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條仙女裙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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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夫指也活該他受著。 有個膽大的男記者把麥克風遞上去,大聲質問:“你現在的憤怒是為了什么?是因為學校開除你嗎?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在所有人眼里,該受到的懲罰都絕對不止開除這么簡單?” 房磊情緒激動,一把打掉他的話筒,聲音比對方還要大。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站在這里看熱鬧!” “我們知道你虐貓,請問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是又怎么樣?”房磊雙目蘊淚,聲音凄厲得和他虐貓時貓發出的慘叫竟有幾分相似,“我虐貓怎么了?這種人吃人的世界,你們有誰管過我的死活?哈,倒是心疼貓!” 無數雙眼睛望著他。 無數雙攝像頭對準了他。 麥克風都亮著燈。 錄音筆都高舉在半空。 房磊情緒失控,啜泣著、抽噎著,但大多數時候是咆哮著,語無倫次控訴著社會的不公。 這是他讀博的第四年了,論文答辯依然沒過,還要無限期讀下去。 明明他是專業第一,明明他的實驗、論文,比所有人都完成得好,但導師就是不通過。 一句不通過就能否認他的所有付出。 他說他知道為什么,因為他的導師還要評職稱,需要他這個機器人。 他寫了那么多的學術論文,悉數變成了導師的第一作者署名權,他只配在第二,甚至不配擁有姓名。 替導師干活996,成天窩在實驗室里出不來,連跑趟食堂都嫌他浪費時間。 導師四處拉活,師兄弟們就拼命給他做。他倒是日進斗金,學生們一個月一人八百塊錢,導師還說得像是他們占了天大的便宜。 房磊出身農村,前些年母親患癌去世,他安慰自己,沒關系,等他畢業了進了大公司,會賺很多錢讓父親享福。 可是沒等到他畢業,父親也生病了,他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他想過去打工,但導師威脅他實驗室離不開他,要是他一走了之,就永遠都別想畢業了。 今年春天,父親病故,原因是沒錢治,活生生拖死了。 等他趕回家中,看見空蕩蕩的房子,枯瘦如柴的老人,才明白雖然時至今日才咽氣,但他的父親早就死去了。 被生活煎熬死的。 可笑的是,他連墓地都買不起。 他匆忙趕回平城,跟導師借錢,導師問:“要多少?” 他哽咽著說:“一萬?!?/br> “一萬?”導師露出驚訝的表情,末了轉賬兩千給他,“多的沒有,這點你拿去吧,就當我的一點心意,不用還了?!?/br> 合上門,他聽見門里的男人在對妻子說:“真晦氣,為這種事找上門來?!?/br> 女人問:“你就借他一萬會怎么樣?好歹是父親走了,孩子也挺可憐的?!?/br> “借?他還得起嗎?” 那一天,房磊慢慢地爬下樓,嚎啕大哭。 樓道里的光從隙縫里照進來,卻照不亮他一片荒蕪的世界。 他買不起墓地,最終把父親葬在了農村荒涼的山坡上。 而父親下葬當天,導師就叫他回研究室干活了。 記者問:“這是你導師的不公,為什么不跟學校檢舉揭發?” “他們沆瀣一氣,說了又有什么用?大環境不都這樣嗎?會有誰替你撐腰,替你做主?”房磊大哭著,形同瘋子,“我還想畢業,有生之年,我只想畢業!” 農村的父母大多這樣教育孩子: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房磊自小就聽從父母教誨,他們沒有多少文化,所以眼中只有一條光明大道:讀書。 他嘶吼著:“這么多年,我就是為了等到畢業的那天。要是就這么放棄,那不是白白浪費了這么多年?!” “所以你就虐貓?!比巳豪飩鱽硪坏狼逦呐?。 眾人回頭,看見對方掛著《新聞周刊》的工作牌。 房磊眼里腥紅一片,淚光模糊:“貓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嗎?我爸的就不是嗎?你們心疼貓,為什么沒有人心疼我,心疼我爸?全都是假慈悲!你們不過是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人群一片嘩然。 那道女聲又一次響起。 “你恨的另有其人,為什么拿無辜的生命發泄?” “因為我惹不起!惹不起行了吧?!” “那你的行為,和你憎恨的人又有什么區別?世人趨炎附勢,攀高踩低,你不也是?對職權高的人逆來順受,對弱小無辜的生命就肆意凌虐?!?/br> 趙又錦靜靜地望著他。 “歸根結底,你和他們都是一種人?!?/br> ―― 那一天離開現場時,趙又錦和馮園園是坐公交車回公司的,一路沉默。 馮園園小聲問:“他以后會怎么樣?” 趙又錦答:“我也不知道?!?/br> “可恨的同時,其實也很可憐?!?/br> “大概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br> 天依然陰沉,但等到明日太陽升起,還會有溫熱的光照耀大地。 趙又錦側頭摸摸馮園園被風吹亂的頭發,“今天的報道就交給你了?!?/br> 馮園園原本還在為別人的命運感傷,當下一驚,決定收心,還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第46章 后來的事情, 趙又錦交由馮園園去做了。 據馮園園的可靠線報,房磊輟學在家后,飽受折磨。 小區里的人都知道了他虐貓的事, 隔三差五往他門上砸雞蛋, 還有人潑油漆,在墻上寫大字詛咒他。 人性是矛盾的,看他虐貓時, 趙又錦巴不得天道好輪回, 最好和他折磨貓時一樣, 有人以牙還牙,用同樣的方式折磨他。 可真到了這一日, 又覺得他可憐。 整件事給趙又錦帶來不小影響, 做夢都是他虐貓的畫面。為了盡早從陰影里抽離出來, 她再也不接觸與房磊有關的任何事。 倒是抽空把u盤還給了陳亦行, 鄭重地感謝他。 陳亦行接過小小的金屬片,“都結束了?” “結束了?!?/br> 他倚在門邊看著她, 懶洋洋說:“趙記者本事不小啊,一篇報道就能引起這么大轟動?!?/br> 樓道的燈亮著,像黃昏時殘存的霞光,照得人朦朦朧朧,不甚清晰。 但他琥珀色眼珠里卻有清晰可見的亮光。 趙又錦心跳漏了一拍, 不自在地摸摸鼻尖:“你看了那篇報道?” “沒看?!彼荒樧约菏谴竺θ?,沒空看社會新聞的表情。 “哦……”說不上為什么, 趙又錦有點失落,“那你怎么知道?” “鬧得這么大, 想不知道都難?!?/br> “還是陳老板的技術強,要不是你的設備支持, 我也沒辦法拿到一手資料?!彼ЬS道。 陳亦行似笑非笑望著她,“趙又錦,你很閑?大晚上非得站在家門口跟我商業互吹?” “……是真心誠意的感謝!” 趙又錦漲得滿臉通紅,暗搓搓念了句“呂洞賓又被咬了”,回家,關門,一氣呵成。 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陳亦行輕哂,也回到家里,隨手將u盤扔進抽屜,再踱步回到書房。 電腦亮著,界面還停留在某篇新聞報道上。 嘴上說著沒看,其實看了不止一遍。 他早就知道那個小記者表面溫吞膽小,其實心很大。給于晚照寫的采訪稿,后來跟他做的專訪,都讓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趙又錦。 只是,眼前這篇更甚。 帶上了主觀情緒,她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 大膽的措辭,深刻的剖析,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 陳亦行坐下來,目光落在那篇新聞稿上,半晌沒動,唇角卻是一彎。 ―― 臨近圣誕,趙又錦回了趟學校。 宿舍里的人在商量圣誕晚會的事,她是最晚到的,一進門,就被分派了任務。 “又錦,你知道院里要辦晚會的事吧?”老大問。 趙又錦點頭,“看群里的通知了?!?/br> 老二說:“要求每個班都要出節目,這實習的節骨眼上,可真是要了老命了?!?/br> 老三是班長,一錘定音:“時間太短了,所以我和大家合計了下,咱們班就搞個大合唱。平常大家自己忙自己的,空閑時間學歌,最后集合,排練個兩遍就行?!?/br> 老四是趙又錦本人,笑起來:“我看行?!?/br> “光咱們覺得行,別人也覺得行啊?!崩先β晣@氣,“我跟輔導員說了,但她說好幾個班都是出的合唱表演,讓我們想個法子,別干巴巴地唱,得有自己的特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