,叫人能夠平靜順暢地呼吸了。 ——滿頭珠翠,穿著深青褘衣,裹在層層錦緞里的李燕燕卻無法分享那份暢快,她熱得要命。 正巧鳳輿抬進宮門,在飛檐垂下的陰影里,李燕燕悄悄擦了擦額角薄汗,不由唏噓……皇家大婚禮節繁瑣,倒不如之前趁岑驥位卑早些嫁了,省得現在經受這一遭。 在白石山,嫁娶也就是兩杯水酒、一對花燭的事,哪來的那么多麻煩?! …… 待到禮畢,移步新房。 李燕燕坐在大紅錦褥上,已經是疲憊不堪,再抬眼望著眼前人,不免有些恍惚。 瑩瑩紅燭光輝里,還來不及換下冕服,通身銳意難掩,眼里卻透著笑的人——岑驥,他已經是她夫君了? 熾熱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岑驥穩步向她走來,宮女們小心地端著酒壺杯盞,緊隨其后。 合巹酒么…… 李燕燕眼神一凝,心里有所觸動,蹉跎了許多年,算來她已經是第三次出嫁,才終于真正走到了這一步。 所幸是和他…… 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比劃了兩下,岑驥立住,揚起下巴,頗有些不滿地問:“想什么呢?專心點!” 李燕燕并不怕他,只是哂笑,倒是后面端著托盤的宮女驚了一下,險些把酒漿傾灑出來。 “穩重些,著急也不能先領到賞錢啊?!贬K今日大概真的高興,竟和小宮女開起了玩笑。 可惜他平素行事過于嚴厲,這時突然開玩笑也沒人敢笑,那端著托盤的宮女更是面色變了又變,像是要請罪,卻又不很確定。 “噗——”李燕燕輕笑。 岑驥淡淡掃了她一眼,直接從托盤上拿起酒壺,斟滿了兩杯——那神情,好像在說“有你怕的”。 李燕燕從他手里接過酒盞,想起自己可憐的酒量,臉頰一熱。岑驥穩穩坐到她對面,兩人手腕相疊,高高舉起,一飲而盡。 入口那一瞬清列甘醇,可還沒品過味來,酒液已經順滑入肚,酒氣也很快消散。 岑驥低笑,這才湊到她旁邊小聲說:“知道你不中用……叫人挑最清潤的羊羔酒,還給你摻了一半的水?!?/br> 也不知怎的,分明兩人相識已久,做過了那么多親密無間的事,就連在這洛陽皇宮里也已經相偎相伴了近百日,可一同飲過合巹酒,好像還是悄無聲息地改變了什么。 這時再聽岑驥說這話,李燕燕忽然涌起別樣的情緒,分明不會醉人的酒,卻使她的頭暈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