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亂世做權臣 第11節
第14章 宋佩瑜不愿意再與三皇子多費口舌,也不會因此留下不敬皇子的話柄。 得知宋瑾瑜安排他與宋景玨、穆清、三皇子同乘馬車前往陽縣,宋佩瑜雖然心里覺得膩歪,卻也沒在臉上表現出異常。 天還蒙蒙亮,宋家的新舊兩個宅子就都空了下來,宋瑾瑜帶著宋氏私兵在前開路,后面第一輛異常寬大舒適的就是三皇子的車架,后面陸續跟著宋氏女眷的車架,最后是宋佩瑜的五哥帶著私兵斷后。 宋瑾瑜帶來的私兵都跟他在戰場拼殺了多年,即便人數不多,持刀跨在高頭大馬上什么都不做,就有了以一當十的氣勢。 宋家人離開的陣仗,和他們當年趕著瘦骨嶙峋的弱馬和破破爛爛的馬車,只能徒步走進村子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已經是宋氏佃農的村民們熙熙攘攘的跟在宋氏的車隊后面,不敢多說半句話。 有些格外感性如已經提了管事的小秀,邊跟在車隊后面邊無聲抹著眼淚,還要被老娘死命的掐著大腿的嫩rou,殺雞般的瞪眼警告不許她哭。 眼看著馬上就要上官路,宋佩瑜對著打開的窗戶招了招手。 須臾后,金寶的面容就出現在窗外。 雖然是回歸自己本有的生活,但宋佩瑜也被熟悉的景象和人逐漸被落下的場面勾起了幾分離情,“讓他們就送到這里吧?!?/br> 金寶無聲應是,馭馬前往車隊后方,將馬上就要離開梨花村范圍的村民們攔在原地,他自己卻沒馬上去追車隊。 他要將這些村民送回梨花村,回頭才好和七爺交代。 宋佩瑜最后看了眼停在原地烏泱泱矮下去的人群,便離開了馬車窗口的位置,坐在里側盯著固定在桌子上的茶盤發呆。 反倒是之前半點離別愁緒都沒有,也不關心他們走后梨花村會怎么樣的宋景玨,接替了宋佩瑜的位置,癡癡的望著越來越遠的地方不愿挪動。 穆清也忍不住將頭探出窗戶,回望越來越模糊的梨花村,直到上了官路馬車速度越來越快,徹底見不到梨花村半分影子后,才清了清嗓子,主動找話題,“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想到在幽州和梁州的交界之處,居然還有如此山清水秀猶如世外桃源的地方,若不是陛下還在陽縣等我們,我真想在梨花村多待些日子?!?/br> 宋佩瑜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可惜?!?/br> 好在今天宋景玨意外的捧場,主動說起了自己多年去探索青山的趣事,才沒讓穆清再次陷入沒話找話的尷尬。 宋佩瑜對穆清沒什么意見,畢竟永和帝如今最倚重的兩個世家,一個是永和帝獨子的母族南祁穆氏,一個就是在永和帝最艱難時堅定站在永和帝這邊的宋氏。 就算為了將來宋景明和穆清同朝為官不尷尬,宋佩瑜也不會因為不喜三皇子,就不給穆清好臉色。 他是真的難受。 將近四年沒坐過馬車,宋佩瑜險些忘了他在馬車上九死一生的德行。 要不是因為三皇子和穆清也在,他早就遵循身體本能直接躺倒了。若是真能難受的昏過去,那就是他天大的福氣。 就在宋佩瑜意識越來越昏沉,就算將渾身力氣都用在手指上,都開始抓不住身下的凳子時,臉上突然吹來陣刺痛的急風,緊接著是穆清幾乎破音的怒吼,“重奕!” 宋佩瑜猛得睜開半閉的眼睛,身體不聽話的朝前飛撲過去,緊接著被他身邊的宋景玨眼疾手快的攔腰拽了回來。 等宋佩瑜穩住身形,再次睜開眼睛,馬車里哪還有三皇子和穆清,只剩下他和他身邊的宋景玨。 宋佩瑜瞬間就將身體不適忘在了腦后,連開口詢問的時間都騰不出來,推開宋景玨撲到窗戶邊,一把掀開簾子。 老家主犯過的錯誤,絕不能在他大哥身上再犯一次。 然而馬車外面的景象卻沒像宋佩瑜想象中的那樣血腥混亂,已經坐在馬上的穆清頭上頂著細碎的草屑,正滿臉鐵青,見到窗簾后宋佩瑜慘白的臉和慌亂的眼神后,臉色更是如同打翻了的染料般精彩,滿是青筋的手拍在馬背上,馭馬貼近窗口聲若蚊蠅的道,“殿下突然覺得馬車坐煩了,想要騎馬,仗著武藝精湛直接從窗戶躍了出去,都是我不好,大驚小怪嚇到你了?!?/br> 宋佩瑜面無表情的順著穆清的手指轉頭看向車隊前方,穿著黑色錦袍的那個,正是剛才還坐在馬車里的人。 重奕似有所感,突然回頭,鋒利的目光直直望了過來。 “嘔~” 宋佩瑜早上吃的一碗清粥,一半貢獻給穆清的愛駒,一半貢獻給了穆清淺綠色的外裳。 因為某些經歷,即便直到車隊到達陽縣,這輛為三皇子準備的馬車都被他一人獨享。 宋佩瑜也沒法對騎了三天馬的三皇子生出半分感激,并深深的覺得他們兩個可能天生八字犯沖。 宋佩瑜本以為到了陽縣就能見到大嫂和宋景明,卻遺憾得知永和帝巡視也不是所有人都帶著,大嫂和宋景明已經隨肅王與熙華長公主的車架先去了咸陽。 上次到陽縣還是三年前,永和帝的軍隊正和燕軍在不遠的地方打仗,連帶著陽縣也人心惶惶,幾乎十室九空,如今再次踏入陽縣,這里已然是脫胎換骨的模樣。 因著永和帝還沒有起駕前往下一站的意思,宋瑾瑜難得有空,特意帶宋佩瑜出門轉轉。 從前在燕京洛陽的時候,宋瑾瑜得了空就喜歡帶宋景明和宋佩瑜出來轉轉,偶爾也會帶上宋景玨,不拘是賣吃穿用度的鋪子還是人來人往的茶樓,甚至是旁人找不到的隱秘賭館,宋瑾瑜也肯帶他們去。 宋瑾瑜作為家主完全不講道理,可以帶他們去賭館,也會給他們零錢允許他們下場玩玩。 若是最后結算的時候,輸了哪怕一文錢,宋瑾瑜就會沒收他們院子里的小金庫,沒有個半年時間絕對不還給他們,期間還會知會女眷不許給他們零花錢。 久而久之,宋佩瑜和宋景明皆眼力大漲,就沒有能瞞過他們眼睛的出千手法。宋景玨卻越來越暴躁,對賭字敬而遠之,就算是學堂里玩得好的伙伴與他說,都要吃些冷臉。 陽縣就算再怎么脫胎換骨也沒法和燕京洛陽相比,勝在街邊還有些地方特色極明顯的小東西,多少能讓宋佩瑜看個稀奇。 哪怕陽縣是個比梨花村還破敗的地方,只要是宋瑾瑜陪著他去,宋佩瑜都甘之如飴。 宋瑾瑜牽著宋佩瑜從東街開始挨家鋪子的逛,還真讓宋佩瑜看中了些模樣新奇的小玩意,讓伙計打包送到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用來哄芳姐兒和玥姐兒開心,也讓宋老夫人和柳姨娘看個新鮮。 在東街逛夠了,二人找了個客人最多的酒樓用飯,味道雖然不如宋氏的廚子,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從酒樓出來走了段距離,宋佩瑜才發現宋瑾瑜選的方向不太對。 路過的建筑越來越矮小破敗,遇到的那些穿著帶補丁的衣裳,低著頭愁苦著臉的人,和這座城市中心那些雖然生活也質樸但眼中卻有期盼的百姓截然不同。 恍惚間,宋佩瑜甚至覺得他是回到了三年前的梨花村。 然而梨花村只是個被所有人忽視遺忘的小村子,陽縣卻是幽州邊境最大的縣城之一。 宋佩瑜眼中的笑意逐漸收斂,沉默的隨著宋瑾瑜走出南城門。 踏出南城門的那一刻,宋佩瑜的內心極為震撼,哪怕已經看到了陽縣南城百姓和西城百姓截然不同的生活,但宋佩瑜想不到,就在南城門外,居然還有這么多目光麻木,席天慕地甚至衣不蔽體的……流民。 宋佩瑜舔了下干澀的嘴唇,他感覺到有不少流民將目光放在了他身上,然后又平波無瀾的移開目光。 他從這些人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對生活的希望,只看到了仿佛沒有邊界的麻木。 宋瑾瑜正要說話,忽然看到不遠處朝他招手的人,從善如流的牽著發呆的宋佩瑜走了過去。 “將軍”宋瑾瑜松開宋佩瑜的手,彎腰行禮。 宋佩瑜隨著宋瑾瑜行禮后,才發現三皇子和穆清也在,正一左一右的站在宋瑾瑜口中的‘將軍’身邊。 將軍看上去比宋瑾瑜更為年長,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劍眉虎目、正氣凜然,一看就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宋佩瑜甚至不敢多看將軍第二眼,總覺得在對方面前他就是個弱小可憐,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小動物。 “這就是你弟弟?看著就像你們宋家的人?!睂④娚焓衷谏砩厦艘话?,他平日里最討厭啰里啰嗦的配飾,今日本就是臨時起意的微服出行,身上竟然什么都沒有。 將軍摸了個空也不尷尬,轉手就將三皇子腰間的玉珠扯了下來遞給宋佩瑜,“這珠子不錯,剛好配宋氏小公子?!?/br> 穆清聞言抬起的手停滯在半空,硬是將喉嚨間的話又咽了下去,低頭掩蓋住滿臉的糾結。 將軍背對著穆清,看不清穆清的動作,宋佩瑜反而看了個正著。 只是他對‘將軍’的身份已經有所猜測,就算‘將軍’賞賜他塊地上隨手撿的石頭,他也是非接不可。 玉珠入手,饒是宋佩瑜見多識廣也被驚住了。 只有龍眼大的珠子通體透亮,綠得沁人心魄,里面的白霧依稀之間竟然能看得出來是龍形,珠子下方渾然天成幾乎不會被發現的小凹陷,分明就是個精巧的暗扣。 宋佩瑜麻木著臉對上三皇子被搶了珠子毫無反應,甚至想原地睡一覺的神態,久違的想要打人。 這分明是龍銜珠玉佩上扣下來的珠子! 從前朝開始,只有皇子選妃才會用到龍銜珠的玉佩。 皇帝下旨賜婚的時候,會將龍銜珠玉佩一分為二,龍形玉佩賜給皇子,龍珠賜給準皇子妃。 因此也有未婚皇子佩戴龍銜珠玉佩,已婚皇子佩戴無珠龍形玉佩的說法。 皇子單獨佩戴龍珠,宋佩瑜只能想到兩個字。 有??! 第15章 將軍對幾個小輩之間的波濤洶涌絲毫不知,盯著宋佩瑜動作僵硬的將玉珠佩戴在腰間才滿意的收回目光,心中不是沒有遺憾,宋氏小公子的風姿確實盡隨其兄,但區區一顆剔透的珠子居然沒能坦然收下,卻是失了從容。 宋瑾瑜眉目舒展,可見確實因為與家人團聚而開懷,將軍嘴角也帶上了笑意,“我還以為你與家人久未相見,此時定舍不得離開半步,不然就與你一同出城了?!?/br> “原本是要與母親說些閑話,只是今早請安的時候見母親精神不佳,才驚覺分別經年母親身體竟大不如前,舟車勞頓下要好生休息才行?!彼舞さ统林Z氣說了這番話,轉而打起精神,反倒安慰因為他的話也面露傷感的將軍,朝著陽縣內的方向拱手道,“托陛下的福,如今乾坤已定,我與母親才能得以重逢,總算能承歡膝下盡人子之責?!?/br> 宋佩瑜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的站在宋瑾瑜身后,險些就信了自家大哥聲情并茂的鬼話。 他這個在馬車上昏睡到陽縣的人都能爬起來活蹦亂跳,更何況是身體倍棒,甚至能去青山踏青的宋老夫人。 顯然將軍很吃宋瑾瑜這一套,不僅面露動容之色,連看向替宋瑾瑜盡孝的宋佩瑜的目光都比之前柔和。 閑話敘過,將軍忽然冷了眉目,難辨喜怒的開口,“王德好大的膽子,前日陛下從東門進入陽縣暫時居住在府衙,來日從西門離開。王德卻將陽縣布置成這般模樣,不僅東城西城與南城北城截然不同,城外還有如此多無處可去的流民?!?/br> 沒等宋瑾瑜開口,將軍已經看向仿佛是小鵪鶉般安靜立在原地的小輩們,“你們都是從城內一路走來,見到這些流民可有看法?” 過了半晌,將軍臉上已有不耐煩之色,才有第一只鵪鶉主動站出來。 穆清長揖到底,娓娓將整理好想法道來,“清以為將軍不必為此動怒。自古建城皆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想來王縣令也并非是有意欺騙陛下才如此布置縣城。王縣令雖然沒有主動稟告流民之事,卻也沒有因此就驅逐流民妄圖隱瞞。清有注意到城外的施粥點用的菽、麥都是今年新產,熬出的粥也能立筷而不倒,這些流民也算是得了陽縣庇護?!?/br> 宋瑾瑜見將軍不開口,主動問道,“如今戰事已停,王縣令何不將這些流民送回原籍?!?/br> 穆清不假思索,“雖然戰事已停,但燕軍仍賊心不死,隨時可能反撲。且征戰多年,遠不止一地有流民存在,這些流民的故土說不定已經被其他流民所占用來休養生息。將這些流民遣回,既要準備路上的糧食,又要冒著引起當地混亂的風險,反而勞民傷財得不償失?!?/br> “那以你之見,王縣令有沒有做錯?!彼舞ぷ穯?。 這次穆清思考的時間格外久,將軍的耐心卻好了起來,始終未曾催促。 “清不知?!蹦虑蹇嘈χ拖骂^,眉宇間難掩挫敗。 宋瑾瑜輕笑,溫聲道,“錯了便是錯了,沒錯便是沒錯,怎么會不知道?” 穆清又想了很久才開口,“清以為王縣令有錯,錯在沒有在第一時間將陽縣的情況事無巨細的朝君主稟告,但王縣令又沒想將陽縣的情況隱瞞下來。結合如今天下初定,他又是陽縣父老推舉出的縣令而非朝廷認命,不知陛下的性情才會力求穩妥……清自認無法做得比王縣令更加周全?!?/br> 將軍蒲扇般的大手拍在穆清肩上,嗤笑道,“你倒是誠實,尚未入朝就能想得如此全面,不錯?!?/br> 得了將軍的夸獎,穆清還帶著沮喪的面容才變得開心起來。 將軍卻沒有因為對穆清的滿意而放過重奕和宋佩瑜,轉頭望向他們,“穆清已經拋磚引玉,你們也說說自己的想法。與穆清意見相同也是無礙,橫豎只有我們幾個人在這,你們說的話也不會傳出去,全當是說閑話了?!?/br> 宋佩瑜知道這場說不上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準備,剛好被他撞上的考較是躲不過了,抬眼見三皇子仍舊沒有答話的意思,才拱手站出來,“將軍恕罪,學生也不知王縣令究竟有沒有錯?!?/br> 將軍對宋佩瑜的答案雖然失望,卻也不算意外,親昵的手掌也落在宋佩瑜肩上,鼓勵道,“無妨,將你的想法說出來就是?!?/br> 宋佩瑜忍著肩膀的疼痛沒有后退,面容僵了下才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學生年幼,尚且不能理解王縣令身為陽縣之長該如何為官,于安置流民上卻有不成熟的建議?!?/br>